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闊步走到我面前:「你跑什麼?」
我一愣:「我沒跑。」
姜延哽了一下。
空氣忽然詭異地沉默了。
下班後的門診大廳燈光昏暗,我抬頭看向姜延,很容易就想起上次見面時,他坐在車裡,皺眉望來的樣子。
我低下頭:「那……你下班吧,我走了。」
錯身走出兩步,姜延再次叫住我。
我回頭。
「一起吃個飯嗎?」
姜延還是那副冷冷的樣子,甚至眉頭都沒動一下。
可我卻清楚聽到了自己加速兩秒的心跳聲。
我們選了醫院對面的一家連鎖水餃店。
剛好飯點,客人不算少。
嘈雜的環境,稍微緩解了一些尷尬。
坐在姜延面前,我突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多年舔狗經驗,我很少會有這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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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點的水餃上來後,我們倆低頭各吃各的,沒有一點交流,就像臨時拼桌的陌生人。
可視線還是會有落在姜延身上的時候。
他坐姿很正,咀嚼幾乎沒有聲音,配上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像是認真品鑑菜品的評委。
我忍不住脫口問:「好吃嗎?」
姜延抬眼。
我揉了揉鼻子:「我看你吃得很認真。」
他勾了下唇角。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姜延笑。
暖白色的燈光下,他微微斂著眉眼,睫毛輕顫,淡色的唇抿起一彎弧度。
那雙盛滿笑意的漆黑瞳仁,再次望向我。
我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如果不認識姜延的人,可能根本看不出來他在笑。
可我的心裡卻在反反復復回蕩一句話——
高嶺之花的芬芳,果然是勇攀高峰者的獨家限定。
「嗯,好吃。」他說。
最後,是姜延送我回的家。
一路我們幾乎沒有對話。
到底目的地後,我說了句「再見」,他回了個「嗯」。
看起來就像恰巧一起吃了頓飯的普通朋友。
可我卻隱隱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讓我感到慌亂。
6
從青春期開始,我就發現自己跟別的女孩不太一樣。
我很容易被耀眼優秀的男孩吸引,也可以毫無負擔地暗戀、追求、表達好感。
可一旦他們有所回應,我所有喜歡通通化為泡影,頃刻消失。
次數多了,我也累了。
強迫自己跟一個還不錯的男孩戀愛了一段時間。
最後分手鬧得很難看,他指著我鼻子質問:「林曼曼,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在耍老子?」
我很想告訴他不是,真的不是。
明明最開始,我對他的喜歡,是那樣真切純粹,沒有目的,不求回應。
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後來索性不再戀愛,專心做舔狗。
對方沒回應最好,有回應就趕緊跑。
既滿足自己,又不傷害別人。
所以,當我察覺姜延態度的轉變後,我選擇了冷處理。
連續幾天,我都沒有找他聊天。
但畢竟是舔了快兩個月的男人,我也沒舍得刪,就讓他安安靜靜躺在我的列表裡。
為我的舔狗史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與此同時,我找到了新男神。
公司新來的總監,人帥能力強,紳士有禮貌。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不像是能被我吸引的樣子。
我很滿意。
為新總監溫辭接風的聚餐上,我成功混了個眼熟,並加上微信。
隨手翻了下朋友圈,發現了他常去的餐廳。
於是周五晚上,我踏入了那家人均 500、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來的意大利餐廳,裝作非常巧合地偶遇獨自吃飯的溫辭,並極為自來熟地坐到他對面。
他隻是驚訝地挑了下眉,並沒有露出厭惡的神情。
舔狗守則第三條,保持若即若離的氛圍感。
我沒有立刻熱情主動,而是就一些小話題,跟溫辭展開對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循序漸進,他的話也越來越多,有時甚至會主動引導話題的進行。
我非常滿意。
就在我們相談正歡時,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我低頭去看,屏幕上赫然出現了姜延的名字。
姜延:你最近很忙?
???
他竟然主動給我發微信了?
但是真不巧,我已經移情別戀,有了新男神了。
於是我掏出花心舔狗回復模板。
我:是的呢,哥哥,最近工作可忙了,我還在加班。
為了讓他不再回應,我甚至綠茶味十足地叫了他「哥哥」。
嗯,應該夠惡心了吧?
剛熄滅屏幕,新消息又來了。
姜延:加班?
他竟然回我了?
但凡換個時間,我都能逢場作戲跟他聊下去,可此時此刻,我坐在新男神面前,怎麼能一直看手機回消息呢?
於是我敷衍:嗯嗯。
對方沒再回復。
我迅速把手機放進口袋,繼續跟溫辭談笑風生。
然後,手機又震了。
我忍了兩秒,掏出來準備關機。
無意看到了最新消息。
姜延:那你回頭看看。
7
我大腦「轟」一聲就炸了。
後背一陣陣發麻。
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我緩緩轉身。
身後不遠處,靠窗的角落位置,正坐著我舔了倆月的高嶺之花,姜延。
此刻,他抱臂倚在靠背,神色不明地望著我。
還有什麼情況比現在還讓人頭皮發麻嗎?
我竟然產生了一種被捉奸的錯覺。
明明我跟這兩個男人都沒關系。
我慌忙回過身。
溫辭察覺出我的異常,順著往我身後看了一眼:「怎麼了?」
我張了張嘴準備解釋,新消息又來了。
姜延:聊得開心?
我:……
難道這就是上天對海狗的懲罰?
姜延:過來。
我抬頭看了眼溫辭。
我:幹嗎?
姜延:幫我個忙。
他找我幫什麼忙?
話說回來,幫人忙十年不遇,做舔狗來日方長。
我咬咬牙,跟溫辭道別:「溫總監,我看到認識的朋友了,我過去跟他坐會兒。」
溫辭一愣,答應得倒爽快:「嗯,你去吧。」
然後我火速轉移到姜延對面。
「你要我幫你什麼?」
他喝了口水,才抬眸看我:「我在相親。」
我一臉問號。
「相親對象呢?」
「去洗手間了。」
怪不得我剛剛沒有注意到姜延,原來是被相親對象擋住了。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
「等等,你不會是想讓我幫你黃了相親吧?」
他眉頭一挑:「嗯。」
我:……
你嗯什麼嗯啊,我看起來很像經常破壞姻緣的人嗎?
我剛想反駁他,姜延的相親對象回來了。
我鳩佔鵲巢,坐了她的位置。
「這位是?」美女看向姜延。
在尷尬的氛圍中,我火燒屁股一樣站起來。
「陳小姐。」
剛起身,姜延發言了。
我心髒猛地收緊。
不會給我安上對他死纏爛打、跟他不清不楚的人物關系吧?
「這位是我前女友。」
我一愣。
臥槽,不會真被我猜到了?
「我們之間可能還有些舊情,所以……」
舊情?
我猛地看向姜延。
被稱為陳小姐的女人頓了一下,隨後非常溫柔大度地回應:「我知道了。」並獨自一人離開。
這麼順利?
等等,既然這位陳小姐如此善解人意,那姜延直接拒絕不就好了,何必把我拉過來進行多此一舉的「幫忙」?
沒等我提出質疑,姜延先我開口。
「加班?」
我:……
我強行解釋:「之前在加班。」
姜延「噢」了一聲:「然後來餐廳繼續加班?」
我:……
行,騙人是不對,我理虧。
我撇撇嘴,準備要走。
姜延可能誤會我要回溫辭那桌,面無表情地提醒:「他走了。」
我轉頭去看,還真走了。
再回過頭,姜延正盯著我。
漆黑的瞳仁望來,神色不明。
一瞬間好像回到跟他一起吃餃子那晚,我再次有些手足無措。
空氣安靜了幾秒,他移開視線,嗓音低啞,像是嘆息:「我送你回去。」
坐在熟悉的車裡,氣氛卻比上次還要冰冷。
姜延始終保持面無表情的模樣,但透過緊抿的唇角,我隱隱察覺出他的不悅。
我試圖緩解氣氛:「今天那家餐廳還挺好吃的哈。」
廢話,每一口都是人民幣,能不好吃?
姜延沒接話。
氣氛又冷了幾分。
我繼續強顏歡笑:「沒想到你這麼優秀的人也要相親,我看陳小姐挺好的,你不滿意?」
姜延還是沒回。
……算了,還是保持沉默吧。
我低下頭,尷尬地揉了揉鼻子,他忽然開口叫我的名字:「林曼曼。」
「嗯?」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偏頭看他:「啊?」
「隨便喜歡一個人,再很快換下一個。」
我猛地一愣。
他目視前方,窗外街景快速倒退,流光晃眼,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隻能隱隱感到氣壓低到極點。
我咽了下唾沫:「我說過,我不求回應,喜歡與否,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
話音落下,姜延搭在方向盤上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所以為什麼要這樣?」他的聲音很冷,「不求回應,一味表達喜歡,不怕給對方帶來負擔?」
我當然怕。
所以我選擇的對象,都是不會喜歡上我的人。
「隻要不喜歡上我,不就沒有負擔?」
姜延頓了一下。
恰好遇到紅燈,車停下後,燈火霓光映照,我得以看清他繃緊的下颌,輕皺的眉心。
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心底升騰。
熱血上湧,我脫口而出:「難道你喜歡上我了?」
綠燈閃爍,姜延猛地發動車子。
我身子撞在椅背,就聽到他冰冷的聲音:「沒有。」
8
那晚過後,我跟姜延徹底沒了聯系。
我倒沒怎麼在意,畢竟世間男神千千萬,這個不行咱就換。
是溫辭長得不好看,還是脾氣不夠好?
總之,轉移目標後,我很快跟溫辭混熟。
其實我隱隱覺得他像海王,不主動,不拒絕,也不負責。
但我又不跟他談戀愛,隻要他不喜歡我,我就能繼續享受舔狗的快樂。
周末有同學聚會,閨蜜喊我一起去商場買衣服。
她腿傷剛好,走不了路,隻能坐著輪椅。
如果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打死我都不會穿高跟鞋。
還沒走進商場,我一腳踩在水溝蓋板,細高跟卡在水漏縫隙裡。
隨後一歪一扭。
得,我也瘸了。
缺了大德的閨蜜指著我腫成饅頭的腳腕哈哈大笑,舉著手機拍照,揚言要發朋友圈。
最後,閨蜜打電話叫她男友來接我倆。
等待時,我忽然收到一條微信。
姜延:腳崴了?
他怎麼知道的?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打開朋友圈。
果然,怨種閨蜜已經發了我腫成饅頭的腳腕的圖片。
配文:哈哈哈哈林曼曼崴個腳都這麼有藝術感。
還 tm 貼心附上定位。
我:……
「喬燦你個傻逼趕緊把朋友圈給我刪了!」
就在這時,手機又亮了。
姜延:我在附近,你站那不要動。
我:你要過來?
姜延沒回。
我剛想跟他說不用,就聽到閨蜜驚呼。
「那不是姜醫生嗎?好巧啊,快讓他給你看看腳!」
廣場來往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姜延。
算起來,從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十幾天了。
這十幾天裡,我們沒有一句交流。
如今乍一見面,竟有些久別重逢的感覺。
還沒出聲阻止,閨蜜就大聲叫了句「姜醫生」。
姜延闊步走來。
我坐在廣場的石球上,姜延看了我一眼,隨後視線下移。
我下意識收了下腳:「其實不用……」
他忽然蹲下身子,抬起我的腳腕。
嘈雜的廣場,這一幕引得幾位行人側目。
他手指修長有力,碰到紅腫的腳腕,微微帶著些涼意。
檢查幾番,確認我沒有傷到骨頭,姜延才站起身。
從剛剛他蹲下身子起,一種奇怪的躁動就在我心底升騰。
可此刻他站起身,我才發現,他還是那副清冷的樣子,好像剛剛做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抿了下嘴唇,斂去眼底的黯淡。
「姜醫生,我看曼曼挺嚴重的,要不你帶她去醫院看看?」
閨蜜還在一旁火上澆油。
我抬眼,就看到她臉上曖昧不明的笑意。
合著這怨種在給我打助攻?
可惜我已經對姜延沒什麼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