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去醫院吧,池佑昨晚暈倒了。」
9
飛奔趕到醫院的時候,池佑還沒醒過來。
舅舅說,昨晚池佑見我電話關機,微信也不回,他很擔心我,便一個人跑出去找我。
江城那麼多酒吧,他一家一家找。
後來沒找到,他以為我回了舅舅家,便打電話過去詢問,結果還是沒有。
本來他打算報警,最後卻因為擔心過度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正輸著液的池佑,我張了張唇,說不出話來。
池佑媽媽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說:「你出來一下。」
我有些麻木地跟著她走出去,還沒等我說聲對不起,劈頭蓋臉的責罵就已經兜頭而下:
「黎昭,我記得你已經 25 了,也不是小孩了,為什麼還要讓一個病人擔心?你知道嗎?他昨晚找了你很久,江城的所有酒吧他都找了個遍,你是知道他身體狀況的,他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和勞累。」
「我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去酒吧喝酒放松,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現在結婚了,你的丈夫還是一個需要照顧的病人,你應該有最起碼的自覺和分寸,就像昨晚這種夜不歸宿不僅不報備手機還關機的情況,我希望以後不會再出現。」
我低著頭,咬了咬唇:「好,我知道了。」
「行了,你進去吧。」
我點點頭,轉身進了病房。
池佑還沒蘇醒的跡象,我坐到床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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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很修長,骨節分明,很漂亮卻也冰涼。
我安靜的看著他,愧疚感油然而生。
昨晚不應該喝那麼多酒的。
我嘆了口氣,倏地,門外傳來動靜。
「兒子怎麼樣了?」
「你還舍得過來,會開完了?」
「嗯。」
緊接著,門被推開。
我立刻站起身:「爸。」
池父看看池佑,又瞥了眼我,冷哼一聲:「跑出去喝酒還夜不歸宿,像什麼話。」
池母瞪了眼他,壓低聲音:「你能不能小點聲,兒子還在休息。」
「我還不是被這丫頭給氣的,當初讓你別信什麼大師的話你不聽,現在好了,才結婚多久,就進醫院了。」
「我這還不是想讓他多個希望,他不願意跟我們跟住一起,我想著有個人在身邊照顧他總是好的。」
「那你看看他現在被照顧得好嗎?」
「你非要跟我吵是不是?你以為你對兒子就有多上心,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來你去看過他幾次?」
「我不上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工作有多忙,你以為給他治病花的錢都是哪來的,大風刮來的是吧,再說了,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二十年前要不是你非要因為一點小事跟我爭,兒子也不會……」
「池建飛!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件事嗎?你現在是什麼意思?怪我是吧,這件事難道你就一點責任都沒有?」
10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激烈。
我完全插不進嘴,隻能伸手捂住池佑的耳朵。
好在這時護士終於走過來提醒:「病人需要靜養,請家屬保持安靜。」
池母這才拉著池父去了病房外。
但兩人似乎又在外面吵了起來,聲音隱隱約約能傳進病房裡。
我突然有些難過,鼻子發酸。
他們好像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關心池佑,竟然還能在這種時候吵起來。
我心疼地理了理池佑額前的碎發。
忽地,病床上的人眼睫動了動,隨後緩緩睜開了眼。
我又驚又喜:「你醒啦?」
池佑看著我,眉頭輕蹙,動了動有些幹澀的唇:「他們是不是兇你了?」
我有點想掉眼淚。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關心我是不是被兇了。
我搖搖頭說沒有。
「那眼睛怎麼紅紅的?」
說著,他抬起手,輕蹭著我的眼角。
「我真沒事。」我低下頭:「對不起啊,昨晚我去朋友家睡了,應該跟你說一聲的,讓你擔心了。」
他輕聲說:「沒關系,隻要你沒事就好。」
11
由於池佑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住院,我回去收拾了些東西過來陪床。
池佑住的是 VIP 病房,裡面配備有陪護床。
晚上,簡單洗漱完後,我坐在折疊床上回喬臻信息。
喬臻在得知池佑昨晚因為擔心我跑遍了江城的每一個酒吧而暈倒後,回了五個字:【我真該死啊。】
我安慰她:【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忘記跟他說了。】
【那我明天方便過來看看他嗎?我還挺內疚的,昨晚這麼說他。】
我跟池佑說喬臻明天想來看他。
他笑了笑:「可以的,你願意把你的朋友介紹給我認識,我很開心。」
我也跟著笑。
回復完喬臻,我放下手機起身走到床邊,俯下身幫池佑掖被子。
「黎昭,你還生我氣嗎?」他冷不丁問。
我手一頓:「沒生你氣。」
「她真的隻是我朋友,那天她隻是過來跟我談點事順便看看我。」
我嗯了聲。
「還有她的性取向跟我是一樣的。」
我愣住,眨眨眼故意逗他:「所以你喜歡男人?」
「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你。」
幾乎是脫口而出。
我呆呆地看著他,臉有些發燙。
無意瞥見他紅透的耳朵。
心髒也開始砰砰直跳。
過近的距離,氣息纏繞在一起。
曖昧橫生,我不自覺地舔了舔唇,準備起身。
下一秒,後腦勺被人握住,腦袋順著力道往下。
緊接著,唇被吻住。
我睜大眼,腦子一片空白。
唇上傳來柔軟冰涼的觸感,像果凍一般。
沒有深入,一觸即離。
呼吸撤開時,池佑烏黑的眸子已經變得有些湿漉漉。
「黎昭,要不你來床上睡吧?」他紅著臉說。
我害羞的避開他的視線:「床太小了,我怕擠著你。」
「我的意思是我們換張床睡。」
我怎麼好意思跟病人搶床,要是被他爸媽知道,不得扒了我的皮。
我替他掖好被子,哄了哄他:「不用,我睡那挺好的,快睡吧,晚安。」
「好吧,晚安。」
12
一夜無夢。
隔天一早醒來我就收到了喬臻出發了的消息,我心想怎麼來這麼早。
結果有人來得比她更早。
此時我正在給池佑擦臉。
女人提著果籃,抱著一束花推開了病房的門。
池佑皺皺眉:「你怎麼來了?」
女人將果籃和花放在茶幾上:「怎麼?不歡迎啊?怕我催你?」
「……」
「放心,你都進醫院了我怎麼好意思催。」
催他什麼?
我沒聽懂她話裡的意思。
池佑沒理她,轉而看向我:「黎昭,這是我朋友舒音。」
我扯扯唇:「你好。」
「你好,又見面了。」
說完,她坐到我對面,直直盯著我,盯得我渾身不自在。
很快我聽見池佑警告的聲音:「舒音!這是我老婆!」
舒音勾勾唇:「我知道,借你老婆二十分鍾。」
池佑緊緊握住我的手,看起來很警惕:「你想做什麼?」
「你那麼緊張幹嘛?就喝杯咖啡聊聊天,你這麼不信任我?」
「不信。」
「……」
我捏了捏池佑的手,安撫道:「沒事,我很快就回來。」
離開病房後,舒音帶我去了醫院對面的咖啡廳。
咖啡廳裡,我直奔主題。
「舒小姐想跟我說什麼?」
「是有點話想跟你說。」舒音翹著二郎腿,抿了口咖啡,「黎小姐,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我其實知道你是不得已才跟池佑結婚的,你並不喜歡他,這也不敢保證你是不是真的能對他好並照顧好他。」
「說實話,我心裡很不甘心,因為在你出現之前,一直都是我陪著他,照顧著他,跟他一起度過最難熬的日子,憑什麼跟他結婚的卻是你。」
「你喜歡池佑?」
「對。」
我在桌下攥緊了手,腦子有些亂。
池佑說舒音喜歡女生,但舒音卻跟我說她喜歡池佑。
到底是池佑騙了我,卻沒有跟舒音串通好,還是舒音騙了池佑,池佑他並不知道舒音喜歡他。
「黎小姐怎麼不說話了?」
舒音唇邊噙著笑,眼裡滿是挑釁。
我定定的看著她,終於開口:「池佑知道你喜歡他嗎?」
「你猜。」
「我猜他不知道,你還騙了他是嗎?他跟我說過你不喜歡男人。」
舒音挑挑眉:「你難道沒懷疑過是他騙了你?你就這麼相信他?」
想到池佑昨天晚上那句脫口而出的表白,以及剛剛那生怕舒音撬牆角的緊張模樣,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相信他沒有騙我。
「而且他喜歡的是我,不是你。」
舒音收起笑意,眼睛盯著我。
我也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對峙了半晌,她突然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我:?
舒音越笑越起勁,我無語地看著她:「你瘋了?」
話音剛落,舒音倏地握住我的手:「黎小姐,你真可愛,如果我比池佑先遇到你,我肯定追你。」
我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池佑沒有騙你的意思,我確實不喜歡男人。」
「那你剛剛……」
「我剛剛說那些話不過是為了試探你到底喜不喜歡池佑。」
「為什麼?」
「因為作為他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舒音眼底泛起淚光:「你知道嗎?他曾經受過很多苦。」
13
從咖啡店出來,我整個人魂不守舍。
我失神地站在紅綠燈路口。
倏忽間,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黎昭。」
我抬眼望過去,看見池佑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從馬路對面走過來。
陽光有些刺眼,照得他膚色更加蒼白。
他走到我面前,彎下腰問我:「怎麼一直傻站在這裡?」
我艱難開口,「你怎麼來了?也不披件衣服。」
「有點擔心你。」
我瞬間淚流滿面,心像是被針扎了一般刺痛。
池佑驚慌失措的將我抱進懷裡:「怎麼哭了?是不是舒音欺負你了?」
我說不出話,隻是搖頭。
「她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麼?」池佑輕拍著我的背,低聲哄我:「我沒事的,黎昭,都過去很多年了,不哭了好不好?」
那些年受過的苦就這樣被他輕描淡寫地說沒事,已經過去了。
我哭得更厲害了,心也更疼了。
這麼好的池佑,憑什麼要經歷這些。
舒音說,池佑曾在 5 歲時被人販子拐走過。
隻因在他生日那天,他的父母帶他去遊樂園玩,中途池佑去衛生間上廁所,夫妻倆沒跟著,在外面因為一點小事爭個不停,等他們爭吵完,池佑已經被人販子在廁所迷暈拐走。
雖然後來他被找了回來,但找到他時,他已經被虐待得奄奄一息。
「當時他被一對一直懷不上孕的夫妻買下,剛開始夫妻倆對他還算不錯,誰知道第二年,女人懷孕了,懷孕後,夫妻倆就變了嘴臉,一有點不順心就拿池佑出氣,每天還讓他下地幹活,後來女人生下一個兒子,兩人就商量著將池佑再賣出去,在等著被轉手期間,池佑每天吃不飽穿不暖,甚至在除夕那晚夫妻倆還將他趕去豬圈睡。」
「沒人知道一個七歲的孩子如何能在零下的除夕夜度過那一晚,但好在老天眷顧,半夜的時候有個小偷去豬圈偷豬,無意間發現了蜷縮在角落裡的池佑,做了一番思想鬥爭,他最後選擇了報警。」
「被拐的這兩年,池佑的身體和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傷害,被找回來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完全變成了一個藥罐子,不過我上次去看他,狀態比以前好很多了,說到這我要跟你解釋一下,那天我是去催稿的,你還不知道吧,池佑其實是個暢銷書作家,而我呢,不僅是他的朋友,還是他新書的編輯。」
「他曾在 20 歲時就一書封神,後來因為身體原因,已經封筆兩年了,前段時間他突然發了份新書大綱給我,說是自己結婚了得養老婆,但前幾天他毫無預兆的斷更了,讀者又催得緊,我就直接衝到他家裡看看他到底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想老婆想的碼不出字。」
14
顧及著池佑的身體,哭了沒一會兒我們便回到了病房。
不多時,喬臻提著果籃到了醫院。
兩個人還是第一次見面。
病床上,池佑跟見家長似的上半身挺得筆直:「你好,我是黎昭的丈夫池佑。」
喬臻則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心虛得很:「你好你好,我是黎昭的朋友喬臻。」
「謝謝你來看我。」
「應該的,祝你早日康復。」
「謝謝。」
坐了沒一會兒,喬臻說自己還有事得先走。
我把她送出門。
門外,喬臻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問:「你老公真沒事吧?」
「沒事啊,應該下周就能出院了。」
「嚇死我了,我看你眼睛這麼紅,剛剛又心不在焉的,我以為他……」
我連忙捂住她嘴:「你別亂說。」
喬臻拿開我的手,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對了,你之前說你老公長得帥我還不信,現在我真信了。」
「……」
15
又住了幾天院,池佑身體好轉。
周三那天,終於出院。
回到家的第一晚,池佑洗過澡,又抱著枕頭站在我房間門口,可憐兮兮地問能不能跟我一起睡。
我心軟軟的,掀開被子讓他上床。
他笑了笑,鑽進被窩,整個人貼過來抱住我。
窩在他懷裡安靜的抱了一會兒,我輕聲喊他:
「池佑。」
「嗯?」
「舒音跟我說你是作家,很厲害的那種。」
池佑突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也不是很厲害,幾年沒寫了。」
「你最近不是在寫嗎?」
「嗯。」
「我能看看嗎?」
「我寫的恐怖懸疑小說,怕你看了晚上睡不著。」
「我不怕的。」
「很晚了,改天再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