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皺起眉頭,趁著她們都看向西配殿,忙叫來雜役小宮女:“去,趕緊跟尚宮局的素沁姑姑說,太後娘娘親自來了西配殿,要出事。”
太後娘娘此刻站在破敗的西配殿前,狠狠皺著眉頭,對跟來的元蘭芳道:“怎麼弄得這麼髒。”
元蘭芳低聲答:“自從聽說譚才人有些……瘋癲之後,雜役宮女也不敢靠近這裡,院子就沒什麼人收拾了。”
聽到這話,太後倒是沒說什麼。
她看了一眼元蘭芳,元蘭芳就道:“娘娘,西配殿裡狹窄,不如咱們就在院子裡落座,到時候多跟些宮人便是,也省得譚才人病發。”
元蘭芳還是了解太後,知道她怕譚淑慧犯了瘋病控制不住自己,才如此而言。
淑太妃一聽就明白了,立即就道:“姐姐,您想她都已經瘋了,咱們便也別去詢問,問也問不出什麼來,萬一她突然暴起傷人可怎麼辦?姐姐的身子骨可金貴著,可不能叫她傷著。”
淑太妃畢竟了解她,這一字一句都說在心坎上。
太後當即就停下腳步,瞧著很是猶豫,她剛要說什麼,就聽身邊的賢太妃幽幽道:“趙姐姐,你千方百計阻攔娘娘,到底是因為什麼?怕不是你心虛吧?”
淑太妃面上一僵,卻很快就冷靜下來:“那你呢柳妹妹?你千方百計撺掇娘娘,懷的又是什麼心思?”
太後叫他們吵得頭疼,卻最終還是想聽了淑太妃的話。
畢竟,淑太妃跟她一起這麼多年,一門心思都是她,如今遇到這樣的事,謹慎些也是有的。
太後嘆了口氣:“她既然瘋了,哀家也沒什麼好問的,反正她也落不到好,就如此關著吧。”
這話說得仁慈,可在場眾人一聽就!就明白,太後這是攢著私底下欺辱譚才人,面上不問她,可這口氣得出出來。
淑太妃面上一喜,立即上前來要攙扶太後:“姐姐就是慈悲,對旁人總是如此心慈手軟,真叫人崇敬。”
她如此說著,得意地看了一眼賢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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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太妃:“……”
算你運氣好。
然而浩浩蕩蕩奔來的這一群人還沒來得及走,就聽西配殿裡傳來一道低啞的嗓音:“怎麼,太後娘娘這是過來看臣妾了?怎麼不進來說句話再走呢?”
太後腳步一頓,回頭看去,隻見西配殿糊著殘破窗紙的隔窗微微打開一條縫,裡面有一雙幽暗的眼睛,正漠然注視著她。
太後的心猛然一跳,她厲聲道:“誰!”
譚淑慧一把推開隔窗,探出頭冷冷盯著太後:“幾日不見,太後娘娘竟是忘了臣妾了?也太不顧念往日恩情了吧。”
她說話聲音跟以前完全不同,面容大變,若非她自己不開口,否則誰都想不到說話的人竟是她。
太後站在院子裡,心口“噗通”直跳。
譚淑慧那雙已經染上細紋的眼眸裡,有著深沉的惡毒和恨意,那種恨之入骨的感覺,令人渾身難受。
太後不願意再看她。
她捏住元蘭芳的手,轉身就要離去。
然而此時,譚淑慧的聲音卻如同毒蛇一般,如影隨形:“太後娘娘不想知道之前臣妾是怎麼讓宮裡人人都議論張採荷的嗎?”
太後猛地回過頭來:“果然是你。”
譚淑慧趴在窗口,就那麼懶洋洋看著窗外的日光。
“自然是臣妾了,臣妾可是憤恨張採荷,憑什麼她什麼都不用做,什麼就都有了,憑什麼她父母雙全,還有姑母疼愛?憑什麼……憑什麼最後罵名都在我一個人身上?”
譚淑慧越說越快,聲音裡似乎蘊含著無邊的憤恨。
可若要細心去聽,卻能發現她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她的聲音其實很平靜,平靜到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然而在場這麼多人,沒有一個真有耐心的。
太後皺著眉頭看她,臉色難看得緊:“憑什麼?就憑我們採荷心腸好,不忍心害人,你也不看看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你不配去嫉妒別人。”
譚淑慧聽了這話,忍不住放聲大笑:“我不配?那您呢?您配嗎太後娘娘?”
太後沉著臉,站在那一聲不吭。
譚淑慧說的這些話,直直深入她內心不願!願意回憶的過去,血肉被挖出來,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然而,這些譚淑慧都不應該知道,她也不可能知道。
太後的目光,下意識看向了淑太妃。
淑太妃的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難看。
她的心同樣亂成一團,但她卻很肯定,這件事除了她跟太後,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曉。
此刻太後懷疑的目光猶如針扎一般,一根根刺在她身上,扎在她心口裡。
“姐姐,別聽她胡謅,她不過時虛張聲勢罷了,她一個二十來歲的丫頭片子,能知道些什麼?滿嘴胡話,一看就是故意而為。”淑太妃道。
她這麼一說,太後便立即清醒過來。
是啊,譚淑慧才二十,她怎麼可能知道以前的舊事?淑太妃又不是瘋了,不可能把這些事都說給譚淑慧聽,畢竟……
畢竟那都是她親手做的。
太後如此一想,立即放寬心腸,不過卻是不想再跟譚淑慧糾纏下去了。
氣衝衝跑這一趟,是她今日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什麼都沒解決不說,平白惹了一肚子氣,簡直得不償失。
“你別胡說八道,”太後冷聲道,“能讓你住靜晨宮都是陛下開恩,你別不識抬舉。”
譚淑慧啞著嗓子笑。
她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最後卻隻紅著眼睛道:“太後娘娘,您真的不想聽臣妾的心裡話嗎?臣妾可是知道許多許多事的。”
譚淑慧頓了頓:“就連譚九梅都不知道的事,慎刑司自然也不知。”
不愧是慎刑司走過一遭的,譚淑慧現在的行為做派,已經跟往日大不相同。
她就如同一把帶著血的刀,看到任何人都想砍,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跟她有仇的人。
果然,她的話帶著甜蜜的毒素,一下子吸引了太後的理智。
淑太妃狠狠皺起眉頭,她輕輕握住太後的手:“姐姐,她真的已經瘋了,咱們別理她了,她說不出來什麼的,剛剛不是都已經承認了嗎?”
然而太後卻仿佛鬼迷心竅一般,一把推開淑太妃,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
賢太妃卻在這時突然開口:“娘娘若是想聽,也不是不成,隻是譚才人太過危險,不如就把她請到院中綁在椅子上,如此再讓她說個痛快如何?”
太後一下子就點了頭:“如此甚好。”
淑太妃猛地回過頭,狠狠盯著賢太妃看。
賢太妃卻對她勾起楓葉紅的唇瓣:“如何?”
第152章
對於太後去了靜晨宮的事,舒清嫵一開始是不怎麼好奇的。
她正在院子裡插花,把宮人們剛去御花園採摘的各色鮮花都插進瓶中,抬頭就聽見凌雅柔的嗓音。
舒清嫵微微一愣,對周嫻寧吩咐一句,周嫻寧立即就繞出影壁,去請德妃娘娘宮裡坐。
不過轉眼工夫,凌雅柔就飄進了景玉宮。
她今日穿了一身勁裝,窄袖裙褲,一頭長發束成長辮,整齊盤在頭上。
舒清嫵眯眼睛看她,發現她臉上還有薄汗,顯然是匆忙趕過來了。
“快坐下來吃些酸梅湯,”舒清嫵指了指身邊的椅子,“你怎麼就這麼跑來了?”
“唉,你不會不知道吧?”凌雅柔一口喝幹水晶盞裡的酸梅湯,又用溫帕子擦幹臉上的汗,“太後跟太妃娘娘們一起去了靜晨宮,估摸著要抓著譚淑慧審問一番。”
舒清嫵手中安穩,她把梅瓶整個妝點完,才道:“知道。”
凌雅柔瞥了她一眼:“瞧你淡然的,你就不想去關心一二?”
說什麼關心一二,舒清嫵看她是太闲,想過去當場看熱鬧。
舒清嫵笑笑:“太後娘娘也沒請咱們啊?我就是想去也沒什麼借口。”
凌雅柔癱坐在椅子上,身邊的凌迎春不停給她扇風,她這才舒服一些。
“太後娘娘這性子,也是說風就是雨,忒嚇唬人了。”
反正是在景玉宮,她也不怕自己說錯話,隻是非常惋惜:“看不到這種大場面,我晚上都要睡不著覺。”
舒清嫵本來還沒覺得有什麼,結果一聽她這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啊,怎麼那麼好奇。”
凌雅柔嘆了口氣:“一到春夏我就煩,因為體制緣由,我往常都很怕熱,宮裡整日用冰畢竟不好,我那月事你也知道,用多了準要痛不欲生。”
舒清嫵一聽也收斂起臉上的笑:“還沒治好?”
凌雅柔一臉得難受:“沒,不過也比以前!前強一些了,宮裡的太醫們還算精心,徐太醫醫術也很不錯,我瞧著不比那些醫正差。”
“是啊,他如今正在給凝寒問診,瞧著是個穩重的人,”舒清嫵道,“你就多看看多治治,不行的話就讓太醫院的太醫都看一遍,總能治好的。”
凌雅柔點點頭,到底精神一些:“最近這段時候徐太醫忙,下次請平安脈是徐思蓮,聽聞她也很厲害。”
舒清嫵道:“她很不錯。”
凌雅柔就放心了。
她道:“要是凝寒也醒來多好?缺個人,打麻將都不好湊數。”
其實她跟郝凝寒也並沒有多親近,卻知道她跟舒清嫵是好友,舒清嫵這個人總給她一種錯覺,她隻有看得上的人才能說心裡話。
因此,凌雅柔也頗為大方把郝凝寒劃分為自己人。
舒清嫵聽她這麼一說,低聲道:“若是能在去玉泉山莊之前好起來,我就放心了。”
凌雅柔也跟著嘆了口氣。
既然凌雅柔都跑來了,兩個人也不能幹坐著,舒清嫵就讓宮人多取來兩個梅瓶,說要教凌雅柔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