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歡歡,都是你幹的好事!」
啪的一巴掌。
幾乎是猝不及防的。
沈娟從屋裡衝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往我臉上狠狠打了一個耳光。
「你這是在幹嘛。」
我爸在一旁嚇得不輕,連忙阻止沈娟進一步動作。
她聲音很是大聲:「你說我幹嘛,要不是她,顧晏能停了跟咱們的合作。」
說著又揚起了手,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她的手,突然被一個手掌用力地握住,停在半空。
「誰讓你動手打我老婆的?」
低沉的聲線,警告意味十足。
說話的人是顧晏。
7.
臉上火辣辣地疼,舌尖抵著下顎,嘴角出血了!
她下手從來都是這麼狠。
我木然地捂著臉,受下這一切,眼睛看著我爸。
他窩窩囊囊地站在一邊,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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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被扎得厲害。
我心死地閉緊了眼睛。
「你怎麼樣了?」
顧晏邁著大長腿疾步走了過來,我抬頭看著他,竟瞧見他眸深如墨的眼睛裡,閃過一瞬的擔憂。
是錯覺吧?
「沒事。」
我強撐著。
「這叫沒事?」
他臉黑得徹底,粗粝的指腹撫上我受傷的臉頰,小心查看。
沈娟立馬變了臉,走上前,唯唯諾諾道:「顧晏你誤會了,這孩子從小被我驕縱慣了,我還以為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導致咱們的合作……」
「我們的合作和她沒關系。」顧晏強行打斷她的話,伸出手臂摟著我,可我還是覺得冷得厲害,「這個項目本身就有問題,明天我會派人過來對接。」
他看了一眼懷裡的我,說道:「我妻子不舒服,我們先回去了。」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被打罵習慣了,應該麻木才對,為什麼心裡還是這麼痛。
我強忍住淚:「爸,我們先走了。」
「嗯,好,你們先回去。」
他這才走上前來,看我。
路上,一路無言。
「陸歡歡,讓我看看你的傷。」
顧晏在後面叫我。
我今天不想和他糾纏,直接繞過主臥,走到客房。
他突然大跨步走上前,堵在了門口,按著我的肩膀,聲音很啞。
「陸歡歡,你受傷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顧晏。」
我抬起頭來,這是我結婚後第一次這麼叫他:「我從小到大受的傷比這還要多,你不是也清楚嗎?」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強撐道:「所以我沒事。」
「陸歡歡!」他語氣染著怒意。
「就算是演員是不是也有休息的時候。」我盯著他的臉,無所謂地笑了笑,「今天,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繞過他走進屋。
他立馬跟了上來。
我轉身,手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握成拳頭,語氣近乎懇切:「拜託!」
「我……」
高大的身軀微微一震,我從他英俊的眉眼中,竟瞧出一種叫同情的情緒。
是同情……
也對,像他那樣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對我應該是同情。
我心裡的思緒一下子潰了堤。
猛地推開他的手,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趴在門邊,大哭。
手機端,我爸這才給我發來了消息。
「臉上的傷,怎麼樣了?」
我哭著哭著就笑了。
看看。
看看這個看著我被打,不對,應該是從小看著我被打,但是每次,是每一次,最後卻隻會在我受傷之後,像做賊一樣,偷偷關心我的父親。
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媽,如果你還在世上,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還要繼續為了他委屈求全嗎?
我好想離開這裡。
真的,好想。
「我們會離開這裡的,兩個人重新開始。」
這是在巷子口的頂樓,簡易對我說的話。
巷子口的星星,很漂亮。
8.
我把衣櫃裡掛滿的性感吊帶裙、低胸衣服、超短褲……
那些沈青青喜歡的所有款式,統統都收了起來,丟進了回收室。
手上五顏六色的指甲油擦掉。
對著盥洗臺上的鏡子,抽出紙巾,狠狠地將嘴唇上豔紅的口紅顏色,擦幹淨,再擦幹淨。
……
最後,我苦澀地笑了。
這才是我才對,我從來就不是什麼該死的沈青青。
早上,我隨意穿了一身休闲裝搭Ṭṻ⁶配牛仔褲,準備出門,甚至連妝都沒化。
其實,我本身就不愛化妝。
隻不過,這一年來,為了扮演好沈青青這個角色,為了扮演好顧晏妻子的角色,我天天都化著精致的妝,從無例外。
而現在,我累了。
「起來,就吃早飯吧。」
客廳驀然傳來聲音,是顧晏!
我有些詫異,他今天竟然還沒有出門去上班,現在已經早上 10 點了。
晨光一寸一寸交織在他的臉上。
他腰上系著圍裙,松松垮垮的,可那股自帶豪門貴公子卓然出眾的氣質,卻未減一分。
隻是眼底被疲憊倦滿。
顧晏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視線微微一怔,在看到我這一身穿著打扮後。
不過隻是晃神的一瞬,他還是走了過來,摟著我的腰,低低道:「臉上的傷好些了嗎?我看看。」
他的溫柔就好像一把鋒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割著我的神經。
痛,持續不斷的痛。
「顧晏。」我捉住他即將撫上來的手,情緒克制,「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沈青青。」
他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姿態曖昧:「我知道……」
呼吸噴灑在我的耳骨:「一直不清楚的是你,歡歡。」
這是他這一年來,第二次叫我的名字,歡歡。
大概率是看到我昨天被沈娟當著眾人的面打,所以心生憐憫。
我頓時感覺自己更可憐了。
尤其還是在他面前。
「我先去上班了。」
我強忍住那股錐心的痛,掙脫開他的手。
他也沒阻攔我,隻是遞給我一盒包裝精美的小蛋糕。
「我親手做的飯不吃,小甜點總該吃點吧,這是我昨天晚上特意出去買的藍莓蛋糕,你嘗嘗。」
轟!
腦子裡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我瞥了一眼。
啪的一聲,把蛋糕摔在地上。
我仰起頭,紅著眼,朝他大聲說。
「顧晏,就算你把我當成沈青青的替身,也可不可以請你顧慮一下我的感受。」
我聲音克制不住的發顫:「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藍莓蛋糕,沈青青小時候老是喜歡逼我吃這個,你知道原因嗎?」
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手臂上:「因為她就是知道我媽是為了給我買蛋糕才出車禍去世的,所以她才一直作弄我,我真的恨透了她!
「求你別在我心上捅刀了,行嗎?」
說到這裡,我已經泣不成聲了。
「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顧晏大概也沒料到我會這麼失控地哭,深墨的瞳眸瞬時暗了下來。
就在他想把我摟在懷裡的那一剎那,我掙脫開了他的手。
跑了出去。
到了公司,情緒始終穩定不下來,正準備想向領導請假半天,出去透透氣。
同事王琳卻興衝衝地跑了過來,告訴我說,有個帥哥來找我。
他說他叫簡易。
9.
我沒想過他居然會來公司找我。
辦公室會議室。
高挺的男人卓然立在窗邊,溫潤清俊。
他似乎清瘦了不少。
這個傻子!
他怎麼現在身上還穿著我當初給他在某寶買的 29.9 的白色 T 袖。
不嫌掉價嗎???
簡易抬眸看到了我,幽深的瞳眸裡閃過一絲久別重逢的喜悅,隻不過一秒,便隨即抑制了下去,唇畔微揚。
他說:「好久不見。」
「不久,隻是一年而已。」
我用笑意掩飾尷尬。
「是嗎?」他苦澀地笑了笑,「可能是我太想你了。」
「簡易!」
我垂下眉:「我已經結婚了。」
他不應該再來找我,我們也不應該再有任何糾纏了。
「我知道。」
他漠然地吐出這三個字,走到我面前。
他似乎察覺到什麼,倏地撈起我耳邊的碎發,語氣是抑制不住的生氣。
「沈娟又打你了?」
看!
這就是簡易。
什麼都瞞不過他。
就像小時候,我被沈娟和她女兒各種欺負,關小黑屋、做錯事情挨打,我爸悶不吭聲地站在一邊圍觀。
連林媽在保姆房間給我上藥的時候,都義憤填膺地罵我爸。
「怎麼會有這麼當爹的?看著自己親生女兒被欺負,被挨打了之後,才默默送上關心,他老婆打你的時候,他是在旁邊當死人嗎?」
隻有他像個大哥哥一樣,懂我的心事,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歡歡,人靠妥協是得不到愛的,哪怕這個人是你爸,還是你覺得這麼做,你心裡的負罪感會輕一些?」
我從來就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哪怕和我媽當初生活在棚戶區,我也很有脾氣。
可是,我媽去世了,是因為我才去世的。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心情。
當世上唯一一個最愛你的人,因為你的不懂事,嚷嚷著想要吃藍莓蛋糕,她為了滿足你的小願望跑去給你買,結果被撞到血肉模糊地送進醫院。
彌留之際,拉著你的手,哪怕隻剩最後一口氣,也叮囑你,讓你去找你的爸爸。
我想,就算我被我爸打死了,也應該受著。
我媽的遺體被蒙上白布,推出 ICU 病房,放進太平間。
我站在旁邊,我就明白了,我這一生都背著十字架在活著。
不是為了想抓住他,隻是想彌補我媽媽。
或者更自私地說,隻是為了我自己。
好像這樣做,我心裡的罪惡感就會減輕很多。
因為,我一直都最聽我媽的話。
鼻尖酸酸的,我藏住自己的情緒。
「沒有,你也知道我現在是顧晏的妻子,她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他嘆了一口氣:「我想也是,顧晏在你身邊,他怎麼都會保護你。」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不過,年少的時候,他的確也很看不慣沈青青欺負我。
顧晏總是會黑著臉兇她。
可是,那又怎麼樣,我們總歸不是一路人。
簡易停頓了兩秒,估計覺得在上班時間一直找我談私事不太好,他說:「我在樓下咖啡館等你下班。」
我明白他的心思,立即義正詞言地拒絕:「我不會去的。」
「那好,那我在家的巷子口的頂樓等你。」
他總有辦法讓我妥協:「我會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簡易!」
我知道他絕對會這麼做。
我語氣很低很低:「我們已經結束了。」
他看著我的眼睛,無比堅定,一字一頓道:「我會帶你離開的。」
10.
我很猶豫,最後我還是去了咖啡館。
在巷子口等我一晚上的這種傻事,他真的做得出來。
「我給你買了消腫的藥,你擦擦。」
我一來,簡易就遞給我了一袋東西,裡面裝著幾種藥。
他總是對我這麼好,我很愧疚。
他看我遲遲沒有動作,語氣帶著自嘲。
「1 年前,你告訴我說,你不能和我結婚了,為了救沈氏,你要嫁給顧晏,因為你爸來求你了。
「我一直都明白,你從來都沒有從你媽媽去世那件事中走出來,甚至這一輩子都沒辦法走出來了,所以哪怕你爸對你不好,你也一直對他言聽計從,因為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了,這些,我都理解,可是,做到這一步,是不是已經夠了?」
他抬起頭,雙目猩紅,幾乎是頓了好幾秒,才又聲音喑啞地道。
「還是你愛上顧晏了?因為他對你也很好,一直。」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會說這種話。
我和顧晏之間,好像永遠和愛牽扯不上關系。
我們之間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在年少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件事。
剛到沈家時,他估計知道有我這麼一號人存在,總是喜歡過來找我玩,好像故意要惹我生氣一樣。
「幹嘛?」
顧晏來敲我的門。
「明天是我的生日,邀請你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
他明明隻有 15 歲,卻已經長成翩翩少年,霸總氣質十足。
穿著一身低調的名牌裝,立在我這個負二樓潮湿的用人房間門口,顯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我不去。」
我沒好氣地說。
他眼神閃過一絲失落,隨後不在意地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