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灏怔住,齊明看了看他,又看我,急道:「娘娘,我不要做奴僕。」
我指齊灏,「你們倆商量。」
兩個小家伙四目相對,齊灏轉了轉眼睛,「那你不能搶我的桃子。」
「是你搶我的!」
齊灏頓了頓,「那你要讓我搶。」
「我不!我會打你!」
細蕊忍俊不禁,我沒好氣地看著二人。
齊灏跟齊明討價還價半天,最後看我,「他說做兄弟的話,就替我做明日的功課。」
「.…..你們倆商量好了是吧?」
兩個小家伙點頭。
我認真地看齊灏,「那以後你們是兄弟,你們都是一樣的,不許再提嫡庶的話,知道麼?」
齊灏點頭,齊明興奮,「那我跟齊灏是一樣的了?我不是奴僕,我是他兄弟,對不對?」
「對,是兄弟,」我看一眼齊灏,「所以功課要一起做。」
齊灏看我,我嘆口氣,「我們三個一起做。」
沈太傅的功課是我幼年躲過的劫,不想如今還是著落在齊灏頭上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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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豐攻打蒙兀各部不順,大軍糧草無以為繼,忙得焦頭爛額。
眉嫔被再次禁足後就沒能出來,夢妃派人折辱欺凌,暗處的手段有我防著,明處的手段都被眉嫔打了出來。
含情宮時常吵吵嚷嚷,很是熱鬧,我以為眉嫔會一直這麼生機勃勃下去,但是她跑入那場秋雨中大笑著跳了場舞之後就病倒了,從未生過病的眉嫔再沒能離開病榻,太醫說是鬱結於內,沉疴之症。
眉嫔歿時定要在院中,我便令人將她抬了出來,她不願任何人靠近,我很有自知之明地跟所有宮人站在一丈開外,卻不料她竟轉眸看我。
我走到她身邊,眉嫔眸色疑惑復雜地看我,「齊灏……」
我怔了怔,「你是說齊明吧?」我想了想,「我盡量照應,不讓齊灏欺負他,其實齊明打齊灏更多些,你兒子急了下手一點兒輕重都沒有,齊灏比他好多了,人家就知道兄弟倆打架不能……」
眉嫔翻了我一眼,我一時都沒能確定她是要死了還是被我啰嗦煩了,隻好訕訕一笑,「齊明自幼就跟齊灏打著架長大的,他們本就是兄弟。我會照應。」
眉嫔更加不耐煩,便不再開口。她是凝望著天空斷的氣息,到死都沒有提及齊明。
所幸齊明性子粗莽,年紀又小,這孩子自牙牙學語之時似乎就錯認了我是他母親,所以眉嫔的離去對齊明幾乎沒什麼影響。
讓我心生悲涼的是,齊明聽到眉嫔去了消息,懵懂之中竟帶著幾分渴盼地問是不是以後就不用見眉嫔了,母子緣分至此,緣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眉嫔的死被封鎖了消息,但連我一個後宮婦人都覺得齊豐這仗打成這樣是不必指望蒙兀還有部族會投降了,這事兒明擺著,你打不贏我投什麼降。
太子齊珏在夢妃的關照下越發懂事,竟破天荒地來坤寧宮請了一次安。我受寵若驚,特命御膳房送了幾碟精巧點心招待,賓主盡歡。
半個時辰後,毓慶宮大亂,太醫查出太子中毒,雖無性命之憂,但齊豐盛怒。
我脫簪請罪說清那碟榛子酥的去處之後,齊豐沉默良久,緩步上前將我拉起來,溫言道:「太子吃剩的給朕送來,皇後太失禮了。」
招待太子的所有食物都送去了御書房,齊豐和朝臣都吃了,無礙。
我聞言欲跪,卻被齊豐拉住,他嘆了口氣,「你鮮少給朕送吃食,好容易有一次,朕開心得吃了許多。」他叫我的名字,「如玥,不必這般如履薄冰,太傅的女兒,朕自然信得過的。」
他信的是太傅的女兒,不是沈如玥。
齊豐柔聲道:「太子年幼喪母,難免敏感些,你身為嫡母,不要跟一個孩子計較,朕會教訓他的。」
我柔婉一笑,「皇上言重了,臣妾也是因那榛子酥香甜,想起皇上喜歡,便將幾碟點心都令人送了御書房,其實太子隻吃了一塊,皇上偏要說那一碟都是剩下的,臣妾甚覺冤枉。」
齊豐笑道:「那是朕說錯了,皇後受了委屈,朕要彌補,皇後想要什麼?」
我笑道:「皇上當真要賞?」
「當真。」
「臣妾想替灏兒和明兒要個恩典。」
齊豐笑意和煦,「三四歲的孩子,能要什麼恩典?」
我笑道:「想要兩塊離得不遠的封地,將來他們兄弟找對方打架也方便些。」
齊豐凝眸看我,無奈搖頭一笑,「如玥,朕知道你沒有為灏兒奪嫡之心,你又何必這麼早就急著避嫌?」
我扶他坐下,「臣妾覺得,這兩個孩子都是鬧騰性子,皇上隨意在北境給他們撿兩塊地方,都打發出去,自此就清淨了。」
齊豐順勢將頭枕在我腿上,微合雙目,神情愜意,「北境苦寒,又有戰禍,你舍得灏兒受苦?」
「二皇子日日鬧騰一腦門官司,臣妾巴不得他離我遠點兒,懶得管他受不受苦。」
齊豐閉著眼一笑,「朕可沒有你這般狠心,還不滿四歲,朕舍不得。」
「皇上可以先下旨,待皇子成年後再令其前往封地。」
齊豐緩緩地睜開眼,笑意仍在,隻是少了許多,「這麼小便封王,不合規矩。」他見我垂眸,又拉住我的手,「好好好,容朕想想,」他嘆口氣,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想想怎麼讓朕這個心思過重的皇後放心。」
他這一想,就想了大半年。
這大半年大豐軍隊在蒙兀的戰事節節失利,倒有些像四年前被齊豐設計入套的乞顏部,但凡動作就是步步陷阱,自尋死路。
太子自上次中毒之後就有些孱弱,原本單薄的身子越發形銷骨立。
我刻薄太子和夢妃是先皇後轉世的流言在宮中甚囂塵上,我很是寬慰,夢妃的樣貌與先皇後如出一轍,但心機手段卻相差甚遠。
齊豐寵溺齊灏,但卻看重太子。
夢妃善待太子,又是先皇後轉世,所以取代我成為皇後指日可待。
夢妃這大半年的行事走的就是這個路子,不能說不對,但卻不夠狠,也不夠準。
齊豐有十一個皇子,從齊灏起年歲相差都很小,但太子和齊灏的年歲相差近乎四年。夢妃竟從未覺得哪裡不對。
四年前,剛剛統一蒙兀的乞顏部以數十萬兵馬猛攻大豐邊城,兩國激烈交戰,滿朝鼎沸的殺皇後廢太子之聲中,先皇後卻仍有心思闲賞落花。
齊豐執意不肯廢後,但為安撫群臣,也妥協同意了我和另外幾名高門貴女入宮為妃。
我承寵後很快有孕,一片烏煙瘴氣的後宮之內明ẗū́⁹裡暗裡的陰險絆子數不勝數,唯有先皇後一人出淤泥而不染,一直對我誠心照應。
我心懷感激,卻因草木皆兵始終未敢對先皇後赤誠以待。
正因如此,我才保住了自己和齊灏的性命。
齊灏能平安出生大半要仰仗先皇後的照拂,但懸於齊灏頭頂的那把利劍,也全是先皇後處心積慮掛上去的。
我那時也真是蠢,隻顧著心心念念要護腹中齊灏安好,都未曾想過乞顏部節節敗退,最為威脅後位的就是我這個太傅之女。
先皇後待我之誠毫無破綻,是因為她是真心要護我平安生下齊灏的。
她如此看重我,所以她從沒想過讓我失去孩子,她想的是利用我腹中這個孩子將沈氏一族斬草除根。
自我有孕,宮中便有我在閨中私會情郎的流言。
眉嫔比我早懷孕兩個月,但齊灏比齊明早出生一個時辰。
所以我這個太尉之女與沈府馬夫的苟且時日都被傳得精準。
除此之外,我入宮前三日才被記在嫡母名下,在沈府品行不端陷害嫡姐之事也被細細挖出,流言繪聲繪色,如火如荼。
那時我蜷縮在軟榻上不敢出門,我不怕死,更不怕連累沈府,但是我抱著剛出生的齊灏恐懼得夜不能寐。
我和眉嫔同日生產,齊豐陪了眉嫔三日,卻未曾來看我一眼。
若非我孤注一擲,將白綾懸於梁上鬧來他跟齊灏滴血驗親,先皇後的落子必能壓垮沈府,我和齊灏必定屍骨無存。
齊豐和齊灏的血液相融之後,齊豐下令再有傳謠者即刻杖殺,宮中見血,齊灏的皇子身份無人再敢輕易毀謗。
時隔三年,提及此事的人自然不多,但隻要用心查,也並不難知悉。夢妃若是有先皇後三成手段,便該知道從此處下手才有勝算。
齊豐生性多疑,即便證明了齊灏是他親子,此事在他心中也必定留下個疑影。
我懸梁自證那日在齊豐懷中嗚咽著睡著,又在他離開後緩緩睜開眼睛。
先皇後的父兄戰死,當日齊豐明知我並未睡著,還是當著我吩咐起駕坤寧宮。
帝王之心的所有偏愛和寵縱,齊豐都給了先皇後,但這後果,卻要我們這些不為他所愛的女子承擔。齊豐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汙蔑齊灏並非皇室血脈的是先皇後,他不希望我再追究。
我可以不追究汙蔑,但若要齊灏在宮中平安長大,必定要除掉先皇後。
齊豐的兩個庶子在先皇後入宮後先後夭折,後來太子出生,齊豐才漸次有了別的皇嗣,但皇女尚可存活,皇子仍盡皆夭折。
齊灏出生後先皇後困於母族盡墨之痛,無暇讓他因故夭折,所以我抓住機會將齊灏之前的那三位皇子真正的死因送到齊豐面前。
我將先皇後通敵,給乞顏部傳遞我朝兵力糧草部署的證據,送到齊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