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嫵道:“你也來了?幸苦了。”
張採荷也不搭理蕭錦琛,隻對舒清嫵道:“嗯,過來看看,畢竟是稀奇事,也挺好。”
舒清嫵就笑了:“那你坐會兒,我進去瞧瞧。”
她其實早就想進去看郝凝寒了,不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不好太過急切。
待進了碧雲宮後殿,撲面而來便是濃重又苦澀的藥味。
圍在殿中的宮人看到蕭錦琛和舒清嫵,立即起身行禮。
舒清嫵看這麼多人擠在裡面,便道:“都出去吧,這裡不用這麼多人伺候。”
待人都退出去,後殿才算寬敞些,沒剛才那麼烏煙瘴氣。
舒清嫵跟蕭錦琛對視一眼,直接進了寢殿中。
此刻幾位太醫都在殿中,孫姑姑也守在床榻邊,舒清嫵剛一進來,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視線落在身上。
那是郝凝寒的眼眸。
或許沉睡太久,又或許隻是大夢初醒,此刻郝凝寒的眸子裡帶!帶著些迷茫,有著對前路的不解,更多的卻是對舒清嫵的懷念。
舒清嫵一步一步,緩緩行至郝凝寒身邊,彎下腰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郝凝寒的臉上還帶著枯敗的病氣,她消瘦、蒼白、孱弱無依,然而這樣的她,卻讓舒清嫵滿心喜悅。
“凝寒,你真的醒過來了。”舒清嫵哽咽道。
剛剛收回去的眼淚,現在似乎又要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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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凝寒衝舒清嫵笑笑,聲音幹澀,卻還是努力道:“姐姐,我好想你。”
舒清嫵眨眨眼睛,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郝凝寒的手背上。
郝凝寒輕聲笑了。
“姐姐,莫哭。”
舒清嫵使勁點點頭,她一把擦幹眼角的淚痕:“好,咱們不哭。”
蕭錦琛看她們兩個有話要說,便看了一眼在場的太醫,轉身出了寢殿。
待太醫跟孫姑姑都退出去,寢殿中就隻剩下舒清嫵跟郝凝寒兩人。
舒清嫵也不在意,她直接在床前的矮榻上坐下,那雙還氤氲著眼淚的眸子就那麼盯著郝凝寒,一眼都不肯錯開。
會眨眼,會笑,會說話的郝凝寒,她已經失去很久。
經歷整整兩個月的等待,終於失而復得。
舒清嫵看郝凝寒嘴唇略有些幹澀,便取了水來,用勺子給她喂了幾口,郝凝寒也都乖乖喝下。
“你今晨發高燒,整個人是又吐又抽,嚇了我一跳。”舒清嫵道。
郝凝寒喝了水,喉嚨舒服一些,說話就更利落了。
她道:“其實我知道。”
舒清嫵略有些吃驚:“你知道?”
郝凝寒點點頭,她動了動略有些僵硬的手指,道:“其實……我一直都是醒著的,我能感受到周遭的一切,知道姐姐每日都來看我,也知道太醫用力診治,更知道孫姑姑的細心照料。”
“你居然一直都醒著,卻不能醒過來……這到底是為什麼?”舒清嫵疑惑道。
郝凝寒也跟著嘆了口氣,她略有些迷茫,也有些慶幸:“其實,我白日裡還是有些精神的,晚上睡得足,白日就能醒來,雖然不能睜眼,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但我絕對不是在昏睡。”
大抵是好久不曾說話,一開始郝凝寒言語還斷斷續續,說了一會兒便恢復如初。
舒清嫵也不打斷她,隻認真聽她說。
“雖然不能動、不能說話也不能睜眼,可是我確確實實知道外面都發生了什!什麼,我知道尚宮局派來的姑姑姓孫,身邊伺候的小宮人也都很可愛,也知道專門給我診病的太醫姓徐,是徐思蓮太醫正的弟弟。”
徐思燁是徐思蓮的弟弟,這個其實郝凝寒在凌雅柔那就知道了,現在不過是講給舒清嫵聽,好讓她放心。
“姐姐,這麼多日夜,我聽著你焦急,聽著你無奈,聽著你苦悶,我自己也很著急,我想早點醒來告訴你,我不會離開你,我還能陪你一起逛園子,一起打麻將。”
舒清嫵險些又哭了。
她這麼說,舒清嫵哽咽一聲,到底沒再流眼淚。
“你能醒來是好事,我這是喜極而泣。”舒清嫵淚中帶笑,“我不會再哭了。”
郝凝寒看著她,也跟著一起笑。
兩個人笑夠了,郝凝寒才小聲說:“其實一開始我確實很著急,但是發現自己怎麼努力都醒不過來,便也有些淡然,心想著隻要身體的病症治好了,我自然而然能醒來。”
如此一想,我就不能淡然了。
所以郝凝寒這些日子都很努力,她就是想醒來,想要恢復如初的決心超過一切,令她真的戰勝了天意,也戰勝了自己。
“後來那兩次發熱,可能是我太過心急導致,不過不要緊,最終我還是醒過來了,”郝凝寒衝舒清嫵笑,“姐姐,我們贏了。”
芸芸眾生,世間百態,有多少人能重病復蘇?
舒清嫵不知宮外,也不知旁人,她隻知道,郝凝寒能醒來,她不僅僅戰勝了自己,也戰勝了天意。
在上一世的同一天,郝凝寒重病不治,在今生的此刻,郝凝寒重新復蘇。
舒清嫵長嘆一聲:“是,我們贏了。”
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都有些喜不自勝。
能醒來,能看看天地間的多彩顏色,能領略這世間的美好與幸福,郝凝寒確實已經贏了。
郝凝寒看著一臉笑意的舒清嫵,動了動手指,輕輕捏了捏她柔軟的手心。
“姐姐,我這一次能醒來,多虧!虧了徐太醫,”郝凝寒真心實意道,“原來我有多怕男人,姐姐也是知道的,這些時候他的盡心盡力我都聽在耳中,現在竟是不怎麼怕他了。”
她想到當日徐思燁得知張採荷在寢殿時闖進來救她的場景,不由勾起唇角:“若非經歷這一遭昏迷不醒,我也不能知道男人並非都是壞人,也不能正視自己的內心,幫助自己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
因禍得福,說的就是此刻的她。
舒清嫵笑著道:“真好。”
“姐姐,如果我……”郝凝寒小聲道,“如果我說我想出宮呢?”
舒清嫵微微一愣:“你想出宮去玩?等你好了,下個月我們正好要去玉泉山莊,我肯定帶著你一起去。”
郝凝寒搖了搖頭,她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條命好不容易撿回來,我不想白白荒廢,每日無所事事度過餘生。我有點想出去看看,看看自己能做些什麼,想為那些苦難的女孩子們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
“你讓我想一想,”舒清嫵倒是沒有反對,“你若孤身出宮,必然要跟家族脫離,以後你便不再是郝家的嫡長女,你隻是個普通的孤身女子,又能如何度日?”
她的話,打動了舒清嫵。
“等你治好了,我們一起看看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好不好?”
郝凝寒衝舒清嫵笑起來,可是她笑著笑著,眼淚卻從眼眶裡滑落,滴在枕頭上,氤氲出一團一團的水色花。
這洶湧而出的眼淚,不是因為苦悶,也不是因為過去的恐慌和顧忌,而是因為舒清嫵的理解,還有死而復生的感念。
她跟舒清嫵一樣,都是喜極而泣。
“姐姐,能認識你真好,”郝凝寒哽咽道,“我和其所幸,此生能遇到一個知心人,懂我護我,若沒有姐姐,也沒有現在的我。”
舒清嫵溫柔看著她,緊緊握住她的手:“我又何嘗不是?”
郝凝寒的頑強和堅韌,令舒清嫵感動,她能掙扎著蘇醒,為自己博出一片天地,也似乎是上蒼在告訴舒清嫵。
今生已改,前世不咎。
一切都已然不同。
————
郝凝寒剛醒來,說了這會兒話已經有些困頓了,舒清嫵讓她好好睡,這才出了寢殿。!。
明間裡,蕭錦琛正在聽徐思燁稟報。
蕭錦琛指了指身邊的另一把椅子,舒清嫵過來施施然落座。
徐思燁繼續道:“郝才人能醒來,是她自己心智堅定,也是宮人照顧穩妥,臣不敢居功。”
徐思燁行過禮,退後半步。
舒清嫵跟蕭錦琛交換了一個眼神,後面便由舒清嫵開口:“幾位大人都是國手,郝選侍的病幾位以為如何?”
剛剛徐思燁已經稟報過,舒清嫵倒是不用再聽,徐思蓮便道:“郝小主如今能醒來,便萬事大吉,之後一月還需要仔細靜養,得用要把精氣神調養回來,然後就可以嘗試下地走路,大約到六月底便能行動如初。”
這個結果已經很不錯了,郝凝寒昏迷的時間不算太長,人也年輕,所以恢復力也快,兩個月大概就能簡單走動,舒清嫵略松了口氣。
舒清嫵點了點頭,她的目光又落到徐思燁身上。
“徐大人,郝小主的病之前便是你醫治的,之後也交由你,你且要如之前那般盡心盡力。”
徐思燁跪下行禮:“是,臣一定盡力。”
說完這些,舒清嫵便道:“若是本宮想帶郝小主去玉泉山莊,不知這兩三日馬車車程她可承受得了?”
宮裡五月初就要去玉泉山莊,舒清嫵肯定不放心郝凝寒,如此一問倒也在情理之中,徐思燁早有準備,便道:“若是小主恢復快,精神好,馬車出行倒不妨礙,若是略差一些,十天半月也能出門。”
聽到這裡,舒清嫵就放心了。
郝凝寒還得用藥,蕭錦琛也得回宮歇息,舒清嫵便起身,仔仔細細吩咐孫姑姑幾句,便跟蕭錦琛一起出了後殿。
兩個人剛一出來,就瞧見張採荷跟凌雅柔在院子裡說話。
看到兩人身影出現,凌雅柔跟張採荷便上前行禮,凌雅柔看了看舒清嫵的神色,大概知道郝凝寒確實已經大好,便舒心笑笑:“郝選侍無礙,那臣妾便回宮去了。”
張採荷也百無聊賴行禮,自顧自回了前殿。
蕭錦琛牽起舒清嫵的手,也不想再坐步輦,兩個人就順著安靜的宮巷往前走。
“她能醒來,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