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齋宮是不允許生人隨意進入的,隻能陛下一人進出。
因此蕭錦琛要見舒清嫵,隻能在偏殿裡,也說不了多長時間的話。
一聽蕭錦琛要來,舒清嫵心裡倒是難得有些忐忑。
她總覺得重生而來的許多事情都變了。
蕭錦琛對她的態度跟以前天差地別,對她似乎更多了幾分熱情,也好似多了幾分探究。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舒清嫵剛放下手裡的茶杯,抬頭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偏殿門口。
她抬起頭,就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眸。
那麼黑,那麼亮,仿佛蒼穹之上的點點銀河,又如同歲月天際的紅塵繁星,璀璨而奪目。
此刻的蕭錦琛就那麼看著舒清嫵,一言不發。
舒清嫵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在飛快跳動,撲通撲通,震耳欲聾。
“陛下聖安。”舒清嫵遲遲開口。
蕭錦琛兩三步踏入殿中,直直停在舒清嫵面前,低頭緊緊盯著她的雙眸。
“你再多說句話。”
舒清嫵聽到他如是說。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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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嫵也不知陛下怎麼就突然想起她來,現在在偏殿見了,說的話還那麼奇怪,但陛下的口諭就要遵從,因此舒清嫵又認真說了一句。
“陛下聖安。”
說完,舒清嫵又輕聲補了一句:“陛下還想再聽什麼?”
蕭錦琛聽完,依舊站在那不言語,等看舒清嫵因不敢呼吸臉都憋紅了,才略往後退了半步。
他其實也不知道要讓舒清嫵說什麼。
舒清嫵小心翼翼看他一眼:“陛下?”
蕭錦琛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如此寧靜嚴肅的齋戒日,他都在想些什麼?又在做些什麼?
自己就是要立皇後,怎麼也不可能立一個如此恭謹謙恭的嫻淑女子,家世不論,品德不提,去年一年中光看她頗為謹慎的性格,蕭錦琛也不會放心把後宮交給她。
她太柔和了,不適合做皇後。
做皇後,尤其是做他蕭錦琛的皇後,自當要能果斷,宮裡那麼多宮妃,皆牽扯前朝與後宮,若當皇後的立不住,謹慎過了頭,那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蕭錦琛對自己未來的皇後要求很高,因此當時無論太後如何勸說,大臣如何進言,他都力排眾議未曾立後。
就是為了選一個符合自己要求的皇後,她必須要賢良淑德,也必須要殺伐果決,既要能利落處理宮事,還得公平忍讓,不失行敗德。
不僅如此,她還得內能撫育皇嗣,外能母儀天下,可以說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蕭錦琛本就不是重欲之人,宮中妃嫔本就不多,他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想要立後是難上加難,因此早就做好了終身無後的打算。
所以當夢裡他聽到自己叫對方皇後之後,才會如此驚訝,才會激動之下失去分寸。
現在整個人清醒過來,又有太醫診治,他知道自己不過是最近有些勞累導致夢魘難眠,既然如此,就毋須太過糾結和慎重。
但舒才人已經被請來,若不見也太涼薄,蕭錦琛雖不是什麼重情重義之人,基本的禮儀和道德也還是有的。
因此,他才過來見一見舒清嫵。
沒想到她一開口請安,他就覺得分外耳熟。
但轉念一想,舒清嫵進宮已經一年有餘,兩人又已經有肌膚之親,到也不算是陌生人,因此他覺得舒清嫵聲音熟悉,倒也在情理之中。
蕭錦琛認真看了看舒清嫵,大抵是對女子沒什麼特別多的關注,他也無法把夢中人同舒清嫵對上。
於是,便隻能想個話題了。
舒清嫵剛松了口氣,就聽蕭錦琛問她:“聽聞,端嫔和惠嫔請你去了?她們向可有向你道歉?”
“正是如此,兩位娘娘很和善,已經同臣妾冰釋前嫌。”舒清嫵這話一聽就很假,惠嫔瞧著是和善,但端嫔卻一定跟和善沾不著邊。
不知道怎麼的,蕭錦琛突然輕聲笑了笑。
可
能是因為舒清嫵這個別扭的虛偽直言,也可能是發覺自己沒什麼大礙帶來的放松,總之一向冷言冷語的皇帝陛下真的笑了。
舒清嫵是聽到他的笑聲之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的。
她眨眨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又覺得有點迷惑,她剛才到底是說了什麼,竟然引得這麼不愛笑的皇帝陛下笑出聲來?
舒清嫵心裡直嘀咕,陛下今日突然“發瘋”,別是在齋宮裡悶得慌,把自己弄瘋了吧?
不管她心裡如何揣測,面上卻是露出羞澀的笑容:“陛下笑臣妾什麼?”
蕭錦琛笑了兩聲就止住了,這會兒看著她,竟是覺得比之前更順眼。
他看女子其實都一個樣,沒什麼特別的美醜,也沒什麼特別的不喜,隻要都老老實實住在宮裡,他就覺得不錯。
不過這位舒才人,他確實覺得很特殊,倒不是如何與眾不同,總歸是見過一面就不容易忘記。
宮裡人也都說過,舒才人面貌出眾,在宮裡已是頂尖。
蕭錦琛此刻看著她羞澀的笑容,心裡想宮人說得或許不錯。
大抵這就是美人吧。
蕭錦琛難得當著人的面走神,垂眸時間舒清嫵還在抿著嘴笑,輕咳一聲:“無事,好了,朕也無事,你便回吧。”
舒清嫵心中嘆氣,就知道他準是突然想起什麼,把人叫來又覺得沒什麼要緊的,隻是她大冷天白跑這一趟罷了。
不過舒清嫵也不能發脾氣,隻能柔聲道:“近來天寒地凍,陛下在齋宮要注意身體,臣妾告退。”
蕭錦琛聽到她如此關心,莫名又想起夢裡的“皇後娘娘”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有些溫暖。
從小到大,父皇隻關心他的課業,母後隻關心他對舅家的態度,宮人們雖是關懷備至,伺候得無微不至,可這種關懷,到底差了些意味。
倒是舒清嫵這一句簡簡單單的注意身體,叫他聽進心裡去。
蕭錦琛點點頭,揮手叫她早些回宮,自己則在偏殿裡坐了會兒。
賀啟蒼端了茶水進來,道:“陛下,剛章大人道陛下毋須吃藥,晚上的香換成靜眠香即可,大抵過了年關就能好些。”
每到冬日裡,蕭錦琛都會比春夏時節更難入睡,冬日怕幹旱不下雨,也怕雪厚釀成雪災,且說過年時還要封筆十五日,所有政令都要提前下達。
這麼一來,蕭錦琛的冬日就比旁人要更為繁忙,也要幸苦
許多。
他這小半個月來一直睡不太好,夜裡輾轉難寐,但畢竟是年輕體壯的男兒郎,倒是不需要緊急用藥,換一味香且先試試看,若見效自然是最好的。
蕭錦琛點點頭,想起剛才舒清嫵的那句話,突然道:“現在西六宮還空幾處?”
賀啟蒼心中一驚,立即答:“回稟陛下,目前隻有端嫔娘娘並惠嫔娘娘住的碧雲宮,馮昭儀並舒才人住的錦繡宮,齊婕妤並駱選恃所住的靈心宮正式修繕啟用。飛鸞宮、
景玉宮及緋煙宮現在都是空置。”
他也不知陛下要升哪一位,但從剛才離去的舒才人看來,估摸著舒才人馬上就要升到中三位了。
如今錦繡宮前殿已經有一位馮昭儀,在宮妃不多的情況下倒是沒必要一起擠在錦繡宮前殿,因此陛下才有此一問。
不過飛鸞宮一般作為貴妃或者皇貴妃的寢宮,再未立貴妃之前,飛鸞宮一般是不修繕的。
那就隻剩下淑妃的主位宮殿景玉宮與賢妃的主位宮殿緋煙宮。
蕭錦琛沉默片刻,道:“明日秉筆處寫御筆事條,讓營造司著緊修繕景玉宮前殿,主殿先停滯不修,偏殿及前後庭院修繕便可。”
賀啟蒼心裡立即打起了小九九,大概明白了蕭錦琛的意思,便就笑著退了下去。
等出了偏殿,抬頭就瞧見李素沁站在外面,一臉好奇往裡面瞧。
“你這婆子,亂看什麼。”賀啟蒼拽她一把,兩人轉身進了角房。
“白日裡舒才人請你過去,你事情辦的如何?”賀啟蒼問。
李素沁笑著說:“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賀大伴您,你放心,我還是知道如何行事的,自然是果斷替舒才人解了圍。”
賀啟蒼略松了口氣,低聲道:“明年,說不定宮裡就要有好消息了。”
李素沁微微一愣,就看他甩著浮塵笑著出了角房,嘴裡輕罵一句:“老狐狸。”
另外一邊,雲霧扶著舒清嫵,主僕兩個人漫步在悠長而又靜謐的宮道上。
雖還是有些飢餓,不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舒清嫵反而不著急回寢宮了。
雲霧剛守在一邊不敢吭聲,這會兒才小聲問:“小主,陛下請您過去是什麼意思?”
舒清嫵其實也不知道,可能也就同她想的那樣,不過是皇帝陛下的突發奇想罷了。
“應當也沒什麼事,隻是例行詢問吧。”
雲霧莫名點了點頭,突然指了指宮道上方狹窄的蒼穹。
冬日裡,天高星暗,深夜寂寂。
但舒清嫵剛一抬頭,卻看到飛速劃過天際的彗星。
那星輝如同一道光,照亮了她那雙美麗不可方物的鳳目,也溫暖了她的心房。
雲霧突然說:“小主,咱們想個願望吧,說給星月來聽,說不定星月會給您實現的。”
舒清嫵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打趣道:“你怎麼還跟孩子一樣,旁人都嫌棄彗星不吉利,都說是掃把星,你怎麼還要許願去了?”
雲霧催她:“小姐快些,一會兒彗星該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