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果放不下他,我們的婚期,可以推遲。」


句末他輕不可聞地嘆了聲氣。


竟讓我手一抖。


水洇湿裙擺,像被篩落的月色。


落寞又清明。


10


之後的一周我都深居簡出。


上市晚宴那場鬧劇被大肆報道。


遞過請帖時,陸時晴天霹靂的那張臉,印滿了港城的頭條。


世人說陸時大受挫折。


而他也閉關一周,謝絕任何採訪。


無數人向我電話轟炸詢問事情經過。


甚至包括我遠在歐洲的母親。


可我隻閉口不談。


兩周後,陸時母親的忌日那一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往年,我都會和陸時一起去機場接我媽媽,再前去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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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倒隻有我獨自接她回國。


「顧承呢?」媽媽看向我身旁,空空如也。


「準女婿,不帶他來見見我嗎?」


「阿承他忙。」我低頭。


「他剛從外地過來,應該還沒找到工作吧?」


許是見我神色微赧,媽才停住嘴。


「罷了,是媽媽多嘴。


「阿茵,你從小被拐賣,離開媽媽身旁,孤零零住進福利院,多虧顧承那孩子與你一同長大,照顧你許多,媽知道你一直很感激他。可後來多虧了陸時母親,才幫我找到你。我一直覺得,你對陸時那孩子,情意比你想得重。


「我擔心你與顧承婚期定得匆忙,往後要後悔。」


彼時車子已經開進墓園,我隨媽媽下了車,握住她溫暖幹燥的手。


夏天悶熱的風吹起墓碑前白色的雛菊。


陸時母親笑意宛然,躍然碑上。


我隻搖搖頭:「我不後悔。」


「可我後悔了。」


我愕然轉身,看見陸時一身黑衣,是我從未見過的憔悴面色。


11


陸時向我走來時,孑然一身。


早沒了往日保鏢簇擁的排場。


我眼瞅著,他身旁的助理似乎也並非愛排擠我的 Coco。


換了一個新面孔。


陸時接過我手裡沉重的祭品。


「你費心了。」


我一怔。


那麼多年,我幫他打理大小事,從未得他一句多謝。


仔細想來,他向來是面子大過天的個性。


家裡敗落也咬牙死撐著。


在學校被人欺負,打得骨頭都斷了,也隻管跟我笑著說不痛。


我因為欠債四處躲藏時,是他翹了大學的課替我擋下追債的攔堵。


我記得那是個夏季的雨夜,他渾身都湿透了。


血水和雨水淋了滿臉,而他渾然不覺,緊緊握了我的手。


「回家去。」


我哭著不肯,他隻好嘆氣,隨我去買藥。


再過一晚就該是七夕,路上玫瑰攤子擺得熱鬧。


攤販笑吟吟說:「這位帥哥要不要送女朋友花呀?」


我尷尬松開手,剛想解釋。


陸時卻懶懶抬了眸:「急什麼。」


那會他窮得很,除開買藥的錢,統共也沒剩多少。


可他一下子就買了九朵,鮮紅欲滴地遞到我懷裡。


我以為他要說表白的話。


可他隻是裝作不經意地插了兜:「回去記得插瓶。」


想來以他的性子,照拂我那三分情意,或許對他來說已用了十分。


我心裡一酸。


「你母親對我們家有恩,掃墓是應當的,何談費心。」我垂眼。


陸時腳步一頓。


墓園彌漫的青煙裡,他眼裡波瀾頓生。


「那我呢,我對你有沒有恩?」


我一怔,下一秒他已緊緊攥了我的手腕。


「宋茵,你把請帖遞給我時,考慮過我對你的恩嗎?」


12


「你對我的恩?」


我啞然,半晌,竟笑了起來。


「是我在酒桌幫你擋酒,你不聞不問的恩嗎?


「是一邊對我模糊心意曖昧不清,一邊又跟秦寒依當眾擁吻的恩嗎?」


「我還給你了,陸時。」我一字一頓。


「早在把請帖遞給你時,我就還給你了。」


陸時勃然變色,狠狠攀住我的肩。


「你是故意氣我的。」


可他又恍然神情溫和起來。


「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阿茵?」


「你找那個男人就是為了氣我,我就知道。」他見我不答,隻顧喃喃自語。


下一秒,竟從口袋裡拿出天鵝絨的盒子,在熠熠陽光下,朝我打開。


赫然是一枚無比閃耀的鑽石戒指。


媽媽驚呼出聲,就連在不遠處安分等候的助理,也忍不住愕然抬頭。


可陸時隻是定定望我。


「嫁給我,阿茵。


「婚紗你都訂好了,我們什麼都不缺。我可以給你港城最好的婚禮,隻要你想,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他又轉向我媽媽,語無倫次:「阿姨,我知道您和我母親交情匪淺。


「我相信我母親長眠地下,也一定希望看到我和阿茵走到一塊去的,對不對?」


我媽啞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奪了戒指,狠狠往祭祀的火盆裡一扔。


陸時連忙來奪,戒指差點就要燒成灰燼。


「既然那麼想讓她看見,不如燒給她。」我冷笑。


13


我攜了媽媽跑出墓園時,身後已不見陸時蹤影。


他到底是沒追來,我心裡松一口氣。


車子開到一半卻突然拋錨。


大熱天,我怕媽媽中暑,便叫了輛車送她回家。


獨自在馬路邊等拖車公司。


那穿著普通的男人戴著白手套朝我走來時,我竟當真以為他是個修車工。


直到叫我渾身無力的化學氣味浸滿鼻腔。


我被男人迷暈帶上了一輛車。


醒來時便坐在副駕駛,而車,在斷橋邊緣搖搖欲墜。


往下,是深不見底的海浪。


我渾身發抖,臉色煞白。


「宋茵,我一直覺得你多有本事,現在看來,不過如此。」秦寒依站在車外,惡毒冷笑。


「你瘋了!你知道殺人是什麼後果?你要賭上你們全家的前程來殺了我嗎……」


我還沒說完,秦寒依的手就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別再跟我講什麼大道理,我就是想讓你知道——」


秦寒依俯下身來,一雙蛇蠍般的美目直直地盯著我。


「宋茵,你沒了陸時,你什麼都不是。


「你現在享受的所有榮華富貴,會盡數化為烏有。你嫁給那個沒工作的孤兒顧承,會變成一對窮人夫妻,再生一堆小窮人,你就是港城貧民窟的一分子,節衣縮食地過日子。」


車子緩緩滑下斷橋,水淹沒到膝蓋。


我拼盡全力扒住車門,狠狠地咬上秦寒依的手。


在她吃痛尖叫時,我剛想松開保險帶從車窗裡爬出,卻聽見身後風馳電掣……


那是跑車的引擎聲。


熟悉的身影下了駕駛座,大步流星,朝秦寒依冷笑。


「誰說沒了陸時,她宋茵什麼都不是?」


14


朝我走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顧承。


我驚愕地看著他渾身昂貴的行頭,下一秒,顧承敲碎車窗,將我毫發無損地抱出。


而秦寒依,像瘋子般在原地大聲尖叫。


「顧承,你一個孤兒哪來的豪車名表!你一定是偷的,」


她連連後退,忽然拍掌大笑:「不對,你是去賭了對吧,就跟這賤人她媽一樣去賭了!


「宋茵,據我所知,你母親在國外也沒戒掉賭癮呢。」秦寒依冷笑。


「明明是染了敗壞的惡習,卻要上演一出救豪門的戲碼。這麼多年來,陸時給你們母女倆擦屁股還沒擦夠嗎?你當眾羞辱他要他做你伴郎,到底要看他卑微到什麼程度才算完?」


啪的一聲,我清脆地給了秦寒依一個巴掌。


「卑微?」


我隻覺得好笑:「讓朋友做伴郎未免太常見。何況我和你口中的陸先生認識十年。


「如果他不問心有愧,何來卑微?」


顧承替我擋住歇斯底裡的秦寒依。


「綁架加謀殺未遂,秦小姐,我建議你把力氣留到警察局。」


彼時顧承早就報了警,警方帶走了秦寒依。


而我的雙腿在冰冷的海水裡泡得太久,加之迷藥藥效未過,整個人頭暈目眩。


顧承直接抱著我上了跑車。


「阿承,阿承。」


我輕聲:「你哪裡來的車和這身西裝?」


顧承不答,我緊緊攀住他胳膊:「你有事瞞著我。」


顧承默然,輕吻我臉頰安撫:「阿茵,我先送你去醫院全面體檢,關於我的身世,我之後會告訴你。」


車子加足馬力的一瞬,我看見自己的雙手,方才與秦寒依死纏時被磨出幾道小傷口。


血流不止。


那時,心下忽然一跳,慌了神。


15


我在醫院昏睡數日,醫生說沒什麼大礙。


身體恢復的那一晚,顧承跟我說了他的身世。


原來當年他被養父母接走後,養父母又生了孩子。


他便被半趕出家門,備受冷落。


他一直在找我,也在找他的親生父母。


今年,本是從志願者那裡聽到消息,他才回了港城。


不料與我偶遇。


照片中,一對儒雅的中年夫妻笑得和善。


顧承說,那就是他的爸爸媽媽,在本地開企業,生意做得很大。


我心中五味雜陳,期盼盡快出院,與他完婚。


婚禮上,更可見證他一家人團聚。


可顧承卻沒有讓我出院的意思。


警方來找我錄筆錄時,偶爾露出同情神色。


媽媽每回來看我,更是一次比一次憔悴。


「我是不是生什麼重病了。」有一回傍晚,顧承給我削蘋果時,我問。


他手一抖,被刀劃出血珠,連忙去包扎。


一邊纏上繃帶一邊喃喃:「不該見血,是我不好。」


我神色怔忡,下一秒他已將我緊緊抱在懷中。


「阿茵,我們把婚期提前好不好。」


我愣了片刻,心底轟然作響。


「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


他啞然,半晌,緊緊攬我入懷:「我就是怕你再受傷害。


「我等不得了,阿茵。


「哪怕我知道你還沒放下他,他當年送給你的玫瑰,被你風幹後放在枕頭下,日日珍藏。」


我急忙解釋:「我對陸時沒……」


「我知道。」


顧承垂眸:「所以,不需要那人當伴郎,我們也能有你夢中的婚禮,不是嗎?」


我不答,狐疑卻漫上心頭。


陸時他,究竟去哪裡了?


我被綁架乃至住院,竟未曾見過他半點身影。


媒體上也未有他任何新聞。


一聲嘆息冷冷蔓延在心底。


也許他,大抵從來如此薄情。


16


婚禮那一天,萬裡無雲。


我穿著那身精心挑選的緞面婚紗,在眾人注目下與顧承擁吻。


而顧承的父母,亦眼含熱淚祝福他們失散已久的兒子終得眷屬。


互換戒指的那一瞬,我聽見掌聲和笑語,忽然有點恍惚。


記憶中大學畢業那一天,系裡也有同學當眾求婚。


彼時依舊是哄笑祝福如是。


而那時陸時剛剛在商戰裡嶄露頭角,意氣風發。


他看著被眾人祝福的新人們, 隻淡淡勾了唇角。


「就這樣求婚,未免過於簡陋。」


我隻當他年少輕狂, 笑道:「如果是你又如何?」


「家財性命,珍重奉之。」


他講得肅穆,倒讓我有些愣。


一晃數年,而他當時在陽光下, 半隱沒於陰翳中的臉, 竟讓我如此記得分明。


宴席開場後,我與顧承依次敬酒。


我不勝酒力,便回到休息室更衣小憩。


卻迎面撞上熟悉的身影。


恰是許久未見的陸時助理 Coco。


說來奇怪, 我與她一向交惡, 而她卻小心翼翼送來一大捧嬌嫩百合。


「新婚快樂, 宋小姐。」


我詫異道謝,收進玻璃瓶, 聽得她又說:


「如今我已經不在陸先生身邊做事, 你也無須與我劍拔弩張。


「因為我欺負你,他很討厭我,把我趕走了。」


Coco 淡淡望我:「不過, 我感謝他提攜,所以幫他做了最後一件事。


「這束花, 是他送你的。


「他不想讓我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說。」


Coco 頓一頓:「他做不了你的伴郎,但他希望心意到場。」


我心一沉, 連忙追問:「陸時他在哪?」


而 Coco 隻搖搖頭便離開。


百合花在我鼻尖蔓延著疏離的香氣,不知為何,竟恍如十年光陰轉瞬即逝。


我微微紅了眼。


17


新婚後的一周,我帶顧承回仁愛福利院看望院長。


院長大為感動,拉著顧承問長問短。


顧承的父母也到場, 感激院長從前的照拂。


我獨自走過福利院的一草一木,感慨萬千。


卻忽然在樓梯轉角看見陰影一閃而過。


快步追上, 卻發現那是個坐著輪椅的背影。


那人避無可避, 顫抖著抬頭, 竟然是曾不可一世的陸時。


我眼見他瘦如枯骨。


「你……到底發生什麼了?」


陸時雙唇顫抖, 欲言又止。


隨即有護工從遠處跑來:「陸先生,我來推您。」


唯留我在原地大驚失色。


顧承發現異樣朝我奔來, 見陸時慌張的背影,一聲長嘆。


優雅至極,流光溢彩。


「—跑」「車禍傷不嚴重, 但醫生診斷出, 他有嚴重的血液病。


「不過,如今已經在化療中,病情很穩。」


顧承望著陸時的背影:「我想, 明年春暖花開, 他應該就能好起來。」


我沉默許久,一言不發。


顧承拉著我的手,商量和我一起去看望陸時。


我看著輪椅上瘦骨嶙峋的男人, 早沒了往日的驕矜。


曾經的恩怨恍若隨風飄逝。


那曾將他放在心底入微照拂的十年,那因為看見他與秦寒依纏綿而鑽心刺痛的長夜,竟也都面目模糊。


唯一清晰的便是十年前那天的陽光。


如金緞般灑滿世界。


少年仰起臉拉著我奔跑。


跑向我們不能預知的未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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