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景玉宮是她們的家,現在要進如此多的外人來,不說是娘娘了,就連她心裡也是惴惴不安的。
舒清嫵看她臉色也不是太好,又嘆了口氣:“唉,是我想得太多了,我是陛下的嫔妃,陛下要來嫔妃宮中是理所應當的,隻是這些似都不能讓陛下瞧見。”
這裡面的悠闲和舒適,透露著她這一世的本性,也映襯著她的真心。
周嫻寧想了想,道:“娘娘,不如這樣,以後若是陛下來,咱們就換上另一套被褥擺設,等陛下走了,咱們再換回來。若是可行,以後就立下章程,宮人們一起忙不過眨眼功夫就能換好,一點都不礙事。”
舒清嫵現在更喜歡姹紫嫣紅的擺件,也更喜歡柔軟可愛的小物件,上次蕭錦琛來根本沒精力關注這些,此番若是還如此,隻怕同她往常在蕭錦琛面前的表現有些不符。
周嫻寧如此言,舒清嫵倒是有些遲疑:“如此倒是好一些,就是太過麻煩了。”
“這有什麼?”周嫻寧笑道,“被褥靠墊都是現成的,撤換就可以,至於幾處博古架上的擺設,書房內本就不多,且陛下又隻是過去處理政事,根本不用動,也不過就這邊的寢殿和雅室,隻要雅室的博古架換幾樣古董便是了。”
現在的雅室博古架行擺了好些白瓷兔兒小鹿,瞧著是活靈活現的,雖不名貴,卻讓人心情舒暢。
但這些顯然是不行的,若她宮裡擺的都是什麼可愛兔子軟墊靠枕,蕭錦琛一定會懷疑,以她家中的教導,她絕不可能喜歡這些。
不過周嫻寧如此安排
,倒是最好的:“你說的對,咱們為著陛下著想,還是把陳設都簡單換過,倒是不用大變。”
周嫻寧福了福,立即叫了宮人來,兩個人專換擺件,兩個人收拾寢殿,不過眨眼的功夫,整個寢殿裡立即就“高貴”起來。
所有擺設都換成古董,那種貴氣感一下子就出來了,舒清嫵看著這些熟悉的器物,難得有些懷念。
原來她的寢宮裡,滿當當都是這些,名貴是名貴,也有的漂亮精致,卻是沉甸甸的,透著一股讓人不敢碰觸的尊貴。
曾經的她,就那樣生活了十年。
舒清嫵看著被換下來的白瓷小兔子,感嘆道:“還是我的小兔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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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寢殿這麼一改,確實看著正經多了,多了幾分莊嚴和厚重,倒也符合她現在的身份。
寢殿收拾好,舒清嫵又去換了一身蜀繡蝶戀花絳紫袄裙,頭上換成同心髻,中間隻簪了一把碧玉玉簪,看起來頗為清雅。
還真別說,這麼一打扮,麗嫔娘娘的姿態就擺出來,倒是有那麼點意思了。
蕭錦琛到景玉宮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因著今夜不回乾元宮,所以他趕著把所有折子都提前看完,然後才匆匆來到景玉宮。
他沒讓人提前通傳,一路上都靜悄悄的,倒也沒見景玉宮的人出來張望。
待到宮門口的時候,景玉宮裡也依舊是安安靜靜的,沒有那麼多宮人守在門口迎接聖駕,隻莊六領著幾個宮人給陛下行禮。
舒清嫵此刻正靠坐在貴妃榻上,因著少了幾個軟墊,隻能歪在窗邊,對著宮燈認真做荷包。
蕭錦琛剛一到景玉宮,看到的就是燈下美人影。
雲煙正守在門外,衝蕭錦琛行禮,然後便匆匆進了寢殿裡。
蕭錦琛就站在景玉宮的院子裡,見舒清嫵側頭聽宮人說話,然後便驚訝地往院中瞧了一眼,兩人的視線就隔著透亮的琉璃撞到一起。
她似乎有些驚訝,又略有些驚慌,忙把手中的針線放回桌上,著急忙慌地讓宮人給她穿鞋。
待到舒清嫵從寢殿裡迎出來,蕭錦琛才看到她似乎因為緊張,臉上也略泛了紅,行走之間比之以往要更迅速一些。
蕭錦琛心想,有人迎接的感覺,卻是分外不同的。
舒清嫵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叫人通傳,進了景玉宮也不進正殿,反而站在樹下發呆,隻好大冷的天從溫暖的寢殿裡出來,特地過來迎接有點不太正常的皇帝陛下。
“陛下,”舒清嫵道,“怎麼不讓人通傳?”
蕭錦琛低頭看著她,有些漫不經心:“不用那麼興師動眾,朕來景玉宮,不過是家常罷了。”
舒清嫵:“……”
行吧。
舒清嫵道:“陛下,外面冷,且殿中落座吧?今日御茶膳房準備的銀絲湯面,冬日喝最是發汗。”
蕭錦琛點點頭,又莫名看了看她,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今天天氣甚是不錯。”
舒清嫵完全不知道皇帝陛下要說什麼,便是上輩子跟他夫妻那麼多年,兩人也仿佛從未心意相通過。
現在陛下這麼暗示,她是真的明白不過來。
“確實很好,再過不久就要立春,寒冷冬日即將過去。”舒清嫵道。
蕭錦琛:“……進殿吧。”
看皇帝陛下不再陰陽怪氣,舒清嫵立即松了口氣,陪著他進了寢殿。
景玉宮東配殿的明間下午就收拾穩妥了,此刻一進去,撲面而來就是香甜靜雅的靜寧香,舒清嫵一直喜歡這一味香,平日裡常用,蕭錦琛沒說過不好或者不喜歡的話,因此舒清嫵也就沒換。
翠雲龍翔畢竟名貴,舒清嫵準備用在刀刃上,平常日子就不拿出來浪費了。
蕭錦琛淡定在主位上落座,然後對舒清嫵道:“不用拘束,坐吧。”
舒清嫵福了福,坐在副位上,腰板挺得很直,姿態分外優雅。
蕭錦琛看著明間博古架上的古玩,一件件一樣樣擺放精巧,又並非都是金玉之物,偶爾也能有些綠意盎然,不由點了點頭。
“麗嫔不愧出身書香門第,品味頗為高雅,殿中布置也很清麗。”
舒清嫵抿了抿嘴唇,差點沒笑出聲。
你是皇帝,你說了算。
第75章
周嫻寧輕手輕腳給舒清嫵倒了杯茶,讓舒清嫵能掩飾一下嘴角的笑意。
如此說來,娘娘確實頗有遠見。
就比如這景玉宮的布置,若還按娘娘往常的喜好來,陛下準得疑惑。那些兔子小鹿,鮮花果桃,陛下肯定都是看不懂的。
但若換上博山爐、嵌寶插屏、五孔瓶、珊瑚盆景等,陛下一下子就能體會到娘娘的高雅和端莊,下午忙活這一場,到也算是一舉兩得。
舒清嫵喝完了茶,才柔聲道:“陛下謬贊,臣妾宮中之物多為陛下賞賜,要說高雅,也是陛下高雅才是。”
這馬屁一拍,蕭錦琛就立即忘記剛才的小心思,轉頭看向已經擺好的膳桌。
今日晚上說要用銀絲湯面,那肯定不能光吃面,光是配面用的菜碼都上了十幾種,更不用說冷碟熱碟也上了八個菜。
蕭錦琛看了一眼,頗為滿意:“今日晚膳準備得也很不錯,清淡。”
舒清嫵:“……陛下自來勤儉。”
如此說著,兩個人就坐到膳桌邊,宮人忙迎上前來,分別給兩人拌面。
湯面也要放菜碼,舒清嫵要了青瓜、青菜並胡蘿卜絲,又叫上了豆芽、豆腐皮和火腿絲,不大的青瓷碗立即就滿了。
雲桃取完菜,回來就要給舒清嫵加湯,倒是蕭錦琛突然說:“麗嫔,你用膳還是太過素淨。”
剛他還誇舒清嫵晚膳準備的清淡,現在反而看舒清嫵吃素不高興,舒清嫵也不知道今天他怎麼竟是些反反復復的事,隻好讓雲桃又給加了海參片和雞肉絲。
蕭錦琛語重心長說:“上回朕就說過你,不能光食素食,身體自然孱弱易病,若是多食肉食,就能健壯許多。”
舒清嫵看了看碗裡原來的火腿絲,心道這也不都是素菜,怎麼就隻看見那些青菜呢?
不過舒清嫵也懶得同蕭錦琛辯解,她其實也發現蕭錦琛這個人有些固執,他認為對的事,就會堅定相信下去,他認為錯的事,每次看到都要訓斥。
當然,他倒是沒怎麼訓斥過舒清嫵,就是這挑三揀四的勁兒,舒清嫵就有點不高興了。
第一次蕭錦琛說她,她忍住乖乖聽訓,這次再說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陛下,”舒清嫵自己親自拌好面條,慢條斯理道,“臣妾是女兒家,平日裡隻在中午多用些,晚上不怎麼走動,積食會很難受,因此從小到大的習慣都是晚上少食。”
她指了指自己拌好的面條,淡淡道:“這一碗面臣妾最多吃一半,剩下的就都用不進,放太多菜碼會浪費。”
這話說完,舒清嫵取了一小碗面,斯文地用了起來。
蕭錦琛坐在她邊上,看她一臉淡然,竟是突然有些小時候被父皇訓斥時的心虛體悟。
父皇已經殯天一年有餘,且他最後那兩年一直身體不好,當時朝政都是年少的他在處置,宮中上下,朝廷內外無有不從。
已經許多年,沒人再讓他有這種感受了。
這麼說來,無論是欣喜、緊張、刺激、心跳,還是心虛、難過、憐憫、擔憂,這紛繁的情緒,他似乎都從舒清嫵身上體會過。
然而,他們不過也就那麼幾次的相處,就連說話的機會都是很少的。
蕭錦琛覺得這個感覺很新奇,也又有種莫名的恐慌,在心底深處,父皇的聲音總是在告訴他,他不應當如此而為,可那種陌生的新奇卻又時時刻刻牽引著他的心。
欲罷不能,食髓知味。
蕭錦琛看著面前的銀絲湯面,竟是覺得舒清嫵說得很對。她有她自己的飲食習慣,願意吃用什麼就吃用什麼,他即使是皇帝,倒也不能事事都要去管束,那不就成了暴君不成?
如此一向,蕭錦琛立即就不覺得舒清嫵的態度不對,甚至覺得她很有些政治領悟,也讓他用更多角度看待問題。
蕭錦琛長舒口氣:“你說得很對,隨意用便是了。”
他說完,也不管舒清嫵如何反應,自顧自用起晚膳來。
正美滋滋吃著面的麗嫔娘娘突然被陛下說了這麼一句,立即停下了筷子,她抬頭看過去,就看蕭錦琛正一臉嚴肅吃著面,仿佛剛才什麼都沒說。
麗嫔娘娘:行吧,您高興就好。
就在這樣和諧而愉快的氣氛裡,帝妃二人平和地用完了晚膳,當然,麗嫔娘娘確實隻用了一小碗,而皇帝陛下則吃了一大碗,最後還有點意猶未盡,又加了一籠香菇豬肉的蒸餃。
蕭錦琛的食量大,因為從小的管教也不怎麼挑食,往常都是御茶膳房隨意準備。到了景玉宮這裡,雖也是御茶膳房準備的,但衝著麗嫔娘娘的面子,也上了些酸甜口的小菜。
原本蕭錦琛很少用這一類菜品,今日用起來也覺得頗為爽口。
用完晚膳,按道理歇一會兒就要就寢了,不過舒清嫵回憶起上一次在乾元宮的相處,猶豫片刻還是道:“陛下,晚上用得多一些,不如去散散步?”
蕭錦琛的一日往常都是很忙碌的。
他早晨天不亮時就會起身,先去打一套長拳,再回去洗漱更衣,坐下來用早膳。等到他早膳用完也差不多就到了早朝時間,若是十日一開的大朝就會趕去太極殿,若是三日一開的小朝就在交泰殿即可。
在沒有早朝的時候,他一般要去一趟文淵閣,聽一聽前一日的政令集類,跟閣老們來上一段愉快的御前奏對,這一上午才算忙完。
然後到了中午,他會回到乾元宮平靜地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