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旱三年,我以命相搏,擋在魏世子馬車前。


為全家換來一袋米糧,代價是成了魏府家奴。


可我扶搖直上,最終成了世子妃。


我的親姐姐卻不願意了。


重生一世,她率先擋在馬車前,得意忘形。


我默不作聲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她以為這魏世子,是什麼好東西嗎?


1


我與魏世子成婚那天,四方賓客前來賀喜。


都說我是飛上枝頭的烏鴉,變作了鳳凰。


我自嘲一般笑了笑,這潑天富貴背後的辛酸,隻有我知道。


魏府門前,一輛牛車慢悠悠出現。


上面坐著我的姐姐與姐夫。


姐姐一身粗布衣裳,略顯寒酸,頭上別說是珠翠,連銀簪都未有裝飾。


姐夫崔如生想要扶姐姐下牛車,卻被打開了手:


「別拿你這髒手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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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曾理會賓客譏笑的目光,徑直來到了我的喜房。


我身著鳳冠霞帔坐在鏡前,正為繁重的頭飾發愁。


「妹妹真是好福氣啊,能嫁進魏家成了世子妃。」


我沒有聽出姐姐話中的恨意,還親熱地拉她坐近一些。


她冷不丁地問我:


「若當日攔下魏府馬車的人是我,不知今日坐在這裡的,還是不是妹妹?」


我發覺她心裡的落差,卻十分不解,她嫁的崔如生,雖說家貧了些,可對姐姐極好,再怎麼說,也比活在毒蠍一般的丈夫身邊好些。


姐姐沒有給我機會開口,她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利落果斷地插進我的脖間,憤恨地吼道:


「你憑什麼嫁進魏府?論樣貌論才學,我樣樣不比你差,可你狐媚至極,竟跑到馬車前勾引世子!」


「我偏不要你好過,你去死吧!」


我摸到脖間一片湿熱,想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那一刻我隻想說:「姐姐快走,你不知道魏世子有多狠。」


可我的世界突然一片黑暗。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飢荒那年。


全家人已經半個月沒有吃過一粒米,隻能日日啃樹皮。


整個城中,隻有魏家有糧。


姐姐匆忙地換上整潔的衣物出了門。


我跟在她的身後,看她徑直奔向魏府。


我拉住了她:


「姐姐,你確定要去?」


她一把甩開我的手,把我推倒在地:


「這一世,你休想出風頭,我告訴你,世子妃的位置是我的。」


我不再勸她,靜靜地看著她跑走。


世子妃?誰想當誰當,反正我是不願意再當。


在旁等候多時,終於,魏府馬車疾疾駛來,姐姐咬牙緊閉雙眼攔在馬車前。


我笑了,卻不是笑她。


而是笑當日的自己,也真是能豁得出去。


在駿馬即將把姐姐踩成肉泥之時,馬車停下了。


一道冷峻之聲響起:


「你倒是個不怕死的。」


姐姐學著我前世話語不緊不慢地回道:


「大旱三年,餓殍遍野,終歸是一死,有何可懼?」


魏行之饒有興趣地挑開轎簾,打量起了姐姐:


「既如此,你便來當我魏府家奴,起碼餓不死。」


姐姐連連磕頭拜謝,片刻才又想起什麼似的,照貓畫虎般說道:


「奴還有一求,家中父母養育奴多年,求世子賞賜米糧。」


魏行之皮笑肉不笑,半晌才應道:


「準了。」


姐姐揚起笑臉,得意忘形朝我看來,眼神仿佛在說:


「瞧,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我Ṫũ⁴壓住同情之色,世人皆知魏世子生了副好皮囊,家世顯貴,可無人知曉,他骨子裡是淬了毒的。


2


姐姐拿回來一袋米糧。


爹娘都樂壞了,拉著姐姐的手噓寒問暖,還不忘擠兌一旁的我:


「你看看你姐姐多聰明,給咱們家換來多大的恩賜,你看看你,什麼都不懂,就是個吃幹飯的。」


我忍住一肚子的怒火,我記得前世我拿回米糧時,他們並沒有這樣對姐姐,也沒有對我噓寒問暖。


甚至得知我要去魏府當家奴,還慶幸我不會搶他們的糧食吃。


現在,他們拉住姐姐的手,盡是不舍之意。


姐姐安慰道:


「爹、娘,我去魏府是去過好日子的,等我將來站穩腳跟,就來接濟你們。」


看著姐姐如此憧憬,我好意提醒道:


「姐姐,魏府家奴也並不好過,稍有不慎就會沒命,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她冷冷懟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不就是不想讓我當上世子妃嗎?我偏要當給你看。」


姐姐臨走前特意囑咐爹娘:


「妹妹年紀不小了,如生哥也等著娶媳婦,依我看不如就把妹妹嫁過去。」


我知道,姐姐是怕我攪了她的好事,為了避免後顧之憂,她要趕緊把我嫁出去。


爹娘也在一邊附和:


「是啊,她走了還少一張嘴吃飯。」


聽到這話我一陣陣心寒。前世我為了一家人能吃上口飯,以血肉之軀相抵,才換來口糧。


如今他們卻嫌我多一張嘴吃飯。


我抱著殘存的一絲親情問道:


「爹、娘,你們真的要把我嫁給如生哥嗎?就為了少我這一口飯?」


姐姐小人得志,在一旁笑道:


「如生哥有什麼不好?家裡還有一頭老黃牛呢,沒把你嫁給李瘸子就不錯了。」


李瘸子是村中地主,年過半百,娶了三房還想再娶。


我終於認清現實,默默收拾好衣裝。


爹娘一直催促道:


「快點,快點,今天就把你送到崔家,沒準還能看看他家有什麼吃食。」


姐姐開心極了,我抬眼問她:


「姐姐還記得,我是如何從家奴一步步爬到世子妃的嗎?」


「當然記得,不就是在世子生日宴上,跳了一支綠腰舞嗎?我早都學會了。」


我點點頭。


記得就好,千萬要記得,可別讓妹妹我失望。


前世我一舞驚鴻,名動全城。


魏行之當晚就把我送到了他人床榻之上。


姐姐,妹妹等著看。


3


爹娘連夜把我送去了崔家。


崔如生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如生啊,這丫頭今天就嫁進你家了,不知道你爹娘死之前,有沒有給你留點值錢的東西啊?我這姑娘也不能白嫁給你。」


爹娘一個勁兒地打量著屋外的牛。


如生哥漲紅了臉,去屋前將家中僅有的一頭牛牽了過來:


「這是家中唯一值錢的東西了,給你們。」


爹娘樂壞了,趕緊接過韁繩,我在一旁心想,這可真是個傻子。


爹娘拿了東西就想走,生怕他反悔。


我叫住了他ẗũ̂₄們:


「爹、娘,今日過後,我就不再是你們的女兒。」


可他們一心惦記著這頭牛能換幾斤糧食,頭也不回地離開。


前世今生的苦楚悲涼一起襲來,我忍不住痛哭出聲。


把一旁的崔如生緊張壞了,連忙問我是不是不願意嫁給他。


我噙著淚搖了搖頭。


他又從屋裡拿出半個饅頭對我說:


「你是不是餓了?你放心,跟了我,肯定能讓你吃飽的。」


我怔怔地接過饅頭,大口啃了起來,鹹鹹的眼淚流進嘴裡多了一點鹽味,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東西。


崔如生沒有讀過幾天書,空有一身蠻力,他每天早出晚歸,總會給我帶回半個饅頭。


我終於能填飽肚子。


可我心裡始終沒有接受他成為我的夫君,因為我始終記得,他前世還是我的姐夫。


幸好崔如生是個良善之人,也沒有強迫於我。


一天夜裡,我噩夢驚醒,發覺崔如生不在屋裡。


我走出屋外,才看到他在大口大口喝著水缸裡的水。


左手還拿著一把樹皮,一邊啃著一邊喝水,那模樣像是三天沒有吃過飯。


見我出來,他立馬扔掉了樹皮。


「念兒,你醒啦?」


「你今天沒有吃東西嗎?」


「不是,我就是太渴了,出來喝點水,你瞧。」


他拍了拍脹起來的肚皮,讓我安心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我跟在他身後,見他來到打鐵鋪。


他賣力地揮舞著臂膀,一錘一錘砸在烈鐵之上,一直幹到傍晚,工頭才給了他半塊饅頭。


他小心翼翼用油紙包起來,揣進懷裡。


回了家見到我,他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念兒,今天幹活給了三個饅頭,我給你剩了半個,快吃吧。」


說完,他又去屋外舀水喝,一瓢一瓢直到肚子又脹起來。


我心下不忍,直接戳破了他:


「如生哥,我今天都看見了,你每天幹那麼重的力氣活,隻有半塊饅頭,你全留給我吃,你再這樣下去是會餓死的。」


他尷尬地撓了撓頭,心虛又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關系,再幹兩天,工頭說了,過兩天還會給我銀票呢。」


幾天後,他興衝衝拿回來一張銀票:


「念兒你瞧,咱們可以去買糧食吃了。」


我拿起那張紙一看,哪裡是什麼銀票,隻是一張話本撕下來的紙,胡亂印了個紅章,可如生哥不識字,他以為那真的是銀票。


我不忍心告訴他真相,隻是暗自收好,對他笑道:


「真好,明天有糧食吃了。」


4


無計可施,我隻好去山上採了幾株藥草,想去街上換點吃的。


一雙腳突然將我的藥草踢飛。


「喲,這不是許久不見的妹妹嗎?怎麼,如生哥對你不好嗎?讓你個婦人拋頭露面在這街上叫賣?」


我順著目光看去,多日不見,姐姐已經換上了名貴的綢衣,臉上施了脂粉,看上去豐盈不少。


想來在世子府過得不錯。


我卻餓得沒有力氣跟她計較,隻默默將踢飛的藥草撿了回來。


她在一旁笑得開心:


「真是沒有想到啊,風水輪流轉,如今換作我綾羅綢緞三餐不愁,前世你在世子府吃香喝辣,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如今,你也該嘗嘗這滋味了。喲,看妹妹你這麼面黃肌瘦,是不是幾天沒吃飯了呀?要我看不如去世子府倒泔水桶吧,還Ṭû⁻能撿點東西吃吃。」


她一番奚落後就想離開,我突然抓住她的裙角:


「泔水桶,我去倒。」


我不僅要去世子府倒泔水桶,還要給我和如生哥趁機找點吃食,更要親眼看著姐姐怎麼一步步走向死路。


姐姐看我如今落魄潦倒至此,還卑微乞求去倒泔水桶,笑得別提有多開心。


七月初一,魏世子的生辰設宴。


魏府的泔水桶也多了起來,我不由得感嘆。


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百姓們餓得啃樹根,魏府的泔水桶卻奢靡得流油。


每每從魏府拉出一車,就被飢民們搶食一空。


姐姐捂著鼻子朝我走了過來:


「你這一身的泔水味可真難聞,趕緊洗了去,今晚姐姐我帶你去見見世面。」


她將我帶到了壽宴上,想讓我親眼見到她是如何一舞驚豔全場權貴的。


筵席之上,魏行之高居首位,懷中抱著他眼下最寵愛的美姬。


半個朝廷的權貴都被邀請在席。


我藏在樂師身後,默默盯著桌邊那盤肉,心想著這要是給崔如生拿回去,他得開心死。


急促的鼓樂聲開始擊打,簡直再耳熟不過。


這正是綠腰舞的鼓點。


姐姐在一聲聲鼓點中緩緩入場,她輕輕搖晃著身姿,揮舞水袖,腰肢在裙身的勾勒下十分纖細,不堪盈盈一握。


在場賓客看得入迷,全都將目光傾注姐姐身上,魏行之也難得地將視線投了過來。


姐姐笑得春風得意,莞爾動人。


一舞畢,賓客還沉浸其中,沒回過神來,李尚書第一個拍手叫好:


「好啊,詩說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魏行之深深地看了李尚書一眼,將懷中美姬推開,隨即輕手將跪下謝恩的姐姐扶起。


他挑起姐姐的下巴,玩味一笑:


「你叫什麼名字?」


「回世子,奴喚沈安。」


他欺身湊近姐姐的耳邊說了一句話,旁人聽不清,可我卻記得,他說的應該是:


「去偏殿沐浴等我。」


姐姐一臉羞怯,臉頰緋紅,輕輕點了點頭。


經過我身旁時,姐姐挑釁一般對我說:


「沈念,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我絕不比你差。」


我無奈苦笑,恭祝一聲:


「恭喜姐姐得償所願。」


5


崔如生見到我拿回來的肉,難掩驚喜之色:


「念兒,這是從何處得來的?」


他說話之際還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我去世子府倒泔水桶之事,他並不知情。


「用你給的銀票買的,快吃吧。」


他傻傻痴笑一聲,急切地用手抓了一塊吃。


「好久沒嘗過肉的味道了。」


本以為他會狼吞虎咽,誰知他吃了一塊便停了嘴。


「我吃飽了,剩下的,念兒吃。」


崔如生待我,是意料之外地好,可每當我感動之餘又會想起,前世他待姐姐,隻怕也是這樣好。


隻可惜,姐姐不懂珍惜。


次日在世子府倒泔水桶時,姐姐滿臉憤恨找到了我: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看著她如此氣惱的模樣,我卻笑了:


「知道什麼?知道姐姐昨日被送到李尚書的榻上嗎?」


她用盡全力想一巴掌扇到我的臉上,可我在半空中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時間她也動彈不得。


我突然松開手,姐姐踉跄地退了半步。


「姐姐,你還是省省力氣吧,有工夫打我,不如去花花心思討好世子,說不準還能當個世子妃。」


說到世子妃,倒是提醒了她,她神色悻悻,語氣卻是軟了下來,帶著幾分討好問道:


「妹妹你告訴我,接下來該如何做,才能當上世子妃呢?」


姐姐這個人有一點長處,那就是懂得審時度勢,能屈能伸。


雖然她眼下十分恨我,可為了當上世子妃,她也能放下姿態來求我。


我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告訴了她:


「世子把你送到誰的床上,你就殺了誰。」


前世我被送到李尚書的榻上之時,我拼力反抗,錯手殺了他,本以為我也會因此失去性命,可沒想到,魏行之不僅沒有怪罪我,還誇我做得好,重重賞賜了我。


原來,比起拉攏人心,魏行之最想看到的,就是官員重任,天下大亂。


從那以後,隻要他將我送至他人身邊,我就知道,他要的是那人的性命。


姐姐震驚失色,不敢相信會是如此。


「你不會在騙我吧?」


「妹妹怎麼敢呢?況且這世上,姐姐除了信我,還有什麼辦法呢?」


她見我一臉真摯,假意感謝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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