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雅柔根本就沒學過怎麼管宮,若不是太後讓她跟舒清嫵一起,她也想春日裡出來玩玩,壓根不會接這種燙手山藥。
現在一聽舒清嫵如此說來,立即好奇湊過去看:“真的這麼差?”
舒清嫵嘆了口氣,指著折子道:“這裡隻潦草記了每個人對應的份例為何,沒有庫房編號、產地、數量、品質,也沒有去年的份例對比,更別提總計和歸類了,若是明年再發,看了今年的單子準看不懂。”
這也是為何譚淑慧之前忙了那麼久,結果被太後一句話就打發,差點沒當場翻臉的緣故。
每年的布匹份例是大頭,除了各宮主位娘娘小主等的份例,還有對應的宮女、黃門穿衣蓋被等宮例,宮裡最多的就是人,宮女尤其多,譚淑慧不得起早貪黑忙了
好幾日才能把單子對出來,最後發錯了還要再更改。
如此反復再三,前幾日才剛剛忙完。
雖說出了些風頭,但辛苦半天還吃力不討好,剩下的宮事又被太後奪了回來,簡直憋屈得沒地說理。
凌雅柔一下子就聽懂了,眼睛一轉,似笑非笑感嘆:“惠嫔也是不容易。”
舒清嫵抬頭,兩人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周素蝶也知道舒清嫵在說什麼,道:“這是中宗時留下的規矩,那時候宮裡沒有皇後,亂成一團,今日貴妃說一句,明日德妃伸把手,後天淑妃又說發錯了,宮事就拖延至今。”
她也很機靈,沒說是太後不給力,直說早年中宗時就亂了。
舒清嫵眯著眼睛笑,道:“依本宮看,東南西北私庫要重新造冊才是,從今歲起,所有份例都要核對清楚,按編號取貨登記,次年直接按舊例發放,就再無後顧之憂,也更輕松。隻是若真要動手,今年就要辛苦了。”
宮裡四個大庫房,一個比一個寬敞,所存物品不知凡幾,這要是挨個編碼造冊,沒個一年半載做不完。
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想找什麼東西,直接就能按位置找出來,發份例也更輕松。
“每年份例要有兩本折子,一個是按宮分發,一個是按類別統計,這樣一來,每一次的份例多少就一目了然,次年再發就不會那麼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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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舒清嫵幹過的老手段,如今再說自然是胸有成竹。隻不過當年累的是她一個人,她又是個事無巨細的性子,最後成功把自己累病了。
現在看來,宮人們都這麼懂事,她何苦自己親自去盯著瞧著?隻要吩咐一句下去,宮人們招辦便是了。
著法子顯然是很好的,隻是周素蝶卻不敢應。
今歲的寧嫔並麗嫔娘娘隻是代辦,不過經個手而已,到底做不得主。說到底,如今宮裡管事的依舊是太後,便是太後辦事再不行,她也是皇帝的親娘。
有時候,一個人運氣真的沒辦法說。
就例如張太後這樣的,沒什麼心眼,也沒什麼頭腦,整日裡隻會吃喝玩樂,該幹的事從來幹不好,不該幹的竟添亂,但人家天生站在高位上,就連蕭錦琛似乎都沒什麼太好的辦法。
若非先帝本就身體不好,且又因長達六年的爭儲弄得身心俱疲,恐怕她這樣什麼都不行的皇後,早就被人鬥下去了。
先帝留著他,也不過是給兒子鋪路,好讓他繼承大統名正言順。
可誰又能知道
,在他殯天之後,這個為兒子鋪路的女人,成了他最大的絆腳石。
大齊以孝治天下,張太後是皇帝的親生母親,她站在天然的至高位上,自然可以為所欲為。可以說隻要她能活得久、不叛國,就能長長久久做她的太後娘娘。
蕭錦琛一日不解決太後的事情,宮裡就永遠無法安靜。
舒清嫵上輩子也是最後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不知道當時蕭錦琛做何感想,但不能否認的,便是再沒有感情的母親,也畢竟
是親生母親。
蕭錦琛不能弑母,也不能幽禁母親,他不能讓天下人看笑話,隻能一日又一日的忍讓。
思及此,舒清嫵都要忍不住同情蕭錦琛了。
人沒有權利選擇父母,攤上什麼樣的都得自己扛著,蕭錦琛其實比她好,最起碼父親是靠譜的,她父母都不頂用,能好好長大都是自己心性堅定。
舒清嫵出了會兒神,待聽到周素蝶這話,就笑道:“本宮也是隨意說說,如今宮裡原如何辦,就如何辦好了。”
“本宮也是如此想,”凌雅柔道,“本宮也不怎麼會這些復雜差事,賬本更是看不懂,不如就隻負責夏冰吧,其餘的交給麗嫔妹妹可好?”
夏冰最簡單,每宮按位份分,隻看總數,宮裡就這麼幾個娘娘,一上午就算完了。
舒清嫵無奈地看著她:“寧嫔姐姐!”
凌雅柔立即握住她的手,裝傻賣乖:“哎呀,好妹妹,姐姐是真的不懂這些,你讓我去操心,可是難為我。不過你放心,我宮裡的大宮女倒是尚宮局學出來的,讓她過來隨你差遣可好?”
舒清嫵嘆了口氣:“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凌雅柔立即就高興起來:“沒事,回頭我把迎春也給你派來,她往那一站都很唬人,誰看了都害怕。”
凌迎春無奈嘆了口氣。
凌雅柔眼睛一轉,轉頭又給舒清嫵出主意:“其實啊,咱們能當上主位,每天就吃吃喝喝最舒服,何苦去做這些事。”
她笑著看天,非常愜意:“不過既然太後娘娘有令,自也不能拒絕,自己做不完就吩咐旁人去做,宮裡這麼多人呢,總有人想要替咱們出一份力。”
舒清嫵原本想的是讓周嫻寧她們趕緊學上手,現在聽凌雅柔如此說來,倒是有了別的心思。
她頓了頓,道:“姐姐的意思是?”
凌雅柔就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看著很機靈,怎麼就這麼不知道變通?咱們自己事情多忙不過來,那些妹妹們可是願意替咱們出力,你有了悠闲,她有了臉面,何樂而不為呢?”
舒清嫵眨眨眼睛,突然笑起來:“唉,姐姐自己懶就直說,還要說我不知變通,再說可要生氣了。”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輕輕松松就把這事揭了過去。
周素蝶安靜坐在邊上,隻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等兩個人玩笑夠了,才道:“那臣回去就把折子
重新準備,夏冰的折子送去長春宮,藥材並金銀珠寶等送來景玉宮屆時會有宮人過來伺候娘娘,娘娘毋須擔憂。”
對待這兩位,就跟譚淑慧不同了。
譚淑慧大抵很享受管宮的樂趣,怎麼辛苦都不廢話,所以之前的事都是親力親為。但看今日這兩位娘娘,顯然隻想應付差事,那就有應付的做法。
跟來一個什麼都懂的大宮女,輕聲細語給娘娘講清楚,折子都不用看,直接行印便是了。
如此安排下來,舒清嫵便就放了心,讓周素蝶回去忙,這才跟凌雅柔繼續闲話家常。
反正是在景玉宮裡,凌雅柔也不藏著掖著:“你可知道,端嫔跟惠嫔昨日裡吵了一架,端嫔直接去了惠嫔宮裡,把博古架上的古董砸了一地。”
舒清嫵從昨日開始一直跟蕭錦琛在一塊,這會兒才有些空闲,聽聞這種奇聞立即就驚訝道:“怎麼會?端嫔不是最聽惠嫔的?她們兩個是好姐妹呢。”
凌雅柔看了舒清嫵一眼:“你別扯,到底咋樣你還不知道?”
她們倆以前真沒怎麼說過話,但凌雅柔看這幾次舒清嫵行為做派,也知道她是什麼性子,且她能在迎風閣維護郝凝寒,一看就不是個壞心人。
兩個人便是沒接觸,也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在宮裡能有個賞識的人真的很不容易。
所以,凌雅柔也不耐煩那麼藏著掖著,有話直接就說了。
舒清嫵一聽,忍不住笑起來:“我可以叫你雅柔嗎?”
凌雅柔聳了聳肩:“叫唄,整天姐姐妹妹的聽得我渾身難受,心裡頭恨不得撤掉對方頭發,嘴上卻是姐妹情長,惡心。”
舒清嫵道:“雅柔,你真是太有意思了,以後常來玩。”
凌雅柔也跟著笑了:“你以後也常來玩,不過感覺你宮裡更漂亮,還是來你這裡說話吧。”
兩個人相視一笑,凌雅柔繼續道:“張採荷還能因為什麼?大抵是發現譚淑慧诓騙她了不少事,高貴的張採荷哪裡能忍,沒直接打譚淑慧的臉就不錯了。”
舒清嫵:“……張採荷怎麼發現的?到底發現了什麼?這個我比較好奇,”
凌雅柔道:“譚淑慧壞就壞在對張採荷也動了手,這一次,慎刑司無論如何能查出點東西來,張採荷身邊的那個姑姑,可也能察覺到了不對。論說信任,張採荷還是更信任張桐的。”
如同凌雅柔說得那般,此時的碧雲宮中,簡直是熱鬧極了。
郝凝寒坐在窗戶邊,悄悄往後殿看去。
隻見張採荷就站在後院裡,對著後殿破口大罵:“譚淑慧,你好狠毒的心腸,你居然敢耍我!”
譚淑慧昨天其實已經被張採荷打了臉,這會兒半邊臉都腫了,隻能躲在寢殿裡不肯出來。
張採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她目怒圓睜,頭發凌亂,嗓子也帶著些沙啞,卻還是不肯放過譚淑慧。
“你為何騙我懷孕了?!若不是你,我哪裡會丟那麼大的臉!”
張採荷還在叫罵。
西配殿裡,郝凝寒身邊的大宮女豆蔻小聲勸阻:“小主快別看了,省得被端嫔娘娘瞧見,那就糟糕了。”
“不,我得都聽清楚,”郝凝寒堅定地看著窗外,一臉興奮,“回頭還得跟姐姐講呢,聽不清楚怎麼學舌,要是姐姐錯過這一出戲多可惜。”
豆蔻:“……”
小主您真是好愛麗嫔娘娘。
第96章
端嫔跟惠嫔吵架的事,不過晚膳前就傳遍了長信宮。
舒清嫵原還不知到底為何,等莊六派人出去逛了一圈,回來就跟舒清嫵道:“娘娘,碧雲宮事似乎是因為之前荷花池的變故。”
便沒有宮人來報,舒清嫵大概也會如此以為。
荷花池那件事裡裡外外透著古怪,便是端嫔再傻,也不能短短五日沒來月事就以為自己有了身孕,不是譚淑慧在背後撺掇,就是她身邊的人出了岔子,總歸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現在張採荷終於不再悶在宮中,朝譚淑慧發難,那麼結果應當是第一種。
她看出了譚淑慧在這件事中的問題,又或者說,是她身邊的姑姑張桐覺得譚淑慧不太妥當。
而以張採荷的性子,她有什麼說什麼,既然譚淑慧對她沒安好心,她也就直接同她發難,當即便堵上門去叫罵。
這行為做派,不說是大家閨秀了,便是坊間的小戶千金都不會如此。
也就張家人心大,把好好一個姑娘養成這樣,太後又在裡面可勁兒慣著,才有了張採荷的今天。
說起來,張採荷生在外戚之家,家中的人還都腦子不好,才是她不幸的根源。
這樣的人,需要自己醒悟過來,外人是勸說不聽的。
莊六看舒清嫵一臉淡然,仿佛早就爛熟於心,不由感嘆:“娘娘就是料事如神。”
舒清嫵淡淡笑了:“譚淑慧太急迫了,她看本宮一路高升,又有陛下恩寵,她不能再坐視本宮壯大,所以才出此下策。”
心急了,事情就沒那麼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