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藥有用,還得繼續吃。」
「……」
「我喂你。」
他在我的唇邊留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生澀又緊張。
27
婚後第二年。
我們的感情逐漸走上正軌。
他會在我嘗試著創業、開舞蹈工作室時鼓勵我,砸錢投資也毫不手軟。
他來捧場我學生的演出,順便給我也帶一捧玫瑰。
即使我已經很久都沒有上過臺了。
他會替我擋掉所有親朋好友的催生,溫柔地說我太太是舞者,要保持身材,等她什麼時候想生了再生。
系統發牢騷:「你什麼時候才能攻略成功啊?我看男主始終對你有所保留,好感度最高也隻到了 90% 而已。」
盡管我忽視它的話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但聽到 90% 時。
我還是怔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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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我們默契地沒有提過謝敏知這三個字。
盡管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就是懸在我與他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也不知道會以什麼樣的方式落下。
但總有一天會落下。
這一天來得格外快。
顧砚辭帶著我參加一個商業論壇的線下聚會。
我們誰都沒想到,在論壇上和顧砚辭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網友。
居然就是謝敏知。
見到我,她毫無預兆地指著我的鼻子罵我Ṭũ̂ₘ:
「我一手舉辦的聚會,不歡迎你這種人,請你出去。」
在場人紛紛竊竊私語。
顧砚辭當即沉了臉:「秋怡是我太太,是我把她帶來的,不歡迎她就是不歡迎我。」
說罷,他拉著我就走。
推開大門的前一刻,謝敏知在我們身後大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顧砚辭,你根本不知道你枕邊睡著一個多麼惡毒的女人。」
她不管不顧地撲到電腦前,操控著投影儀當眾播放一段視頻。
一段監控視頻。
視頻的主角是我。
右下角時間顯示高二那年的元旦前夜。
我裹著大衣,和公告欄前的男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我條件反射地抬頭看了一眼他。
我如遭雷擊,立在原地,手心沁出冷汗。
原來,我真的「看見」他了。
「你解釋啊?沈秋怡,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要對警方說謊?你明明就看見了那個貼我照片的人,為什麼要包庇他們?還是說,你們就是一伙的?!」
謝敏知已經哭得站不穩。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顧砚辭的手,緩慢地從我的手裡抽離。
他看著我,滿眼失望。
「你真的看到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百口莫辯,甚至沒辦法否認。
「所以,你明明就是警察要找的目擊證人,卻為了包庇那個混混而做了偽證?」
「你差點害死謝敏知,你知不知道?!」
「你讓我的信任,徹底變成了一個笑話。」
顧砚辭拋下我,憤然離場。
此後一連許多天,他都沒有回家。
我給他發短信:
【砚辭,聽我解釋好嗎?我有難言的苦衷,三兩句話說不清楚。】
【你什麼時候回家,我能和你面對面聊聊嗎?】
【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
直到被他拉黑,我都沒有收到一句他的回復。
29
再次被人發現昏厥並送往醫院時,是我已經在空蕩的家中獨自昏迷三天後。
彼時已經是我們結婚的第三年。
顧砚辭隻在喝醉酒的時候接過我的電話。
沉默著聽完我全部的辯解後,他低低笑了:
「沈秋怡,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當傻子耍嗎?」
「你當時和他離得那麼近,你說你看不清他的臉?」
「什麼狗屁系統,我看你應該去掛個腦科。」
「你到底還要裝病裝到什麼時候?」
「離婚吧,別再道德綁架我,你的死活,與我無關。」
電話那頭,溫柔女聲響起:「阿辭,你在同誰講話?」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電話被掛斷,此後他再也沒接過來自我的號碼的電話。
我待在醫院等死的時候,每天都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為什麼別人都能看見?就我看不見?」
「為什麼接近我的人,都會遭受不幸?」
「我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
「如果那天,我沒有逞強訓練,是不是就不會暈倒?顧砚辭是不是就不會被迫來看我,謝敏知也不會遭遇這種事。」
曾經被我一一推翻的論點,如今成了我攻擊自己的武器。
我一遍一遍地假設著過去,凌虐著曾經的自己。
直到筋疲力盡,昏死睡去。
我在醫院度過了一個四季,秋天如約來臨。
秋天已經不再是我所期待的季節。
我生日這天,顧砚辭的求婚轟動了整個市。
準新娘子笑靨明媚,一連佔據好幾條熱搜。
讓人想避開……都不能。
系統給我的祝福是:
「恭喜宿主,攻略對象對您的好感度空前的低,預計您今夜十二點,就將陷入永久的沉睡。」
我抬手看表,隻有不到一個小時而已。
30
晚上十一點半。
我光著腳,站上天臺。
因為擔心摔不死,我特意挑了最高的天臺。
可是往下看的時候我還是有點害怕了。
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漆黑。
夜風吹起我的裙角,凍得我瑟瑟發抖。
系統被驚醒,尖聲問我:「沈秋怡,你想幹什麼?!」
我答:「也沒什麼,就是想讓你離開我的身體。」
「你瘋了?你會死的。」
「至少,我是有意識地死掉,而不是被迫陷入沉睡,再也醒不來,那樣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憐,一輩子被你一個系統操控著,到死也是。真是太丟臉了。」
「我活著,我的身體從不由我。」
「我死後,我的意志總算歸我。」
鳴笛聲自遠處響起。
對面巨大的霓虹燈開啟,照亮底下的路。
有人撥打了消防電話。
醫院緊急聯系了我的親屬。
來的人不少。
有久未見面的爸爸,還有顧砚辭。
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急、悔恨,以及恐懼。
我閉著眼,輕輕彎起唇角:「系統,你看,如果我是為了得到他們的愛,我現在就可以走下去了。」
「是啊,你還在等什麼呢?」系統著急地問我。
「是啊,我還在等什麼呢?」
我喃喃反問自己,睜開眼,兩行淚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徹夜空:
「因為今天我站在這裡不是為了任何人。」
「因為我要拿回主宰自己生死的權力。」
「因為自由永遠隻會倒在她自己的劍下。」
12 點已到。
我張開雙臂,從天臺一躍而下。
擁抱我為自己選定的結局。
顧砚辭番外:
1
沈秋怡死去的第三年,我住進了精神病院。
2
每一個醫生都對我說,「顧先生,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沈秋怡,您的妻子從始至終都是謝敏知。」
……
一個我朝夕相處了 27 年的人。
也是與我有著最深羈絆的人。
人間蒸發了。
為什麼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3
猶記得與你的初次ţūₕ見面,沈秋怡。
你還沒學會走路。
被母親抱在懷裡,小小的一個,雪團一般。
我趴在母親的裙擺上,努力踮腳想摸摸你,可因為腿短,怎麼也夠不著你。
母親笑著蹲下來,告訴我:「這是妹妹,我們阿辭也有妹妹了。」
我好奇地拿手指戳一戳你的臉頰,你瓷白的小臉上立即露出兩個小酒窩,嚇得我馬上收回手指,震驚得瞪大眼睛。
母親說:「阿辭,妹妹她很喜歡你呢。」
我心想。
才不是我妹妹。
應ŧû⁸該是傳說中的白雪公主。
4
再長大一點,你開始變得有點討厭。
時常抱著書,用那雙憂鬱的眼睛默默凝視著我。
我像青春期大部分的男孩子一樣遲鈍,總是認為籃球、遊戲,甚至就連數學題都比跟女孩相處好玩。
可因為常常要帶著你,我總是覺得玩不盡興。
打球的時候,我時不時就要偷偷看看你,就好像你會被一陣風給卷跑了似的。
朋友打趣我,說你是我的童養媳。
我從來沒有那麼生氣過,用拳頭把我那個朋友揍得鼻血直流。
這三個字未免太難聽,也太侮辱女孩子。
朋友的父母帶著他上門來討公道,我拒絕道歉,更拒絕說出實情。
我擔心這三個字流傳出去,成為別人嘲笑你的綽號。
那是我被爸媽打得最慘的一次,痛得我好幾天都下不來床。
更慘的是,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原本打算留給你的巧克力都化掉了,孤零零地待在垃圾桶裡。
媽媽借此教育我:「活該,誰讓你打架的,人家當然要遠離你這個壞孩子。」
好鬱悶。
這鬱悶又漸漸化作一種莫名的憤懑。
你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你好了。
恰逢中考結束,我果斷踏上離開家的旅程,並且切斷了一切聯系方式。
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年我能成熟一點就好了。
我會早點意識到。
其實我並不是真的討厭你。
5
就是在那時候,我遇見了謝敏知。
當時她正在見義勇為。
她喊著「抓小偷」,整條街隻有我一個人能聽懂。
合力將小偷送進警局後,謝敏知十分熱情:「為表感謝,我請你吃冰淇淋吧。」
我搖頭拒絕:「我不愛吃甜的。」
說完,我又莫名其妙地彎了彎唇。
「怎麼了?」
「沒什麼。」我說,「想起一個愛吃甜的人。」
路過老奶奶的手工攤時,謝敏知拉著我做項鏈。
她用金絲掐出一個貓的輪廓,用彩砂填色。
我在一旁看著,出乎意料的沒有興致缺缺。
在老奶奶的指教下,我還做出了一個很醜很醜的巧克力。
填色時,謝敏知表情復雜:「你為什麼要做那種東西?」
「什麼東西?」
「狗屎。」
「……你不懂欣賞。」
她來勁了:「那你說誰會懂?」
我一言不發地將項鏈收好。
「反正不是你。」
6
幾天後,我接到了你病危的消息。
很難形容那一刻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