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琛如此連番詢問,就是為了要她開口,隻要她今天點了頭,日後就不可翻舊賬。
但這個頭,能點嗎?
太後略有些遲疑,她心裡是很不滿意的,宮裡一共隻有三個主位嫔娘娘,現如今升位的隻有兩個,唯獨把張採荷漏掉了。
誠然,蕭錦琛跟張採荷關系冷漠,也從來不去碧雲宮,但太後卻就覺得這事是蕭錦琛在給張家眼色看。
她心裡能沒氣嗎?
她們張家能出一個皇後,怎麼就不能出第二個?採荷哪裡不好了,被這些小蹄子壓在下面不得翻身?
太後越想越生氣,最後甚至都要張嘴駁斥蕭錦琛。
可她抬頭的時候,突然看到了蕭錦琛的目光。
蕭錦琛此刻正淡淡看著她,他沒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收起來,那股無形的威壓籠罩著她,讓她脊背發寒。
太後莫名結巴了一下。
她心想:這孩子真是我生出來的嗎?怎麼我反而要害怕他呢?
想歸想,可那拒絕的話到底沒敢說出口。
太後在這深思不定,猶豫不決,蕭錦琛仿佛也異常悠闲,坐在那淡淡吃茶。
!
他們倆不著急,下面的宮妃自然就更不可能著急了。
凌雅柔坐在那玩自己身上掛著的荷包,舒清嫵則垂眸沉思,想著這幾日大概能收到三叔寄回來的家書,而其他人平日裡連蕭錦琛的面都見不到,更不提如何恩寵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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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明間中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在這一片靜謐之中,隻有太後的呼吸聲尤其明顯。
舒清嫵用餘光看她,現在的太後看起來就如同炸了毛的大公雞,一身鬥志昂揚,似乎馬上就要親臨戰場,但她面對的對手是老虎,從根本上就天差地別。
一開始太後還憑著一口氣撐著,後來時間久了,實在支撐不住,才終於松口“就……就依陛下的意思辦吧。”
太後終於還是沒硬抗。
小事上鬧一鬧,作一作,當兒子的都能容忍她,但是面對宮妃和位份,面對朝臣和政事,太後輕易左右不了蕭錦琛的決定。
舒清嫵聽到太後的話,差點笑出聲來。
她覺得太後也是個妙人,她其實並非一味的作妖,也並非真的整日裡稀裡糊塗,每次要做重大決定的時候,還是能看一看蕭錦琛的眼色的。
哪怕她不知道如何選,隻要認真聽了蕭錦琛的話,她也能知道如何辦。
就是辦的不那麼情願罷了。
蕭錦琛聽到太後松了口,頗為滿意:“母後就是慈愛,總是為咱們做小輩的考慮,兒子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太後剛剛沉下去的心,復又提了起來。
她眨眨眼睛,用那雙依舊明媚的眼眸巴巴看著兒子。
蕭錦琛輕輕放下茶盞,他道:“表弟……翻了年也十八了。”
太後那一顆心,隨著蕭錦琛的話復又鮮活起來。
是啊,十八了,十八能做什麼呢?
蕭錦琛看著太後那期盼的臉,淡淡笑了:“十八就是大人了,倒是該相看親事,成家立業了。”
這直接給了太後一個巨大的承諾。
別看張家在宮裡有太後和端嫔,在宮外一家人還算老實,張家人不聰明,但也沒有特別討人厭的,總歸來講,就是好管教。
拋去太後和被太後養大的!的端嫔,蕭錦琛看自己的親舅舅和表弟還算順眼。
主要是這個表弟大概算是張家最聰明的人,在外面從來不吆五喝六,讓幹什麼幹什麼,平時還能勸一勸自己親爹,讓家裡人都老實點。
蕭錦琛有時候也挺疑惑,明明張採荷跟張瑞宗是一個爹媽生的,怎麼就差了這麼多。
不過,他看了一眼一臉狂喜的太後,大概能明白張採荷為何養成這樣。
此刻太後真是大喜過望,在張採荷入宮為妃的時候蕭錦琛就跟太後談過條件,若是硬要張採荷入宮,那麼張採荷的位份全憑蕭錦琛做主,且張家所有子弟的婚事也由蕭錦琛來定奪。
太後當時對後位的企圖心太大了,以至於失去了理智,當即便點頭答應。
這一年來,她不是沒有後悔過的。
隻是淑太妃老勸她,道陛下是她親兒子,不會坑害她,這才沒有一而再再而三提侄子的婚事。
太後下意識問:“當真?”
蕭錦琛又笑了。
他道:“母後且放心,瑞宗是朕的表弟,朕自然希望他越來越好,這門親事已經著宗人府仔細查看,待到定了人選,再拿來給母後過目。”
說到這裡,蕭錦琛又說:“母後一定會喜歡的。”
隻要出身夠好,太後一準不挑,長什麼樣子,端的是什麼性格根本就不重要,太後隻看中對方對張家是否有助力。
那就挑一個……家世異常漂亮的吧。
蕭錦琛淡淡笑笑,對太後道:“那母後對朕這份折子是否還滿意?”
兒子都說了宗人府,那麼選的一定是蕭家的姑娘,太後哪裡還會不滿意?
她使勁兒點點頭:“滿意滿意。”
蕭錦琛這才看了一眼凌雅柔,最後把目光放到舒清嫵身上:“還不快謝過太後娘娘。”
舒清嫵剛才在那看戲看得起勁兒,就看蕭錦琛如何靈活逗弄太後,這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張家一個婚事就讓太後喜出望外,實在是把太後的心思拿捏的太準了。
現在見蕭錦琛含笑看著她,立即起身!身給太後行禮:“臣妾謝太後隆恩。”
太後心情好,就很給面子。
張家得了好處,她就再不去管曾經心心念念的張採荷,甚至覺得端嫔這位份也就可以了,陛下已經很給張家臉面。
這麼一想,太後就含笑道:“你們升為四妃,以後宮事就要交由你們來打理,哀家就不操心了。”
待她們起身,蕭錦琛就道:“眼看就要夏日,宮裡事多,朕已禮部、宗人府、尚宮局提前準備封妃大典,時間定在三日之後,屆時德妃搬至長春宮前殿,淑妃搬至景玉宮前殿,此事交由尚宮局操辦。”
此話一出,太後略有些疑惑。
“陛下,東六宮還是略微冷清一些,且德妃應當居住於靈心宮……”太後說到這,看了一眼一臉淡定的凌雅柔,“還居住在長春宮怕是與身份有礙。”
這話就有點挑撥的意思了。
他往凌雅柔臉上看了一眼:“想必德妃不會介懷。”
凌雅柔立即起身行禮:“回稟太後娘娘、陛下,臣妾在長春宮住了兩年,已經習慣長春宮一草一木,便是升位也舍不得搬走,搬家也費事,就這樣挺好的。”
太後本來想挑撥一下凌雅柔,沒想到凌雅柔飯將一軍,頓時有些下不來臺。
凌雅柔完全不在乎太後生不生氣,她利落坐下,甚至還衝太後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太後:“……”
這死丫頭。
蕭錦琛把事情說完,就看了一眼宮妃:“你們先下去吧。”
宮妃們陸續起身,舒清嫵就明白蕭錦琛是要跟太後說西涼公主的事,因此跟凌雅柔領著眾人一起出了慈寧宮。
待到宮門口,舒清嫵剛要送凌雅柔先坐步輦,凌雅柔就道:“清嫵,你若是沒事來我宮裡一趟,咱們聊聊天?”
舒清嫵想了想,便道:“好,那我就打擾了。
凌雅柔挑眉一笑:“走著。”
!
剩下的宮妃們看著兩位娘娘手拉手走了,便也隻能默默往自己宮中行去。
馮秋月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她是又喜又悲,又痛又苦,總之心中好似打翻了調料瓶,一瞬間酸甜苦辣盡出。
齊夏菡也坐上步輦,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宮裡行去,馮秋月看著齊夏菡消瘦的背影,讓宮人快步追上去。
“齊妹妹。”她叫了一聲。
熬過了這個寒冷的冬日,齊夏菡的身體就不再沉疴,隻是她身體底子太差,便是暖風和煦的春日也穿著夾袄,整個人還是瘦得可憐。
馮秋月也不知自己自己為何那麼難受,她隻是問:“齊妹妹不在意嗎?”
齊夏菡平靜看著她。
她是整日裡自怨自艾,也確實很少同人交往,可她也不是沒有心的。
齊夏菡咳嗽兩聲,最後用略有些低啞的嗓子問:“我現在想的是努力活過今年的冬日,其他的與我何幹?”
馮秋月還想再說句話,齊夏菡就打斷了她。
她隻說:“你們啊,都不知道我活得有多難,所以以後若是有什麼事,你們自己去解決,不要來找我,可以嗎?”
馮秋月被她劈頭蓋臉懟了一句,頓時難看的滿臉通紅。
齊夏菡又看了她一眼:“姐姐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回去還得吃藥呢。”
待齊夏菡的步輦走不見人影,馮秋月還停在原地,瞧著氣得不清。
這時駱安寧跟了上來,同她見禮:“昭儀娘娘安。”
馮秋月卻也不理她,她低頭掃了她一眼,冷哼一聲走了。
偌大的宮道上,一下子隻剩下駱安寧孤單站在那。
她的大宮人青雁低聲道:“小主,咱們回吧。”
駱安寧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唉,明明春日當是好時節,怎麼一個個的都是如此暴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