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磊要從我手裡來拿水桶,被白羽一把拉到旁邊。
「看你,傻子一樣,搶人家表現機會。」
白羽嬌嗔一聲,趙磊瞬間漲紅了臉,撓撓頭,尷尬地站到旁邊。
7
趙康憨厚一笑。
「多謝你了,磊子,我們自己來。」
農村的水井,上頭支了一個架子,架子中間綁著水桶,用手搖動旁邊的杆子就能把水桶搖上來。
趙康去搖水,讓我拿著自己家的木桶去接,我走到旁邊,剛彎下腰,忽然感覺小腿一陣刺痛。
我低頭一看,旁邊正放著趙磊家的鐵筒,鐵筒的手柄兩邊,是用兩圈鐵絲纏繞的,一端尖銳地翹起,劃傷了我小腿。
「哎呀,你流血了!」
白羽在旁邊驚叫一聲,從口袋裡掏出餐巾紙,湊過來幫我摁住傷口。
「磊子,我帶來的包裡有創可貼,就放茶幾上,你去幫我拿來。」
「白羽人還挺好啊,第一反應就是幫許渺處理傷口。」
「對啊,兩家粉絲掐得厲害,其實可能她們自己私下關系還不錯吧?」
「你們也太天真了吧,這麼多攝像機對著,就算再恨也得裝裝樣子啊。都是立人設的,別太拿節目當回事。」
不一會,創可貼拿來,白羽給我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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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這鐵鏽斑斑的,你待會還得打個破傷風針,節目組應該都有備著。」
「謝謝你啊,白羽。」
我誠懇地道謝完,白羽不以為意地點點頭,然後隨手把給我擦血的紙巾裝進了褲兜裡。
她今天穿了條背帶褲,搭配白色 T 恤,看起來青春洋溢,褲子的胸前就有一個大兜,我盯著那個兜,心頭一顫。
下降頭,需要受害人的毛發,鮮血或皮肉,那餐巾紙上,全都是我的血。
我朝白羽伸出手。
「那張紙,我自己來丟就好。」
白羽翻了個白眼。
「我是看這地方沒垃圾桶,順手的事,你這樣一弄,好像我是什麼變態要藏著你用過的紙,有什麼毛病啊!」
白羽氣憤地把紙丟回給我。
「對啊,許渺的態度好奇怪。」
「許渺也是不想麻煩別人吧,我感覺白羽反應過激了。」
「兩個人估計早就有矛盾,這還真是,一分鍾都演不下去啊,前面誰說她們關系好來著?」
8
上午挑水洗衣服,下午跟著去山上摘茶葉。
幹完一天農活,我累得不行,趙康一整天跟我屁股後面打轉,我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吃完晚飯以後,好不容易才到休息的自由時間。
這段休息時間,攝像頭是不拍攝的。
我回自己房裡,方璐叫隨行的隊醫給我打了破傷風的針,然後輕輕拍了下我胳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大姐,你今天怎麼回事啊,說好的親民人設,親民人設,你愣是一句話不肯跟趙康說啊。」
「你自己看看,網上都把你罵成什麼樣了?」
方璐打開微博超話,指著下面的評論給我看,熱評第一條,就是許渺嫌棄農村人。
「隨便吧,我都累死了。」
「行行行,你早點休息,明天七點就得起床。」
我脫下髒外套,進廁所洗澡,洗完澡才想起來,那張帶血的紙巾還在外套兜裡。
我換好睡衣出來時,方璐已經走了,房門關著,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那件外套丟在地上,我蹲下去,伸手往口袋裡一掏,臉色瞬間慘白。
那張紙不見了。
我馬上給方璐打電話。
「方璐,你拿我兜裡東西了嗎?」
「怎麼了,少什麼東西了,要死,你沒帶什麼貴重的首飾來吧?」
「沒事,丟了個綁頭發的繩子。」
電話那頭,方璐明顯松口氣。
「你梳妝包裡有一大堆呢,隨便找一根就行。」
我心事重重地掛斷電話。
在村子裡才待了一天,可是趙康媽媽,方璐,包括今天突然對我獻殷勤的白羽,每個人都有嫌疑。
我不能再這麼坐以待斃,我握著手機,想了想,給幾個要好的朋友都發了短信,說感覺這村子裡不對勁,讓他們幫我介紹大師。
「許渺,你以前不是最煩這些東西嗎,娛樂圈那麼多人養小鬼,你也不信這個玩意兒。」
「要說大師,我還真認識一個,之前去雲南哀牢山錄節目的時候認識的。別看人年紀小,是真有兩把刷子。」
看著林新的短信,我眼前一亮。
「能把她的手機告訴我嗎?」
林新發了個號碼過來,介紹說對方還是個大學生,叫喬墨雨。
我心中有點失望,大學生?做這行的,這麼年輕,能懂什麼啊。
但是林新是基督教徒,以前最講科學的,連他都認可的,可能真有點特殊本領吧。
心頭微松一口氣,我疲倦地躺在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睡到一半,忽然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我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床頭站著一個黑影,正俯身盯著我看。
9
我心頭重重一跳,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全身僵硬。
那人一直站在旁邊看我,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忽然伸手摸了摸我頭發,然後給我蓋好被子,轉身離開了。
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我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氣。
來的人是趙康,剛才頭皮一痛,他扯下了我一根頭發。
我坐在安靜的黑夜裡無聲地流淚,感覺自己就像一艘孤舟,行駛在汪洋大海中,四面八方,有無數的黑影在虎視眈眈。
方璐,白羽,趙康母子,身邊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如果不把真兇抓出來,就算我現在立刻停止錄制節目,回到滬市,隻怕也要被人盯著,遲早要中招。
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想了想,我掏出手機,給家人和幾個朋友都發了一條短信。
「如果節目以後我有什麼反常的行為,請一定要幫我。」
然後我輸入林新給我的那個號碼,點擊申請好友,那邊沒有反應,都這個點,應該早就睡著了。
做完這一切,我感覺安心不少,關上手機,勉強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我剛打開手機,微信就顯示:「喬墨雨通過你的好友驗證。」
我又驚又喜,連忙撥打了語音電話過去,把情況解釋了一遍。
「啥,降頭術?有人要害你啊?」
電話那頭傳來氣喘籲籲的聲音,聽著像在跑步。
「頭發被拿走了,帶血的紙也不見了?哦,別緊張,問題不大。」
喬墨雨跟我介紹,蠱族的情蠱,和泰國的情降,頭發都是至關重要的道具。
在古代,兩人結婚的時候,都會剪下一撮頭發然後用紅布包在一起,「恩愛兩不疑,結發為夫妻」,結發夫妻的稱呼就是這麼來的,這可不是一個毫無根據的習俗。
頭發為三千煩惱絲,又叫情絲,出家人剃光頭斬斷情絲,因為最早的巫術裡就指示,頭發裡蘊藏了人的情感。
10
情降術,是先用稻草或者布料做一個手掌大小的玩偶,在正反兩面各用朱砂畫下一個和合陣圖,然後泡在屍油中七七四十九天。等玩偶變色之後,纏上受害人和下降者的第一根頭發。
此後的七天,每天都要在玩偶身上纏繞一根兩人當日脫落的頭發。第七天整個玩偶身上纏繞了十四根頭發,再用火把玩偶燒成灰燼,然後把灰攪在水裡,讓被害人喝下去,降術才算生效。
我聽得震驚不已。
七七四十九天,那不可能是趙康,我們才剛認識,這麼早就開始算計我的人,隻能是方璐或者白羽。
可是,剛才拔我頭發的又是趙康,玩偶上也需要他的七根頭發,他肯定是幫兇。
「那東西泡在屍油裡,陰氣重得很,你要是想破掉降術,也簡單得很,就去村裡找一隻大公雞,要養了三年以上的,拿公雞血往那玩偶上一澆,這法術就算毀了。」
「他晚上不是還要來拔你頭發嗎,到時候你偷摸跟上去,看看那個陣法擺在哪。降術的祭壇擺好是不能挪動的,你白天再找個機會把它給破壞了。」
喬墨雨的語調歡快,卻奇異地帶著一股撫慰人心的力量,我慢慢地冷靜下來。是啊,這種邪術,隻能躲在暗處害人,如果都攤到太陽底下,該害怕的是他們才對。
「許渺,要開始錄節目啦,把東西都給我保管吧。」
方璐笑著迎上來,我點點頭,把手機遞給她。
「你今天可悠著點,對趙康態度好點,不然公司那邊不好交代,知道嗎?」
「知道了。」
我敷衍地答應她,結果節目一開拍,對趙康態度更差,幾乎不拿正臉看他。
「許渺,你喝水。」
趙康把水杯遞給我,我立馬把頭一扭。
「不用,我自己會倒。」
趙康媽看了,立刻氣得罵道:「你得意個啥,以後還不是要老老實實在我家當媳婦?」
又轉頭瞪自己兒子,「一天天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你急個屁啊?往後到你屋子裡,還不是由你收拾。」
彈幕本來都在罵我,趙康媽一插嘴,又一面倒地去噴她。
「這老太婆,真把許渺當自個兒媳婦了?」
「好搞笑啊,她該不會以為錄個節目,節目組真能送個媳婦給她吧。」
「對啊,還說以後到屋子裡由趙康收拾,這都叫什麼話啊,這家人真是有毛病。」
「但是許渺對趙康態度也很差吧,節目是讓她當兒媳婦的,不是當公主的,不知道傲什麼東西。」
趙康媽自知失言,懊惱地瞪我一眼。
「歇夠了吧,下午去把菜地澆了。」
11
我一整天都沒搭理趙康,下節目之後,自然又是被方璐一頓說,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躺在床上裝睡,果然,趙康又來了。
我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他熾熱的視線,死死盯在我的臉上。
一雙粗糙的手摩挲著我的臉,頭皮又是微微一疼,趙康扯下我一根頭發,然後把唇湊到我臉頰旁。
一股濃烈的煙臭味傳來,我強忍著惡心,裝作翻了個身。
趙康果然愣住了,過一會,腳步聲響起,房門被輕輕關上。
我立刻掀開被子,穿上鞋跟了上去。
趙康家的家境在農村算不錯,三層樓的新房,趙康母子住在二樓,三樓三間房,樓梯旁那間就是方璐的,我的房間在最裡面。
晚上沒開燈,走廊上隻有窗外的月光隱隱照進來,灰蒙蒙的一片。
我屏住呼吸,剛打開房門走了幾步,就看見樓梯口,還站著另外一道人影。
我嚇得連忙將後背緊緊靠在牆壁上。
「拿到了嗎?」
熟悉的嗓音,是方璐的。
「怎麼進去這麼久,你沒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吧?我警告你,過了這幾天之後,你想怎麼玩都行,現在要是把她吵醒鬧起來,是要惹出大麻煩的!」
方璐壓低嗓音,狠狠威脅趙康,我死死咬著嘴唇,眼中情不自禁溢滿了淚水。
居然真的是她。
我一直拿方璐當最好的朋友,大學畢業,她找不到工作,我當時被星探發現拍了廣告,已經小有名氣。我拒絕了公司的王牌經紀人,力排眾議把她帶到自己身邊。
我給她最高的薪水,帶她去各地旅遊,經常送她大牌的化妝品和包包,我自問沒有半點虧待她,可為什麼,她居然要這樣害我。
我氣得渾身顫抖,用力捏緊拳頭。
深吸一口氣,我努力平復下情緒,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身後。
12
趙康家居然還有一間地窖,廚房旁邊有一間柴房,裡頭亂七八糟,灰撲撲的,我從來沒進去看過。
柴房最裡面用簾子隔著,拉開簾子,就是向下的樓梯。
地窖不大,我不敢再跟下去,隻敢蹲在樓梯口,悄悄探頭向下看。
靠牆擺著一個祭壇,桌上鋪著白布,畫滿了亂七八糟的符文。
祭壇前面擺著一個蒲團,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背朝我,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趙康和他媽媽,方璐三個人坐在後面,正一臉緊張地盯著她看。
「姨婆,還要幾天才能成啊?」
趙康小聲催促,趙康媽狠狠瞪他一眼。
「閉嘴!」
「你咋這麼猴急?」
方璐點點頭。
「對啊,表姨,你好好說他一頓吧,你看他那猴急樣,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每次去許渺房裡一待就是半天,要是把許渺嚇跑了,媳婦泡湯,你以後的金山銀山也別想了!」
我猛地瞪大眼睛,死死捂住嘴巴。
表姨?
方璐和他們家,居然是親戚?
「你們知道當明星有多掙錢嗎,光是我這幾年給許渺接的合約,她就起碼賺了九位數!」
「嗤,我們都是大學同學,一個寢室的,我大學時候學習成績還比她好。憑什麼啊,現在每天跟個丫鬟似的跟在她後面跑。」
「她用一點廣告商送的護膚品,包包打發我,和以前的主子賞賜丫鬟一樣,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對我有多好。每次看見她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我都恨不得劃爛她的臉。」
昏黃的燈光下,方璐面色猙獰,神色扭曲。
「我喜歡林新這麼多年,憑什麼她和林新吃飯,逛街,拍吻戲,我隻能遠遠在旁邊看著?」
「更好笑的是,她還給了我一張林新的籤名,說是給我的驚喜。哈哈哈,真好笑,我就隻配得到這張籤名嗎?」
「姨婆,這次如果表哥和許渺的情降成功了,下次,你給我和林新也做一個,我會給你雙倍的價格。」
「嗯。」
蒲團上的老太太閉著眼睛,颧骨高聳,繼續低頭默念。
13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升米恩,鬥米仇,沒想到我這麼多年,養了一隻白眼狼。
我踉踉跄跄地從柴房裡出來,站在院子裡,被冷風一吹,我忽然改變主意了。
就算我破壞了這個祭壇,方璐又能受到什麼懲罰呢。
一切都還沒發生,她這種行為,甚至夠不上犯罪。我隻能開除她,除此之外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