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十秒後,我就看到許星川在線了。


我開了個匹配房間,把他和老高宋喬都拉進來,正要開始,忽然有個人申請入隊。


定睛一看,ID 還很眼熟。


是前幾天比賽後加了好友的莊昕。


我把他放了進來,正好湊了個五排車隊,開了。


莊昕非常主動,一進來就很親切地叫我悠悠,還誇我那天比賽打得好:「我本來以為自己的射手已經很會玩了,沒想到你一個女生竟然玩得比我還好得多……」


我搶完一波線,順手把對面後羿送回泉水:「怎麼,女生就不能玩得好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莊昕愣了一下,趕緊澄清,「我是說,你打得很好,對了,聽說你們學校的教練……」


他話還沒說,許星川冷不丁打斷了他:「我教出來的人,會打得不好嗎?」


這話說得非常傲慢,然而說話的是許星川,聽上去竟然無法反駁。


莊昕沉默兩秒,語氣忽然狂喜:「許星川?」


他輕哼一聲:「是。」


「我之前一直看你的比賽,你是我最喜歡的選手,我加入學校電競隊也是因為你!兩年前和 TA 的比賽,最後一場你一拖三逆風翻盤的名場面,我現在還記得特別清楚。」


莊昕的聲音裡帶著追星般的狂熱,隻是說著,話鋒倏地一轉:「可是那場比賽後,你就因為手傷退役了——你的手到底受了什麼傷,真的再也不能打比賽了嗎?」


氣氛忽然詭異地寂靜下來,莊昕大概是意識到了不妥,道歉後就閉上了嘴。


這局打完,他很自覺地退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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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打了。」我小聲說,「老高,你帶宋喬玩吧。」


說完我就退出遊戲,從架子上抓了兩袋感冒藥揣進口袋,帶著手機下了樓。


到了男生寢室樓下,我給許星川打電話:「下來散步。」


幾分鍾後,許星川出現在樓門口,白襯衫外套著寬松的針織開衫,看上去懶洋洋的樣子。


「感冒還沒好,這麼晚了還穿個吊帶往出跑?」


他走過來,皺了皺眉,順手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


許星川個子高,胳膊也長,我穿他的衣服,袖子在手腕那裡堆出好幾疊來。


他斜著眼睛看我一眼,嗓音淡淡:「穿好,扣子扣好。」


我小聲抱怨:「你怎麼跟我媽一樣。」


但還是很聽話地把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顆,又從裙子口袋裡拿出感冒衝劑,遞給他。


許星川接過去,輕哼一聲:「你自己說的,我是你長輩。」


「說起長輩,你知道嗎?我之前打遊戲的時候碰到過一個大叔,趙雲玩得很好,而且那一局,我被我前男友堵在泉水羞辱,是他幫我打回去的。」我突然想到那天下午的事情,「說起來,他的聲音還有點像你來著。」


話音未落,許星川忽然定住腳步,側頭看著我。


那一瞬間,他的眼神看上去十分奇異。


然後他低低重復了一遍:「大叔?」


「是啊,後來他還開解了我好久,下次如果他在線的話,我介紹你們認識。」


許星川沉默片刻後,唇角微勾:「好啊,走吧。」


我和他並肩穿過銀杏簌簌落下的小路,來到南區的操場上,路燈的光照下來,與身邊三三兩兩夜跑的人群,共同組成了初秋曖昧氣氛的一部分。


我吸了吸鼻子,輕聲說:「其實,在我們還不認識的時候,我就看過一些你當初比賽的視頻。我想玩 ADC 就是因為你。」


在此之前,我看過許星川好幾場比賽,鏡頭切到他臉上,光影交織,在那張神情淡漠的臉上籠罩上一層凜冽的氣勢。


他拿著手機,卻好像戰場上握著刀劍的將軍,一個眼神就鋒芒畢露。


但後來,他忽然從賽場上消失了,直到兩個月後,才有消息傳來,說許星川手傷嚴重,正在醫院接受康復治療,短時間內恐怕無緣賽場。


那段時間,網絡輿論甚囂塵上,流言四起。


有不少人都說,許星川是到了瓶頸,知道自己狀態下滑,所以借手傷的名義順勢退役,以免名氣受損。


我並不相信這些流言,卻不由得想,倘若當時在醫院治傷的許星川看到這些話,該有多難過。


想到這裡,我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他卻偏過頭,定定地看了我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你說這些話是在安慰我嗎?」


我咬著嘴唇,遲疑著點了點頭。


下一秒,溫熱的指腹就落在我臉頰上。


許星川用手指蹭著我的臉,低聲說:「其實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管是當初退學去打職業,還是現在退役後重新來上學,都是我的選擇,我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從沒有後悔過。」


他說這話時,眼睛裡有光芒熠熠生輝,仿佛星星的亮澤。


我不知怎麼的,想到之前回顧他比賽時,有一段賽程挺不順,幾乎每一場都有逆風局。


最關鍵的一場,比分差拉得極大,眼看對方就要推掉水晶,他卻卡著極限距離,絲血拿下三殺,反敗為勝。


賽後採訪,主持人問他當時怎麼那麼敢操作,他笑著說:「因為我是許星川。」


自始至終,神採飛揚的少年意氣都沒有從他身上褪去過半分。


從記憶裡回過神,我不知怎麼,心情忽然有些低落。


雖然許星川現在和我在同一所學校,甚至在同一個大學院,但其實,我和他的距離好像還是很遠。


他的確說過喜歡我,但這樣的喜歡能有多深刻,又能持續多久呢?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們已經沿著跑道,走到了操場的西南角。


這邊有一片薔薇花牆,路燈前幾天壞了,學校還沒來得及修,薔薇的花期已經過了,隻有將枯未枯的花葉還墜在枝頭。


許星川往過走了兩步,回過頭看我:「過來。」


天色漸晚,夜跑的人都回去了,黑夜裡隻有微弱的月光灑落下來,給他的眼睛和耳朵上的鑽石耳釘,都籠上了一層蒙蒙的光。


我像被蠱惑了一般走過去,接著眼前視線流轉,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圈在了兩臂之間。


身後是那片將要枯敗的薔薇花牆,風一吹過,就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沒後悔過我的決定,但你來安慰我,我還是很高興。」


灼熱的吻落下來,在我嘴唇上輾轉反側。


他嘆息般的聲音響在我耳側:「悠悠,別懷疑我……別懷疑我的真心。」


「我認識你的時間,比你知道的要長,所以,和你在一起,不是一時興起的衝動,是我深思熟慮後的動心。」


這些話,和他溫柔卻專注的吻,共同把我拖拽進情欲的漩渦裡,殘存的幾分理智令我忍不住詰問:「這些話你是隻對我一個人說過,還是別的妹妹都有?」


親吻停頓了一下,隨即更猛烈地襲來。


「陳悠悠,我可就你這麼一個好妹妹。」


黑暗催發隱秘情愫,我被親得腿都發軟,攀著許星川衣襟站穩,卻又忍不住突發奇想:「我們今晚出去住吧?」


11


許星川實在是個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明明我都感受到了他的情動不已,卻還是放開了我。


他用額頭抵著我額頭,輕輕喘著氣:「回去吧,你還在生病。」


我一路磨磨蹭蹭地走到寢室樓下,看著暗處幾對親得難舍難分的情侶,又回頭盯著許星川,故意把聲音放得格外嬌軟。


「哥哥,你真的舍得我回去啊?」


他咬牙切齒,卻面帶微笑:「悠悠,我們後面的日子可還長著呢。」


傻子也能聽出這話裡的威脅之意。


而且根據我剛才在黑暗裡感受到的,這話還是很有震懾力的。


於是我乖乖收回目光,不敢造次,揮手跟許星川說再見。


第二場校園聯賽結束後,我的感冒終於痊愈了。


為了慶祝兩場比賽的大獲全勝,電競隊組織了一場賽後聚餐。


不知道是誰牽的線,吃到後半程,竟然把莊昕也叫了過來。


一落座他就舉著酒杯站起來,滿臉歉意地轉向許星川:「對不起,許哥,上次一起玩,是我冒犯了,我今天是來賠罪的,賠完就走。」


說完,他連喝三杯,然後把自己灌得一頭栽下去,趴在桌子上。


我在旁邊,直接看得目瞪口呆。


旁邊的許星川神情都沒波動一下,隻是環視一圈,淡淡地問:「誰叫來的人?」


隊裡的輔助位男生默默舉起手。


「很好,你負責把他弄出去,安全地送回學校。」


說完,他就坐下來,十分泰然自若地把盤子裡最後一塊雞翅夾給了我,拿起手機就往外面走。


我下意識問了一句:「你去哪兒?」


「買單。」


我連忙起身追過去:「我和你一起去。」


結果在前臺,我怎麼都爭不過人高胳膊長的許星川,還是讓他把錢付了。


他眯了眯眼睛,望過來,忽然伸手在我發頂揉了一把:「垂頭喪氣的幹什麼,就因為買單沒搶過我?」


「不是,之前你教我打遊戲,我一直說要請你吃飯,後來沒吃幾頓就……就鬧僵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我聲音細如蚊蚋。


抬眼望去,許星川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兩個多月前的事情,你還要跟我算得這麼清楚?」他撐著櫃臺,微微低下頭來,「那麼請問,陳悠悠女士,我教我女朋友打遊戲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就是想感謝一下你啊。」


許星川笑了,把距離湊得更近了些:「那,用實際行動來謝吧。」


他用鼻尖在我鼻尖上蹭了蹭,這個動作很親昵,帶著一點纏綿的意味,我的臉不自主地紅了。


正要說話,餘光卻瞥見旁邊走過來一個人。


竟然是神情難看的梁柯。


我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天,他還能陰魂不散地出現在這裡,正想裝作不認識,他卻直直朝這邊走了過來。


還很自信地問許星川:「我和悠悠在一起兩年多,感情深厚,你覺得你有什麼勝算?」


其實他的長相也還算帥氣,隻是和面前的許星川對比起來,就太過懸殊了。


許星川那張臉,不管是冷峻的眉眼,還是線條凌厲的下颌線,即使放在聚光燈和鏡頭下,也是格外耀眼的存在。


況且他還比梁柯高出半個頭,此刻正微微抬著下巴,倨傲地看著他:「你的勝算……莫非指的是出軌被當場抓住,還是打遊戲被陳悠悠堵著殺到不敢出泉水?」


提到這事,梁柯眼中屈辱之色一閃而過。


然後他咬牙道:「都是男人,在遊戲上逞能算什麼本事?有本事球場上碰一碰。」


「好啊。」許星川懶洋洋道,「時間、場地,你來定,不打服你,你還賊心不死。」


梁柯氣衝衝地走了,我用看精神病的目光望著他的背影,滿心不解:「我不懂,我和他早就分手,而且是他出軌在先,他為什麼又突然回來找我?」


這話沒有立刻得到回應,許星川順手攬過我,一手搭在我肩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繞著我的頭發,嗓音低沉:「那不重要,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寶貝,我建議你把注意力放在更要緊的事情上。」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貼在我耳邊說的,呼吸間流動的細小的風鑽進耳朵裡,我下意識縮緊後背,神思自然而然地飄遠。


「更要緊的事情……是什麼?」


「比如……」


他刻意拖長了調子,指尖捏著我發燙的耳垂,輕輕揉了一下:「比如,小組賽結束後,因為我們兩場全勝,會直接進入半決賽,從下周開始,我們得加大訓練強度了。」


說完,他把距離拉遠了一點,望著我,目光裡滿是調笑:「陳悠悠,臉紅成這樣,你想到哪兒去了?」


我氣鼓鼓地瞪他:「你故意的!」


然後他就笑著過來親了親我的唇角:「是你太好騙了,小姑娘。」


話是這麼說,但我本就是爭強好勝的性格,何況賽程過半,既然能走到這裡,當然要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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