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來藥有用,還得繼續吃。」


「……」


「我喂你。」


他在我的唇邊留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生澀又緊張。


27


婚後第二年。


我們的感情逐漸走上正軌。


他會在我嘗試著創業、開舞蹈工作室時鼓勵我,砸錢投資也毫不手軟。


他來捧場我學生的演出,順便給我也帶一捧玫瑰。


即使我已經很久都沒有上過臺了。


他會替我擋掉所有親朋好友的催生,溫柔地說我太太是舞者,要保持身材,等她什麼時候想生了再生。


系統發牢騷:「你什麼時候才能攻略成功啊?我看男主始終對你有所保留,好感度最高也隻到了 90% 而已。」


盡管我忽視它的話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但聽到 90% 時。


我還是怔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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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我們默契地沒有提過謝敏知這三個字。


盡管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就是懸在我與他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也不知道會以什麼樣的方式落下。


但總有一天會落下。


這一天來得格外快。


顧砚辭帶著我參加一個商業論壇的線下聚會。


我們誰都沒想到,在論壇上和顧砚辭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網友。


居然就是謝敏知。


見到我,她毫無預兆地指著我的鼻子罵我Ṭũ̂ₘ:


「我一手舉辦的聚會,不歡迎你這種人,請你出去。」


在場人紛紛竊竊私語。


顧砚辭當即沉了臉:「秋怡是我太太,是我把她帶來的,不歡迎她就是不歡迎我。」


說罷,他拉著我就走。


推開大門的前一刻,謝敏知在我們身後大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顧砚辭,你根本不知道你枕邊睡著一個多麼惡毒的女人。」


她不管不顧地撲到電腦前,操控著投影儀當眾播放一段視頻。


一段監控視頻。


視頻的主角是我。


右下角時間顯示高二那年的元旦前夜。


我裹著大衣,和公告欄前的男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我條件反射地抬頭看了一眼他。


我如遭雷擊,立在原地,手心沁出冷汗。


原來,我真的「看見」他了。


「你解釋啊?沈秋怡,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要對警方說謊?你明明就看見了那個貼我照片的人,為什麼要包庇他們?還是說,你們就是一伙的?!」


謝敏知已經哭得站不穩。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顧砚辭的手,緩慢地從我的手裡抽離。


他看著我,滿眼失望。


「你真的看到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百口莫辯,甚至沒辦法否認。


「所以,你明明就是警察要找的目擊證人,卻為了包庇那個混混而做了偽證?」


「你差點害死謝敏知,你知不知道?!」


「你讓我的信任,徹底變成了一個笑話。」


顧砚辭拋下我,憤然離場。


此後一連許多天,他都沒有回家。


我給他發短信:


【砚辭,聽我解釋好嗎?我有難言的苦衷,三兩句話說不清楚。】


【你什麼時候回家,我能和你面對面聊聊嗎?】


【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


直到被他拉黑,我都沒有收到一句他的回復。


29


再次被人發現昏厥並送往醫院時,是我已經在空蕩的家中獨自昏迷三天後。


彼時已經是我們結婚的第三年。


顧砚辭隻在喝醉酒的時候接過我的電話。


沉默著聽完我全部的辯解後,他低低笑了:


「沈秋怡,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當傻子耍嗎?」


「你當時和他離得那麼近,你說你看不清他的臉?」


「什麼狗屁系統,我看你應該去掛個腦科。」


「你到底還要裝病裝到什麼時候?」


「離婚吧,別再道德綁架我,你的死活,與我無關。」


電話那頭,溫柔女聲響起:「阿辭,你在同誰講話?」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電話被掛斷,此後他再也沒接過來自我的號碼的電話。


我待在醫院等死的時候,每天都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為什麼別人都能看見?就我看不見?」


「為什麼接近我的人,都會遭受不幸?」


「我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


「如果那天,我沒有逞強訓練,是不是就不會暈倒?顧砚辭是不是就不會被迫來看我,謝敏知也不會遭遇這種事。」


曾經被我一一推翻的論點,如今成了我攻擊自己的武器。


我一遍一遍地假設著過去,凌虐著曾經的自己。


直到筋疲力盡,昏死睡去。


我在醫院度過了一個四季,秋天如約來臨。


秋天已經不再是我所期待的季節。


我生日這天,顧砚辭的求婚轟動了整個市。


準新娘子笑靨明媚,一連佔據好幾條熱搜。


讓人想避開……都不能。


系統給我的祝福是:


「恭喜宿主,攻略對象對您的好感度空前的低,預計您今夜十二點,就將陷入永久的沉睡。」


我抬手看表,隻有不到一個小時而已。


30


晚上十一點半。


我光著腳,站上天臺。


因為擔心摔不死,我特意挑了最高的天臺。


可是往下看的時候我還是有點害怕了。


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漆黑。


夜風吹起我的裙角,凍得我瑟瑟發抖。


系統被驚醒,尖聲問我:「沈秋怡,你想幹什麼?!」


我答:「也沒什麼,就是想讓你離開我的身體。」


「你瘋了?你會死的。」


「至少,我是有意識地死掉,而不是被迫陷入沉睡,再也醒不來,那樣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憐,一輩子被你一個系統操控著,到死也是。真是太丟臉了。」


「我活著,我的身體從不由我。」


「我死後,我的意志總算歸我。」


鳴笛聲自遠處響起。


對面巨大的霓虹燈開啟,照亮底下的路。


有人撥打了消防電話。


醫院緊急聯系了我的親屬。


來的人不少。


有久未見面的爸爸,還有顧砚辭。


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急、悔恨,以及恐懼。


我閉著眼,輕輕彎起唇角:「系統,你看,如果我是為了得到他們的愛,我現在就可以走下去了。」


「是啊,你還在等什麼呢?」系統著急地問我。


「是啊,我還在等什麼呢?」


我喃喃反問自己,睜開眼,兩行淚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徹夜空:


「因為今天我站在這裡不是為了任何人。」


「因為我要拿回主宰自己生死的權力。」


「因為自由永遠隻會倒在她自己的劍下。」


12 點已到。


我張開雙臂,從天臺一躍而下。


擁抱我為自己選定的結局。


顧砚辭番外:


1


沈秋怡死去的第三年,我住進了精神病院。


2


每一個醫生都對我說,「顧先生,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沈秋怡,您的妻子從始至終都是謝敏知。」


……


一個我朝夕相處了 27 年的人。


也是與我有著最深羈絆的人。


人間蒸發了。


為什麼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3


猶記得與你的初次ţūₕ見面,沈秋怡。


你還沒學會走路。


被母親抱在懷裡,小小的一個,雪團一般。


我趴在母親的裙擺上,努力踮腳想摸摸你,可因為腿短,怎麼也夠不著你。


母親笑著蹲下來,告訴我:「這是妹妹,我們阿辭也有妹妹了。」


我好奇地拿手指戳一戳你的臉頰,你瓷白的小臉上立即露出兩個小酒窩,嚇得我馬上收回手指,震驚得瞪大眼睛。


母親說:「阿辭,妹妹她很喜歡你呢。」


我心想。


才不是我妹妹。


應ŧû⁸該是傳說中的白雪公主。


4


再長大一點,你開始變得有點討厭。


時常抱著書,用那雙憂鬱的眼睛默默凝視著我。


我像青春期大部分的男孩子一樣遲鈍,總是認為籃球、遊戲,甚至就連數學題都比跟女孩相處好玩。


可因為常常要帶著你,我總是覺得玩不盡興。


打球的時候,我時不時就要偷偷看看你,就好像你會被一陣風給卷跑了似的。


朋友打趣我,說你是我的童養媳。


我從來沒有那麼生氣過,用拳頭把我那個朋友揍得鼻血直流。


這三個字未免太難聽,也太侮辱女孩子。


朋友的父母帶著他上門來討公道,我拒絕道歉,更拒絕說出實情。


我擔心這三個字流傳出去,成為別人嘲笑你的綽號。


那是我被爸媽打得最慘的一次,痛得我好幾天都下不來床。


更慘的是,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原本打算留給你的巧克力都化掉了,孤零零地待在垃圾桶裡。


媽媽借此教育我:「活該,誰讓你打架的,人家當然要遠離你這個壞孩子。」


好鬱悶。


這鬱悶又漸漸化作一種莫名的憤懑。


你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你好了。


恰逢中考結束,我果斷踏上離開家的旅程,並且切斷了一切聯系方式。


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年我能成熟一點就好了。


我會早點意識到。


其實我並不是真的討厭你。


5


就是在那時候,我遇見了謝敏知。


當時她正在見義勇為。


她喊著「抓小偷」,整條街隻有我一個人能聽懂。


合力將小偷送進警局後,謝敏知十分熱情:「為表感謝,我請你吃冰淇淋吧。」


我搖頭拒絕:「我不愛吃甜的。」


說完,我又莫名其妙地彎了彎唇。


「怎麼了?」


「沒什麼。」我說,「想起一個愛吃甜的人。」


路過老奶奶的手工攤時,謝敏知拉著我做項鏈。


她用金絲掐出一個貓的輪廓,用彩砂填色。


我在一旁看著,出乎意料的沒有興致缺缺。


在老奶奶的指教下,我還做出了一個很醜很醜的巧克力。


填色時,謝敏知表情復雜:「你為什麼要做那種東西?」


「什麼東西?」


「狗屎。」


「……你不懂欣賞。」


她來勁了:「那你說誰會懂?」


我一言不發地將項鏈收好。


「反正不是你。」


6


幾天後,我接到了你病危的消息。


很難形容那一刻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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