第120章

顧煙要核對Excel表格裡的數據,盯著電腦屏幕整整一個小時過去,眼睛也酸困,她揉著脖子呼出口氣,不經意一瞥,就看到沙發上的江時羿面色變得更糟糕了。


她起身過來問他:‘“你行不行?”


江時羿抬眼睇向她,“你這麼問,我怎麼回答。”


顧煙後知後覺,臉微微熱了下,“我是說你的身體還能不能再工作。”


“不能也得能。”他說話間,手又翻開一份文件。


顧煙低頭看著他,隔了幾秒忍不住說:“不然,你先在休息室裡稍微休息一下吧,我看這至少還得兩三個小時,你撐不住的。”


他沒有說話,但捏著紙張的手,倏地收緊。


額角有冷汗滾落,背後的疼痛也有些尖銳,他咬牙,“沒事,我去吃個止痛藥。”


他站起身,想要往休息室走,腳步卻微微踉跄了下。


顧煙眼疾手快,立刻迎上去,扶住了他。


隻是這一下扶得著急,為撐住他的身體,她的手抵住他胸口,人也像是進了他的懷抱中。


她沒有什麼多餘心思,隻緊張道:“你小心點呀……我扶你過去吧,你告訴我藥在哪裡,我給你取。”


江時羿這會兒確實虛弱,身體大半重量倚在她單薄的身上,就這樣被她扶進休息室並安頓在床上。


他躺下去,深深呼出一口氣,忍著劇烈的陣痛,指給她一個櫃子,“藥在那上面。”


顧煙立刻過去取了藥,並找到他的水杯。


一打開,她發現保溫杯是咖啡,臉色有些難看地放下,翻出個一次性的水杯來,為他倒好溫水,然後拿回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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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吃藥,她擰眉問:“你怎麼還喝咖啡?你的傷都沒好。”


“吃藥總是犯困,最近工作量大,得保持清醒。”


顧煙低下頭不說話了。


等他喝完藥,她將東西放了回去,才又開口:“江時羿……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值不值得,你最初明明喜歡的是電競,是因為許鳶才接手江氏,你現在死死攥在手裡的東西,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聽不到回答,她扭頭看向他。


他唇角輕輕牽動了下,“有時候,有些事不是用值不值得能衡量的,小煙,我不是不能輸,但我不能輸給我爸,更不能輸給那個私生子,你懂嗎?”


顧煙背靠著櫃子,沒說話。


“我覺得你懂,”江時羿又道:“因為你和我一樣,你想想你媽和你哥,你會對他們低頭認輸嗎?”


不會。


顧煙忽然想起,三年前,她最後一次回到顧家所做的事。


她像個瘋子一樣,砸掉了江城源給顧威的那輛車。


她寧可毀掉那輛車,也不會讓他們再從她身上拿到一點點好處。


她當然是懂江時羿的,但眼下他重傷未愈,還要應對這些,她覺得這對他來說未免太殘忍了。


她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放軟了聲:“好了,你稍微躺一會兒吧,休息一下再繼續。”


他點了點頭,虛弱地闔上雙眼,又幽幽開口:“小煙……”


“嗯?”


“你能來,我很高興,謝謝。”


他說完,沒有睜眼地又道:“我躺五分鍾就好,很快就起來。”


顧煙心口像是被擰了下,她不知道他已經有多久沒有休息,她想說,不用那麼快起來的。


不過她最後什麼也沒說,她轉身走出休息室,並關上了門,重新坐回到電腦跟前。


江時羿可能是實在太累了,居然睡著了。


顧煙沒有去叫他,她核對完系統裡的數據,已經凌晨一點多,她又坐到了沙發上,開始查那些紙質的文件。


後半夜,江時羿醒來,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睡著了,他打開休息室的門出去,看到顧煙,有些過意不去,“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顧煙看他一眼。


被疼痛折磨過,他這會兒顯得非常憔悴。


她正在查最後一份文件,說:“你去洗把臉,等下我們就去醫院。”


“文件……”


“快完了。”她催他:“快去。”


江時羿這會兒其實並不非常清醒。


也許是因為疼痛,也許是因為藥物,又或許是連日來心疲力瘁的工作和休息不足導致,他此刻眩暈而恍惚。


而顧煙在他面前,深夜裡,陪著他,為他著急。


哪怕她每一句輕斥似乎都美好,他站在原地,久久沒動。


顧煙看完文件,發現他還在那裡,蹙眉起身走過來,“你怎麼還沒去?”


江時羿不語,隻抿唇低眸注視著她。


“還是你不相信我來查?”顧煙想到這個可能,立刻又解釋說:“我都是仔仔細細核對過的,裡面可能會有問題的地方,我都已經給你寫在本子上了,還有數據我也做了標……”


她話沒說完,被他伸出手拉住了手臂。


他輕輕一拽,她整個人就被他拉進了懷裡。


顧煙有些懵,錯愕地睜大雙眼。


男人灼熱的體溫包裹住她,他低下頭來,下巴輕輕磕在她肩頭,“小煙……”


她慢慢回神,剛想要推開他,就聽見他又喚了一聲。


“小煙。”


第183章 這一個晚上,就像是偷來的。


深夜,萬籟俱靜。


於是此刻,就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顧煙猝不及防,聽見男人微微嘶啞,透著疲憊的聲音,一時間竟失去推開他的力氣。


可腦中,有個聲音在說話。


這是不對的,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江時羿……”良久,她艱難開口:“我知道你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好嗎?我們去看看傷口什麼情況,再耽擱下去,會更嚴重。”


江時羿的感覺,仿佛從不真實的夢境之中被喚醒,他還有些恍惚,沉沉吐出一口氣,這才緩慢而不舍地放開她。


現在還不到時候,隻是他因為這短暫的溫情輕易地就被勾出了心底的貪戀,而他現在隻能抑制,他不能再強迫她一分。


三年前的教訓,已經足夠慘烈了。


兩人下樓打車去了附近的醫院,由於是深夜,隻能掛急診。


這一回,顧煙總算看清楚他的傷口。


槍傷不同於其他,傷口周沿被灼傷的破損也嚴重,現在出現炎症,江時羿左邊肩胛骨下一片皮膚都潰爛掉了。


新的舊的皮肉有色差,潰爛的地方皮肉外翻,滲出血水來,隻看一眼,就令人覺得可怖。


江時羿看到她面色發白,沉聲道:“不要看了,很惡心。”


醫生拿著藥棉為他擦拭,每一下,都像是刀刺,他倒抽口氣,又對顧煙說:“你在外面等我。”


顧煙眼圈有些紅,卻固執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這個發炎有些嚴重了,光換藥是不行的,等下去輸液,我給你開消炎止痛的藥,”醫生一邊換藥,一邊說:“看這個傷口情況,受傷當時累及肩胛骨這部分,要是養不好,以後隻要變天,你這肩膀都會痛,也沒法提重物。”


江時羿咬著牙忍痛,冷汗涔涔,臉色此時已是煞白。


顧煙一直站在他身後看著,從頭到尾沒說話,她的手攥得很緊,最後醫生叫她去藥房拿藥,她才拿著處方離開。


再回來,醫生已經將江時羿安頓進臨時病房的小隔間。


護士扎完針走掉,顧煙在病床邊拉開椅子坐下。


江時羿傷口太痛了,根本無法平躺,他隻能側躺,為不壓迫左肩胛骨,隻能朝著右邊側躺。


換藥這陣子磋磨過去,他像是被去掉了最後的生氣,就連眼眸裡都是暗淡的,隻有在看到她坐在他面前時,他才吃力地抬了一下眼皮。


顧煙想了想,微微傾身,將薄被往上輕輕拉了拉,給他蓋好,“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你稍微睡一下,我會看著藥的。”


她靠近時,身上的淡香就飄過來,他在疲憊中感到一絲心安,但並沒有立刻睡,而是在她坐回去之後說:“我給你添麻煩了。”


顧煙一怔,旋即立刻搖頭,“你胡說什麼呢。”


他唇角輕輕地勾了下,“不過以前給你添麻煩的時候,好像也不少。”


顧煙意識到,他是在說很久以前。


江時羿的成長過程裡父母大半時間都因為搞事業而缺席,他小時候生病,身邊除卻江奶奶和保姆,就是她。


那時候她也還小,在陳秀梅的耳濡目染之下,喊他少爺,在病床邊陪著他的時候,對他幾乎有求必應。


倒是真像個丫鬟似的。


她這樣待他,也給他慣出些毛病來,那會兒,他對她其實挺頤指氣使的。


是後來她為了救他傷了耳朵,他對她的態度才逐漸有些變化。


而她對他呢……


她仔細想了想,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他的那個時候起,她就不再叫他少爺了。


因為,她知道,想要和他並肩,至少要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這些過去其實很久遠了,現在顧煙想起,覺得有點好笑,“那時候你好兇啊,真是大少爺脾氣,有一次我給你倒水,你嫌燙到了你,還罵我蠢。”


江時羿似乎是想要笑一下,不過他太虛弱了,隻微微抿唇,“我以前做錯的事很多。”


顧煙心口像是被輕輕地戳了一下。


不是疼,那種感覺很復雜。


她知道江時羿這三年有些變化,但是,她沒想到他現在這麼會自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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