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7章


  蕭錦琛聽到舒清嫵的回答,回頭看了看她,發現她低垂著眼眸,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但蕭錦琛卻莫名覺得,她似乎不是很開懷。


  蕭錦琛沒安慰過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待兩人行至聽濤閣之前,蕭錦琛看著隨著微風略有些波瀾的德定湖,突然有了些許頓悟。


  這時午膳還未送到,蕭錦琛倒也不跟舒清嫵分桌,兩人就直接圍著聽濤閣中的石桌坐下,蕭錦琛就指了指德定湖。


  “麗嫔,你看。”


  隨著他的話,舒清嫵默默看過去,隻能看到燦爛的陽光照在碧波之上,風景是美的。


  舒清嫵:“……?”


  看風景嗎?舒清嫵不知道到底要看什麼,隻能裝作很投入的樣子,目不轉睛盯著湖面看。


  蕭錦琛見她看得特別認真,就問:“麗嫔,你可看出什麼?”


  乾元宮雖是後宮最大的宮室,其實也不過就一丁點大,整個乾元宮跟坤和宮加在一起,都沒有玉泉山莊的聽濤水榭寬敞。


  這景玉宮裡的德定湖,說湖都是抬舉,實際也就是個大一點的水池子。


  能讓舒清嫵看出什麼來?


  舒清嫵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她剛才那一瞬間想通,倒是沒什麼心情不好的,隻是實在不能理解,蕭錦琛到底在說什麼。


  “陛下,想讓臣妾看什麼?”舒清嫵疑惑地問。


  蕭錦琛扭頭看她,見她一臉莫名,似乎還是有些不愉,於是就說:“你看潮落潮汐都是天時,每日金烏升起復又降落,都是亙古不變的既定命運,人之初生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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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清嫵“……”


  怎麼說著說著又感嘆起天時和命運了?


  最近的朝政真的這麼讓人為難,以至於蕭錦琛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舒清嫵依舊疑惑地看著蕭錦琛,倒讓蕭錦琛以為她一直不曾釋懷,為著父母的事情,竟是如此憂愁悲苦,實在是有些可憐的。


  這麼一想,蕭錦琛突然有些心疼。


  大抵是看她一貫都是言笑晏晏,也從不為這些瑣事煩憂,猛然說起這個話題來,才讓蕭錦琛感受到她其實也過得不如意。


  而這份不如意,看似還掙脫不開,無論如何無法排解。


  其實普天之下,人人都是一個模樣,上至皇帝,下至百姓,便是路邊的野狗,大抵也都要奢望家庭溫暖,奢望親緣深厚。


  這一點,蕭錦琛無法去怪罪舒清嫵對家族太過上心,他隻會感嘆自己同舒清嫵也都面對一樣的困惑,隻不過,他可以靠至高無上的尊位來解決,而舒清嫵原來卻隻能自己忍耐和堅持。


  若是她從不曾對自己說,那他也大抵不會懂。


  兩個人竟是在這一件事上


  ,有了一樣的煩惱,也莫名多了一絲緣分。


  可兩人看似相同,卻又是如此不同。


  舒清嫵畢竟是女兒家,她所面對的困難和磨礪,肯定比蕭錦琛所想象的還要多。


  蕭錦琛難得為一件事糾結起來,他甚至越想越難受,忍不住開始揣測在家中時的舒清嫵過得到底有多不如意。


  看她現在這個樣子,雖然下定了決心,依舊也是茫然無措的。


  小姑娘家家的,以前的日子肯定頗為艱難,剛入宮的時候日子又不好過,所以那個時候才會如此謹慎,倒也在情理之中。


  或許喝酒的那一日,她想開了,不在為家裡瑣事煩憂,這才放松胸懷,有了今日的舒展和淡然。


  蕭錦琛一瞬思量許多,那些小情緒在頭腦裡盤旋,簡直要讓他頭暈目眩。


  但蕭錦琛還是想明白了。


  他看舒清嫵一直沒有言語,便繼續耐心道:“父母之所以是為父母,隻因他們緣分之中給了你生命,之後養育教養,直至你長大成人,都同父母和家族無法分割。”


  “所以,過去已經過去,舊事也無法再改,你如今已經入宮,過好之後的生活,就是最好的選擇。”蕭錦琛沉聲道。


  舒清嫵這才意識到,蕭錦琛剛剛那些話到底是何意。


  他大抵以為自己還在為父母的事情傷心,正在想方設法安慰自己,讓自己不要為這事太過難受。


  所以那一句釋懷,其實說的是太後嗎?


  舒清嫵眨眨眼睛,總覺得這事有點新奇。


  蕭錦琛這種性子,居然還能替她著想,並且想得這麼嚴肅認真,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怕是春日飛雪,冬日花開,夜晚陽光普照,白日漆黑無光,無論怎麼看,都令人無法安然處之。


  舒清嫵一時間是真的答不上話。


  這突入其來的關心擾亂了她的思緒,也讓她不知要如何應對。


  她隻說:“陛下所言甚是,隻是過去不可改,在心田之中,卻永遠都要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說的是父母,也是蕭錦琛。


  然而蕭錦琛卻無法明了,他隻是認真看著他,目光裡有著細碎的光,那是德定湖的光影殘照,那是心湖裡的微波蕩漾。


  舒清嫵面容淡然,她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傷心,也好似一點都不難過,但蕭錦琛卻就是能從她那雙漂亮深邃的眸子裡,看到些許的不甘和


  憤懑。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從一個人的目光裡看到這麼多情緒。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就很自然地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她的眼眸。


  舒清嫵的皮膚很滑,睫毛也很長,蕭錦琛手指碰上去,隻覺得一片柔軟。


  然而舒清嫵完全沒有準備,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她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的時候,下意識往後面閃躲開來。


  “陛下?”舒清嫵遲疑地喚他。


  蕭錦琛隻覺得心痒難耐。


  碰了一下,他還很想再碰一下。


  但舒清嫵不給碰了,反而被他驚到,似乎有些彷徨失措。


  蕭錦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回事,明明一開始還在正經闲話家常,轉眼功夫,他就想到了別的事情上去。


  他從兩個人繾綣過的如意閣,想到了景玉宮東配殿曾經所擁有的歡愉,最後又把思緒落到今天,落到眼前的舒清嫵身上。


  真是,百轉千回。


  他以前從來沒這樣過,從來沒有過。


  蕭錦琛一時之間陷入沉思,難道真的是因為他這段時間太過忙碌,以至於困住了自己,還是說……


  蕭錦琛的目光一閃,再度看向舒清嫵。


  還是說,這種平生僅見的思來想去、輾轉反側,都是因為這一個女人呢?


  蕭錦琛一時間思緒萬千,他就如此沉默著,不再如剛才那般暢快直言。


  舒清嫵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她總覺得蕭錦琛今天情緒特別不對,先是安慰勸導,再是動手動腳,把沒做過的事做了個遍,現在甚至還盯著她發起呆來。


  是不是這幾天前朝太忙,讓陛下心迷失神,有點喪失理智?


  舒清嫵看了看坐在邊上不說話的賀啟蒼,見他面色如常,也不像是被折騰過的樣子,又覺得不大像。


  難道……是太後的事?


  這倒是有些根據,蕭錦琛費那麼多口舌同她說什麼家族父母,大抵是因為在太後那又鬧得不甚愉快,以至於有感而發?


  這麼一想,舒清嫵就淡然了。


  隻要不是什麼特殊的原因,不牽扯到她,就可以權當無事發生。


  於是,舒清嫵也很平和地看著蕭錦琛,甚至還安慰他一句:“陛下放心,這不過是一時之憂,待陛下徹底想通那一日,有了對症之策,就不會再為這些事煩憂。”


  這話聽進蕭錦琛耳朵裡,卻又是另一番意思。


  他目光微沉,道:“不,朕總覺得此事不會是一時之憂。”


  猶豫片刻,舒清嫵再度勸道:“陛下倒也不必要為這些事務勞心勞神,天下蒼生百姓還去要仰仗您。”


  舒清嫵這一次說得比較明白,蕭錦琛便是剛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現在也差不多回過神來。


  他看舒清嫵這麼一本正經,又笑了起來。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唇角那抹弧度,看起來有多溫暖。


  一向不愛笑的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


  這一抹動人的微笑,把他身上的威儀和嚴肅全部打破,讓他有那麼短暫的時光,從神域跌落凡間。


  似凡人也。


  舒清嫵見他神情頗為愉悅,竟也難得福至心靈,一下子明白過來蕭錦琛今日恐怕真的沒什麼不爽快的事。


  他似乎真的在跟她闲話家常,也似乎是真的在認真討論父母與子女,這股子認真勁兒,舒清嫵往日裡也隻在他處理政事時瞧見過。


  以至於失了神,會錯意,失去了體會他話中本意的機會。


  若不是這個難得的笑容,舒清嫵恐怕還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嘗試去了解他,也從未努力去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麼。


  舒清嫵輕輕嘆了口氣,她突然想到,前世那十年裡,她是否也有如此的錯過?


  直至今日,在她重生回來的第二個月中,她一邊放下心神,一邊卻又漸漸看清這個世界。


  也在越發深邃的交流裡,細微地、耐心地覺察到了蕭錦琛的話中本意。


  有這麼一瞬間,舒清嫵其實是有些震驚的。那十年光陰了,她跟蕭錦琛說過無數次話,談過無數次事,這些數不清的對話與交流中,他們倆個到底錯過了多少?


  就像剛剛蕭錦琛並不能明悟她的話一樣,她是否也並非她自己以為的那麼了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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