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清澈又愚蠢的眼神,你聽得懂嗎?」
我猛點頭。
並且當場給他表演了一個清澈又愚蠢的眼神。
他無奈道:「那為什麼你演不出懵懂又無辜的眼神呢?」
清澈又愚蠢是我的本性。
我實話實說:「懵懂又無辜的是我沒見過的眼神。」
他給我發了張照片。
是我在醫院裡被他掐著下巴吐桉樹葉的圖。
兩眼茫然。
他說:「就是這個眼神。」
我想象著當時的場景,悲從中來。
露出了清醒又絕望的眼神。
顧醒被我的情緒感染得清醒又絕望。
他 37℃的嘴緩緩地說出冰冷的話:「……重拍。」
我更絕望了。
工作苦不堪言,考拉 COS 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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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劇裡有一場吻戲。
我從前演的是惡毒女二、溫柔女三這一類找不到對象的角色,顧醒演的是剛正法官、頹廢青年這一類感情線不明顯的角色。
我們都沒有拍過吻戲。
觸及盲區了。
我和顧醒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導演抱著不自願的男二指導我們。
「就像這樣,手掌放在她後腦勺上。」
「啊?簪子扎手?拔掉。」
「啊?頭發亂了?造型師過來。」
「啊?另一隻手?另一隻手放她腰上啊。」
「親上去啊,你在等什麼?等她來親你嗎?」
導演在激情滿滿地演示。
男二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導演捧著男二的腦袋說:「我知道你是直男但你能不能為了表演效果先忍一下?我也不是 gay 啊。」
NG 七次後,我墊腳墊累了。
他再次低頭時,我仰頭將唇貼了上去。
顧醒愣了一秒。
他緩緩閉眼,然後溫柔地回吻。
導演對這場戲很滿意。
雖然有些細節的改動,但這場戲滿足了他對扇形統計圖情緒的期待。
他心滿意足地看著回放:「這就是我想要的三分青澀兩分無措五分羞澀。」
顧醒青澀過頭了,耳朵紅得像能滴血。
半天沒能開口和我說話。
17
殺青後,顧醒和我作為男女主一起接受媒體的採訪。
前幾個問題都很平常。
對對方的印象、對角色的理解。
我中規中矩地用套路答了。
在大家面前表現得很熱愛演戲、很尊重顧醒。
話筒被交到顧醒手裡。
記者笑著問:「最喜歡什麼動物?」
這個問題的針對性太強了。
連我都聽出來她想要顧醒答什麼了。
顧醒:「樹袋熊。」
話筒又轉向我。
「知道顧老師的原名嗎?」
我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啊。
我跟顧醒擠眉弄眼。
他意會了,給我做了個口型。
我頓悟:「顧傑克。」
顧醒:「......」
在場的工作人員都笑得好大聲。
記者笑得尾音都在顫:「讓顧老師來公布答案吧。」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顧行恪。」
最後一個問題。
「對銀屏初吻有什麼感受?」
我們難得達成一致:「難拍。」
18
採訪出了些小意外。
無所謂,公司會買水軍。
這段採訪被放出來後,底下的評論都在嗑 CP。
不嗑的被助理刪了。
「顧醒看考拉的眼神怎麼又無奈又寵得哈哈哈哈。」
「連名字都是情侶名,KSWL。」
「官配就是好嗑。」
「他們是怎麼做到看起來不熟又很甜很有 CP 感的。」
我看著這條評論陷入沉思。
為了後續順利地炒這個 CP,我決定去惡補顧醒的信息。
他是童星出身,但是成績不錯,還在澳洲留過學。
真巧,我曾經是澳洲原住民。
網絡上還有顧醒早期留學時拍的 VLOG。
視頻裡,青澀的少年顧醒抱著在發呆的樹袋熊,笑容和煦,眼眸熠熠。
他說他每周有筆固定的消費是花 32 刀去動物園抱樹袋熊。
為了多了解一點,我點開微信聊天框,跟他沒話找話。
「聽說你愛抱樹袋熊?」
他發了張呆呆的考拉表情包。
「問這個幹嗎?」
「你想起來了?」
「你還記得我?」
「怎麼不說話?變回樹袋熊了嗎?」
「不回我?真變了?你等等我想想怎麼在國內藏一隻樹袋熊。」
他打字真快啊。
我慢騰騰地敲鍵盤解釋。
「不是,隻是看到你抱樹袋熊的視頻了。」
顧醒發了一條嘆氣的語音。
沒變回樹袋熊,他好像還有點失望。
19
我和顧醒的 CP 名是「睡不醒」,非常符合我前段時間的狀態。
四處扒糖的 CP 粉也找出了顧醒和樹袋熊的照片。
我和樹袋熊的照片被拼到一起。
配文:這姐上輩子是隻樹袋熊吧,眼神相似度 100%。
眼神真好啊。
別的女星的安利視頻:《她的眼神好像狐狸》《她好像一隻小貓啊》。
我的安利視頻:《內娛自己的樹袋熊》。
我的營銷非常成功。
「樹袋熊」從對我的貶義詞變成了褒義詞。
雖然顧醒的粉絲總有怨言,說我蠢蠢地配不上高學歷的海歸顧醒。
新劇的發布會上,我與顧醒站在一起。
顯眼包媒體又問他:「關於網絡上那些評價,顧老師有什麼看法嗎?」
顧醒在公眾面前說了:「池眠不笨。演戲很有靈氣。」
CP 粉跟過節似的,振臂高呼:「他超愛!」
20
我已經很久沒吃桉樹葉了,感覺腦子都變好了。
發呆的時候,我想起來很多。
我曾經還是樹袋熊的時候,有個少年經常來找我。
他第一次抱我的時候,動作很笨拙。
到後來我認得他了,會趴在他的肩上睡覺。
他會跟我說話。
一開始說的是中文。
我聽睡著了,他又把我晃醒,給我講英文。
我耷拉著眼皮聽他碎碎念。
「聽說你小時候隻能吃成年樹袋熊的糞便,是真的嗎?」
啊?把我叫醒卻問這麼尷尬的問題。
我揉了揉眼睛,怒吼一聲。
「傻 BEE。」
他聽不懂我在叫什麼,抱著我亂撸,誇我的煙嗓好聽,像拖拉機開過去一樣渾厚。
他的話實在多,我不愛聽,我選擇閉上眼睡覺。
他是孤身一人來澳洲的。
朋友也很少。
每周準時花 32 刀過來跟我說廢話。
後來他也能聽懂我的叫聲了。
拖拉機聲是生氣,煙嗓是情緒平穩地回應他。
睡覺不理他是常態。
四年後,他回國了。
我經常坐在桉樹上發呆,不愛搭理那些滿嘴「嘬嘬嘬」的遊客。
清醒的兩三個小時裡,我天天對著桉樹葉祈禱能變成人。
後來願望終於實現了。
我變成了三線女星。
我第一次以人形見顧醒,是他回公司開會的時候。
而我坐在會議室裡,邊吃桉樹葉邊發呆。
他眼神掃過來,然後愣了一刻。
「這是公司要捧的新人?」
我迷迷糊糊地點頭。
他對高層領導說:「......這很難評,隔行如隔山,祝你們成功吧。」
21
做人的時候我還愛吃桉樹葉,吃到中毒,損傷腦子,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現在終於想起來了,我試圖和顧醒搭話。
「這位影帝好像在哪見過的。」
顧醒:「?」
他斟酌了一會:「你可曾讀過什麼書,吃過什麼藥?」
我:「啊?」
因為文化程度不一樣。
我們又陷入了僵局。
我說:「我之前好像在哪見過你。」
他油鹽不進:「我們昨天還在發布會上見面。」
「很久以前,在澳洲。」
他低眉看我,輕聲說:「想起來了?」
我猛點頭。
「你從前照顧我,是因為喜歡樹袋熊嗎?」
他說:「一開始是這樣的。不過後來,是喜歡你。」
他說完這話就耳朵通紅,低頭沒敢看我。
我聽完這話,感覺臉頰發燙,也低頭不敢看他。
我們像兩隻縮著腦袋的鹌鹑。
曖昧又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半晌。
他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問:「抬個頭回我句話好嗎?」
我點了點頭:「話。」
顧醒:「......」
在他臉色由紅轉青之前,我清了清嗓子:「其實我也挺喜歡你的。」
22
我和顧醒在一起了。
感覺就......挺新奇的。
在一起的第二天,顧醒給我送了比我腦袋還大的花束。
他說:「這是補表白那天的。」
花束很單調,卻也很熟悉,是澳洲臘梅搭尤加利草。
我說:「這是什麼?桉樹葉,吃一口。」
顧醒:「?」
在他過來奪走尤加利草之前,我及時抱著花束後撤。
「逗你的。」
他扶額:「我感覺你像是真能做出這種事情。」
我撓頭。
「不吃桉樹葉就會長腦子。
長腦子就不會吃桉樹葉。
我現在已經進入長腦子的良性循環了,絕對不會去幹那種傻事。」
他笑了。
就跟多年前在澳洲拍的 VLOG 裡一樣,眉眼彎彎,陽光又有少年感。
23
我和顧醒的新劇上線後好評如潮。
我漲粉百萬。
連顧醒的唯粉都看我順眼了。
在全網都在嗑劇裡 CP 的時候,我和顧醒官宣了。
「一直很尊重顧老師,有故事,交往了,很喜歡。」
顧醒轉發了,並 我回應。
「一直很喜歡小眠。」
文字直男又膩歪。
當晚, 熱搜炸了。
#池眠顧醒官宣#
#嗑的 CP 成真了#
#真情侶就是好嗑#
我的毒唯和顧醒的毒唯還在互相掐架。
我和顧醒又雙叒叕下場勸架。
然後一起挨了毒唯一頓痛罵。
毒唯罵急眼了,連正主都罵。
當然, 有了炒 CP 的鋪墊,網絡上還是祝福聲多。
番外
1
因為我是娛樂圈著名的笨蛋,經紀人給我接了一檔學習綜藝。
《學習進行時》是一檔專為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定制的綜藝。
採用直播的形式。
主打公平公開。
旨在給各位因讀錯字、寫錯字被群嘲的藝人一個挽回形象的機會。
顧醒學歷高, 是特邀嘉賓。
節目在八月籌劃完畢,計劃九月開始錄制。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節目組邀請的一位導師因為論文造假塌房了。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塌房導師甚至以一己之力提高了論文的查重率,引發眾怒。
找到替代他的導師之前,錄制計劃隻能延後。
2
每個明星上的課程都是不一樣的。
節目組根據明星的黑料私人訂制。
蝦仁豬心。
每位嘉賓都要上定制的課, 然後開始綜合檢測。
我要上的是生物課。
第一課是教我辨認桉樹葉和其他菜葉子。
我很不滿。
這麼簡單, 我會認不出來嗎?
我氣鼓鼓地看著眼前幾把綠油油的葉子。
「這是桉樹葉。」
「這是白菜葉。」
「這是生菜葉。」
「這是我全部認得出來耶。」
我的粉絲很靠譜, 開始為我刷彈幕。
「這是姐姐有好好在學耶。」
「這是姐姐學習態度真好耶。」
我的導師是生物學專業的。
她先意思意思誇了我幾句:「真有天賦啊!」
哄幼兒園小孩似的。
第二節課,她直接給我上了遺傳學。
我:「啊?」
我以為我們是來做做樣子表明自己有在學習的,沒想到還真要學啊。
我開始含淚看遺傳圖。
看豌豆看果蠅。
我是最早上完第一課的,隔壁說話帶口音的男星還在念拼音。
隔壁男星拼音認完了, 我還在念著「9331」,畫遺傳圖解。
彈幕裡的高中生坐不住了, 恨不得親自來現場指導:「姐,要先這樣, 再這樣, 然後那樣。」
我抬頭看彈幕。
明晃晃地作弊。
結果彈幕被屏蔽了。
我:「......」
生活苦不堪言。
3
等到其他三位嘉賓上完了第一節課。
我們聚集在一起等待檢測。
大屏幕上有四道不同領域的題, 可以隨意挑。
第一頁的題,都是些小學生題。
比如「Apple 是什麼意思」, 這針對一位說話愛夾雜英語卻又記錯單詞的藝人。
又比如「3+4=?」,這針對一位解不出二元一次方程的藝人。
那位中英混雜藝人手比較快, 已經摁下了選擇鍵,自信滿滿地喊:「蘋果!」
屏幕翻到了下一頁。
「I saw a saw saw a saw.」
難度直線提升,節目組根本不當人。
屏幕前三臉懵逼。
幸虧英語是我的母語。
我說:「我看見一把鋸子在鋸鋸子。」
彈幕:「這都知道?姐真牛啊。」
接下來筆譯、口譯我都不在話下。
讓英語組的導師瞳孔地震。
彈幕:「顧醒偷偷給你補習了?」
這組題做完,又該回去上課了。
幸好那已經是下一集的事情了。
4
錄完這一集, 我對這個節目 Pstd 了。
我頹廢地癱在顧醒的車裡:「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違約金多少啊?這課我是一點不愛聽。」
顧醒:「三千萬。」
我坐了起來。
「算了,也不是不能聽。」
我點開微信,找到經紀人的聊天框,跟她發了三十分鍾的瘋。
我扭曲爬行、崩潰大喊。
經紀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本來這個學習內容應該很水的。肯定是塌房的那個導師,讓節目組不敢水了。」
我覺得很有道理。
遂切了小號, 和大學生統一站隊,把塌房的導師罵了三十分鍾。
再刷一刷我的超話。
大家都在誇我的英語水平。
我看了一通彩虹屁, 心滿意足地下線。
5
上這檔綜藝對我這種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來說簡直酷刑。
錄第二集, 我繼續對著遺傳圖發呆。
主持人說,因為我在答題環節拿了第一, 所以可以申請特邀嘉賓的援助。
我果斷要顧醒來幫我。
他盯著題目。
「如果我上高中,我能一分鍾給你解出來。可是我現在高中畢業八年了......」
我抿了抿唇,直直看著他。
他立即改口:「……即使我畢業八年,我也可以與之一戰。」
我和顧醒弱弱聯手。
一道題做了半小時。
終於上完第二節課。
但是另外三位沒這麼幸運。
背《離騷》那位苦著臉背了一整集都沒背下來。
學英語的那位 3500 詞是背不了一點。
學數學的那位頭發已經掉了一把。
因為這不合理的難度, 這檔綜藝上了一回熱搜。
正主沒上綜藝的粉絲在幸災樂禍。
正主上了綜藝的粉絲在罵人。
熱度直接拉滿了。
等到答題環節, 我如法炮制,狂刷英語題拿下積分第一。
彈幕:「BUG 讓這姐找到了。」
「生物題也是你們 Play 的一環嗎?」
另外三位滿臉生無可戀。
後來影帝給公司每個員工都點了咖啡。
「—我」我靠著刷題、召喚顧醒弱弱聯手的循環,勉強拿下了一整季的課,順利畢業。
而另外三位有些慘。
在最後一集的考試中因為不及格而復讀。
網友戲稱這檔綜藝為「高中模擬器」。
「沒想到看起來笨笨的樹袋熊是最好畢業的。」
「找 BUG 也是一種本事。」
我拒絕了導演下一季的邀約。
上完課的我感覺輕舟已過萬重山。
我是一點不愛學了。
在第二季邀請不到流量明星後, 導演慌了。開始降難度,把那三位留級的放畢業了。
我跟顧醒窩在家裡嗑瓜子,把這一切當作有瓜可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