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死了,被山匪凌虐而死,他的臉被人刮花,全身找不出完好的皮膚。


他下葬後的第二晚,我娘便帶我入了少時情人的府中。


淙淙徹暮,細雨中那位權傾朝野的景王親自出來迎接我娘。


我淡淡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相擁而泣。


而在景王和我娘身後,一個冷冷靠在府門前的少年撞入我眼。


那一瞬對視,我們都明白了一件事。


我們眼裡有著如出一轍的恨意。


1


我爹屍體入土為安的那晚,京中雪如鵝毛,落得人心尖冰寒。


我跪在碑前,任憑肩上積上白雪,耳裡時不時聽見娘親在不遠處和其他親戚的哭訴,腦子裡全是父親屍體被運回京時的模樣。


爹爹那張俊逸非凡的臉被劃得隻能依稀辨認,勤於練武的身子上有著大大小小十幾處刀刃傷痕,刀刀致命,他雙拳緊握,死亦未能瞑目。


爹爹的部下泣不成聲:「陸大人是在外出探查民情時遭了山匪,等我們發覺不對時,大人都已經……」


「夫人和小姐節哀……」


我隻感覺如雷轟頂,四周一下無了聲音,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淚水不停地落。


「不……不可能的,爹爹明明去的是江南,江南富庶,從未聽聞有過膽敢屠戮朝廷命官的山匪……」


「爹爹……你快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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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爹爹的袖子大聲哭喊,哭得嗓子發啞,淚水沾湿他攥緊的手,卻再也喚不醒他。


我爹的部下也再紅了眼眶,隻能不停說節哀,我娘哭暈過去,被下人扶進屋裡歇息。


2


他們都說要讓爹爹早點入土為安,我卻堅持要讓爹爹幹幹淨淨地走。


我要為爹爹整理遺容。


爹爹最愛他的如玉容顏,他曾笑比潘安,一定不會願意滿臉血痕地走。


眾人被我說得沉默,默許了我的要求,最後整理遺容的事情也被我一手包攬。


其實爹爹臉上已經沒有幾塊完好的皮膚了。


洗染血白絹的手因憤恨不停地抖,可是我依舊咬著牙絞幹。


我一定要殺了那些山匪,要他們比爹爹死得痛苦一萬倍!


但當我細細擦拭完爹爹臉上血跡時,卻依稀看見他眼下有著一抹紫黑,殘存完好的唇也有些泛黑。


被山匪凌虐而死的人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症狀!


我的心下一陣冰涼,背後冒出冷汗,不可置信地撲上前仔細查看。


爹爹善醫,我也跟著他學了好些醫術——因此能一眼看出這分明是毒入骨髓的症狀。


爹爹……


真的死於山匪之手嗎……


我突然想起些什麼,顫抖著抓住爹爹緊握的手,慢慢掰開後,一張小紙條悠然而下。


居中隻有一個模糊的景字,卻讓我心中恨意怒氣翻湧滔天。


是他!一定是他!


偌大的京城,隻有一個人能與陸家,與景字有關!


3


娘親來告知我,她要帶著我入景王府時,我的平靜讓她略顯吃驚。


但是她顯然沒有把我的反應多放在心上,和以前的很多時候一樣。


以前有爹爹的關愛,我從不覺得難過,如今也隻是覺得好笑。


娘親開始說起了她早已準備好的言辭:


「你爹如今已撒手人寰,我們孤兒寡母的在京城自此便沒了依靠……」


她一頓,掉下幾顆眼淚來,眉眼楚楚,我見猶憐:


「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倒是無所謂的,可是安兒,你如今才十五歲,我不能不為你謀一條路,你是知道的,景王府……也算是我半個娘家,若是我們母女二人回去,定然不會被虧待。」


我知道的,我怎麼會不知道。


娘親這一生說來傳奇,她曾經是老景王夫婦的養女,自小和景王府兩位公子一起長大。


娘親花容月貌,在當時也是數一數二的貴女,更與景王府二公子被世人譽為金童玉女。


她應該嫁給一個顯貴子弟,最後卻不知為何與景王府斷絕了關系,嫁給了我那清苦的白面書生爹爹。


我問過爹爹,爹爹卻笑著不語,我從他神情裡看得出落寞,所以後來我不再問。


我隻知道爹爹真的很愛娘親,為她從一介闲散小官從容升至朝廷重臣,為她取來世間任何她感興趣的東西。


爹爹也很愛我,他從小便說我是他的掌上明珠,說我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我以為娘親是喜歡這樣的爹爹的,她興致好時也會陪我和爹爹一起上街遊燈會,也會與爹爹吟詩作對,也會在寒夜裡為處理公務的爹爹添衣。


我以為她多少會敬重他。


可是如今她卻在他屍骨未寒的時候便迫不及待地要回景王府。


我靜靜看了一會我娘,看得她不自覺美眉微凝,然後微笑道:


「安兒都聽娘親的,畢竟娘親一定不會做有害安兒的事情。」


娘親不自然地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些便走了。


我坐在屋裡,心口卻如被絞一般疼。


爹爹啊!


安兒好恨好恨,安兒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隻是為何安兒此刻會如此難過呢?


你曾經也如安兒一般難過嗎?


4


我們收拾行李收拾得有些潦草,但景王派來接人的馬車卻別出心裁。


我娘一見到馬車,眼眶便瞬間紅了,我看了好幾眼,卻隻瞧出華貴。


一個富態的老嬤嬤從馬車中出來迎我娘,她緊緊握住我娘的手,和她細語些著什麼。


「小姐,這懸鈴馬車是你以前愛用的,王爺情重,從不許別人坐……年年都翻新,就為了有朝一日你能回來再坐一坐……」


我娘含著淚上了車,我跟在我娘身後,和顏悅色的老嬤嬤看見我便冷了臉,面無表情地喝住了我:


「這輛車是小姐的,姑娘還請坐後面那輛馬車。」


小姐?


我今年十五,我娘做陸家夫人已近十六年。


如何再稱一聲小姐?


我沒理她,隻是裝作委屈模樣詢問我娘:


「娘……女兒不能與你同乘嗎?」


我娘猶豫一瞬,抬手掀開簾子,讓我進去。


垂下的布綢簾子將老嬤嬤神色隔絕,我很輕地笑了一聲。


無趣的把戲。


5


馬車停在了景王府正門前,我娘先下馬車,我正準備跟著下去,卻被一聲「容月」僵住了身子,手緊緊掐著馬車門邊。


容月是我娘的小名,但是她並不喜歡我爹這樣喚她。


而此時喚她的是誰,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我平復著自己翻湧的內心,悄無聲息地下了車。


碧瓦朱檐的王府前,闊別多年的兩人重逢相擁,我娘淚水漣漣,哽咽得說不出話。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景王,他竟然和爹爹長得有七分相似,即使如今已經不再年少,但是依舊劍眉星目,俊美出塵。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心上仿佛壓上了一塊千斤重的巨石,手攥緊,指甲快刺破掌心皮膚,刺痛襲來。


好,還真是好得很!


我努力逼迫著自己轉移目光,不讓自己的恨意被察覺。


一個靠著府門的黑衣少年一下撞入我眼,他長身玉立,黑發高高束起,眉眼優越但冷淡。


我與他對視一瞬。


我在他眼裡,看到和我眼中如出一轍的恨意。


6


在景王府的日子一開始並不如我預料的那樣,我幾乎沒有對景王下手的機會,那位景王對我的態度是視而不見,畢竟我隻是我娘的小尾巴,可有可無。


我的院子在景王府最西邊,我娘的院子在景王府最東邊,挨著景王的院子。


他們似乎有意在讓我和我娘之間的關系變得淡薄。


但是我絕對不會如他們的意,每日都要去娘親那處請安,有時也會撞見景王。


我的出現總會提醒我娘,她與之共處十六年的丈夫才死去不久,然後我娘黯然神傷的同時,也會不願意親近景王。


景王面上還是溫柔有禮的,可在我娘注意不到的角落,我院中供應的膳食開始慢慢變差,有些老嬤嬤開始暗中給我使絆子。


我沒有在意,依舊堅持不懈地阻礙他們兩人,隻要他們過得不順心一分,我便覺得能寬慰心中恨意一分。


直到某一天頭暈目眩地捂著空空的腹回自己的院子時,我再遇到當初那個黑衣少年。


他與我擦肩而過,卻低語:


「此舉無異於蜉蝣撼樹。」


我一震,回頭看他,他信步行過小路,神色淡淡。


我能聽到很輕的聲音:


「隻有自己站穩,才能去撼動別人。」


「昨日他少你膳食,今日差使嬤嬤在你娘前詆毀於你,明日又何嘗不會下套於你,讓你毀去清白,身敗名裂?你覺得你的父親陸大人當真想見到這一切嗎?」


「現在的你不過是他可隨意捏死的螞蟻,但往後誰又知道,千裡之堤,某日不能潰於蟻穴呢?」


他走遠了,我站在原地,立了好久。


7


我知道這個黑衣少年是誰。


他是景王府世子陳懷青,但京城人都知他頑劣成性,不學無術,是實實在在的紈绔。


但他與如今的景王並不是父子關系,準確來說,如今的景王其實有點名不符其實。


當年該獲得景王爵位的應該是陳懷青的父親,即景王府當初的世子,但是在他五歲那年,陳懷青的父親為抵御南蠻,與夫人一同為國捐軀。


而與之同上戰場的景王府二公子陳遲卻運氣頗好,不僅沒死,還因聖上垂憐,承襲了爵位與兵權,乃至後來在朝廷上拉幫結派,一手遮天。


當初陳遲尚未娶妻,無子,帶著陳懷青在帝王面前發誓會好好教導大哥的孩子,視如己出,立他為世子,京城人還傳為一段佳話。


我一開始以為,我娘入府那天,陳懷青眼裡的恨意,是因為怕我娘會成為景王之妻,一旦有了兒子,那他的世子之位很有可能不保。


可是,他對我的提點,讓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又想起了爹死前的模樣,想起了景王的狠毒,心裡驀地冒出一個猜想。


難道……


8


我開始學乖了,不去礙景王的眼,掩飾好我心中所有的怨恨去想方設法去討我娘的歡心,我與我娘相處十餘年,自然知道如何行事。


景王見我娘不再整日為她的亡夫失魂落魄,自然是心情暢快的,連帶著看我也順眼很多,我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我笑而不語。


景王還當真是個情深義重的人。


還真是……令人作嘔。


不過,且好好等著,這是第一步。


景王將王府中饋交給了我娘,儼然是要給我娘王府女主人的待遇。


可惜他不知道,我娘當陸家夫人十餘年,從來都是甩手掌櫃,隻管風花雪月,吟詩作對,對這些雜務是一竅不通。


而我年紀輕輕就已經跟著父親學醫學治家之道。


這日,天晴方好,我娘握著本賬頭疼不已:


「安兒,你來看看這處是怎麼回事?」


我放下手中早就涼透的茶盞,走上前為她細講。


我娘聽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把賬放下,美眉微低,問我:


「安兒,還是你幫我管吧。」


我淡笑不語。


這是我娘第三次問我了。


我娘第一次問我時,接我娘入府的老嬤嬤在她身旁,投來戒備的目光。


我自然是拒絕的,隻道還是嬤嬤有經驗,娘親不如請教嬤嬤。


老嬤嬤看我的眼光難得帶些善意,可惜她人老力竭,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已然不能看得太清楚,弄出好些岔子。


我娘第二次問我時,景王正給她帶來尋得的珍奇,他聞言淡淡瞧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地笑著。


我還是拒絕,隻說我隻能幫忙打打下手,娘親不如請教景王。


景王欣慰於我終於懂得眼色,不過他日理萬機,哪裡有時間細細教導我娘,陪她玩了幾次便再不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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