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箭射到身上,她也會反擊,隻是大多數時候,她都選擇做一個旁觀者。
有人求到德妃娘娘面前,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挽救,就隻能選擇視而不見,不去管旁人的死活。
偶爾午夜夢回,她總覺得自己手中鮮血淋漓,良心的譴責一日深過一日,她總會覺得,自己才是真正讓對方墜入深淵的根源。
作為正二品德妃娘娘,又是陛下最眷顧的寵妃,舒清嫵明明可以匡扶正義,挽救那些無辜者,可她最終還是膽怯了。
她害怕自己會被牽連進去,如同郝凝寒那般凋零在長信宮燦爛的春日裡。
她嘴上說著不能放棄,要為家族,要為爹娘努力,可心底深處到底如何想,隻有她自己知道。
舒清嫵很清楚,她是個自私的人。
她不想離開蕭錦琛。
五年深宮生活,她從才人一步步爬到德妃,能有今日的風光,實在很不容易。
她心裡很明白,她高高站在上面,隻要一個破綻,就會被人立即拉下馬去,說不得也跟郝凝寒一般,一個人孤零零死去。
她不敢想,也不願想。
不過,這還不是讓舒清嫵最害怕的,她擔憂的是從她們這些秀女入宮開始,五年過去,蕭錦琛依舊膝下空空,無一兒半女。
舒清嫵很著急,作為德妃娘娘她有責任撫育皇嗣,可無論是她還是其他幾位妃嫔,皆無消息。
若非當年吳昭儀曾有身孕,太!太醫院也一直堅持蕭錦琛並無大礙,否則宗人府早就坐不住了。
轉眼又是一年冬日,舒清嫵此刻正坐在窗前看折子,自打她成為德妃之後,太後便成了甩手掌櫃,把宮事分給她們幾個妃娘娘。
舒清嫵性子嚴謹,不肯輕易落人口實,每每都盡心盡力,一忙就是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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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也是想如此度過,誰知剛坐下沒一會兒,管事中監就進來稟報道:“娘娘,剛太醫院來信,說是鄭選侍有喜,請娘娘過去看望。”
可少頃片刻,她還是努力展露出溫柔的笑:“這是大喜事,讓雲煙備好人參靈芝,本宮這就去看望。”
待到了鄭選侍所住的望月宮,舒清嫵老遠就看到了其他兩架步輦,估摸著凌雅柔跟譚淑慧也應當得了信,便也沒多說什麼。
此刻的望月宮很熱鬧。
舒清嫵站在門外,聽著裡面的歡聲笑語,心裡依舊針扎一般疼。
為何不是我?
明明陛下最常來靈心宮,明明她是最受寵的那一個,可她肚子就是沒有動靜,那麼多湯藥喝下去,留給自己的卻沒有欣喜。
隻有難以言喻的苦澀。
雲霧擔憂地看著她:“娘娘,咱們進去吧。”
舒清嫵小聲嘆了口氣,隨即卻又揚起笑臉,道:“進去吧。”
待進了望月宮西配殿,舒清嫵抬頭就看到蕭錦琛正坐在明間的主位上,臉上難得有了些笑意。
那笑不是對她,也不是因為她,這一刻,舒清嫵覺得刺眼極了。
可她卻依舊什麼都不能說,她隻上前兩步,笑著對蕭錦琛行禮:“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見她來了,蕭錦琛這才略收起臉上的淺笑,他頓了頓,似乎不知要跟她說什麼,少頃片刻才道:“你來了,過來坐下吧。”
舒清嫵走到他身邊,也穩穩坐在主位上。
隻有在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離他最近。
這個位置,她不可能也不想讓給別人,無論生死。
"
第179章 番外一·深宮寒(2)
鄭選侍似乎是隆慶四年剛入宮的,因一直沒得寵,平日裡不聲不響,從不被人注意。
蕭錦琛對後宮事不上心,這一次的採選是由太後親自主持,舒清嫵幾位妃子從旁協助,最後選出來的人倒是不多。
就連舒清嫵對鄭選侍都沒什麼印象,隻記得是個不愛說話的柔弱女子,其餘再多便沒有了。
若非她此刻有孕,舒清嫵也不能想起她這個人來。
除了她,其他幾位似乎也是很錯愕的。
滿宮裡人都盯著德妃娘娘的肚子,倒沒想到先有孕的是吳昭儀,雖說最後還是意外沒生下來,吳昭儀也從此閉門不出,但總歸算是懷過皇嗣。
舒清嫵沉默地坐在主位上,看其他幾位宮妃也不言語,想了想才對蕭錦琛道:“陛下,鄭選侍有孕,倒是好事一樁,但望月宮自來偏僻一些,不如把鄭選侍挪去人氣旺一些的宮室,省得她在這裡無人照料。”
望月宮這些人,齊夏菡一直病歪歪的,蕭錦琛看齊家的面子給升了個昭儀,這些年也就止步於此。
她自己都自顧不暇,自然不可能去照料鄭選侍。
而另外一個駱才人倒是潛邸入宮,可這些年也沒受過恩寵,隨大流升為才人之後就停在這個位份上,她自己都沒辦法左右自己的生活,又如何去照顧旁人?
這麼一想,舒清嫵就覺得不是很妥當。
她是德妃,是宮裡位份最高的妃嫔,宮裡的宮妃和皇嗣,理應由她操心照料。
蕭錦琛聽到她的話,扭頭看向她。
隻一眼,就讓舒清嫵沉默下來。她也不知道為何,卻就是覺得在蕭錦琛目光中看出些許不喜來。
明明是大好事,他膝下即將要有麟兒,為何會不喜呢?
舒清嫵想不明白,卻不敢觸他霉頭,隻能低下頭不再多言。
帝妃幾人坐了片刻工夫,太醫正雷飛昂便從寢殿退了出來,對蕭錦琛跟幾位娘娘行禮:“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鄭選侍確實有喜,已過兩月,胎相極好,母子俱健康。”
蕭錦琛微微松了口氣,他點點頭,道:“甚好,雷愛卿辛苦了,以後鄭選侍及皇嗣便交由你親子照聊,若是能平安誕下麟兒,朕自會重賞。”雷飛昂再度行禮,謝過陛下,然後才道:“不過此時是冬日,外面天寒地凍,東配殿裡也略顯陰冷……”
! 剩下的話,雷飛昂便沒多言。
他的意思是,為了小皇子好,鄭選侍母子二人還是挪到望月宮後殿來住,這樣會更穩妥一些。
但是他話音落下,等了好半天,還沒等到蕭錦琛的回音。
雷飛昂小心翼翼抬起頭,就看到蕭錦琛垂著眼眸,手裡輕輕盤著茶盞,從他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歡喜。
一看皇帝陛下如此,雷飛昂心中一顫,立即便跪了下來:“還請陛下恕罪,是臣妄言。”
蕭錦琛把茶盞“啪嗒”一聲放回桌上,起身道:“去看看駱選恃吧。”
此刻東配殿的偏殿裡,鄭選侍正坐在床榻上,身上蓋著厚重的薄被,她身邊坐著齊夏菡跟駱安寧,看到蕭錦琛近來,兩人立即起身行禮。
蕭錦琛擺擺手,自顧自在貴妃榻上坐下,目光放到了鄭選侍身上。
他對這個鄭選侍完全沒有印象,隻記得兩月前恰逢舒清嫵月事,他便隨手翻了一次牌子,沒想到就這一次,便有了如今的結果。
而舒清嫵坐在蕭錦琛身邊,目光也一直在鄭選侍身上打轉。
此刻的鄭選侍已經知道這個喜事,她平凡的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嘴唇微微抿著,似乎在努力仍自己不要笑出來。
舒清嫵注意到,她眼眶也有些紅。
畢竟她已經入宮快有一年,直到年末冬雪落成,才得見陛下天顏。
雖隻一次恩寵,卻讓她懷上皇嗣,有了陛下的骨肉。
若她是鄭選侍,這會兒恐怕也會喜極而泣。
舒清嫵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攥著,圓潤的指甲狠狠扣著掌心,在掌心留下一道又一道鮮紅的痕跡。
此時此刻,她臉上掛著笑,心卻在滴血。
當年面對吳昭儀時她還能維持淡然和尊容,現在的她,卻再不如年輕時那般。
便是她一顆心已經被宮中的瑣事和爭鬥抹去稜角,但對蕭錦琛的感情卻日益加重。
她從不肯輕易對人開口,從不肯隨意承認,可在她內心深處,蕭錦琛佔據了她全部的心神。
為了穩穩坐在他身邊,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
可現在……
可現在,她似乎即將不能坐在他身邊了。
無論宮裡還是宮外,無論太後還是宗人府,大家對這個孩子期盼太久,隻要鄭!鄭選侍能平安誕下麟兒,哪怕是個公主也是極好。
宮裡安靜太久了,久到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這個時候,需要一個孩子重新把長信宮的熱鬧找回來。
坐在看似熱鬧的東配殿裡,舒清嫵難得發起呆來。
她愣了一會兒,直到身邊的雲霧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如大夢初醒一般,抬頭看向蕭錦琛。
他那雙漆黑的眼眸裡,有著難以言說的情緒,舒清嫵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哀樂,卻依舊是有些驚慌的。
她從未如此事態。
“陛下,還請陛下恕罪,”舒清嫵低眉順眼道,“臣妾昨日未曾睡好,略有些出神。”
德妃娘娘夜裡失眠盜汗是常有的事,宮裡人人都知,因著請太醫德次數太多,舒清嫵索性也不再藏著掖著。畢竟,宮裡失眠的人不在少數。
這一句辛苦你了,重新把舒清嫵冰冷的心暖熱。
她這麼多年的辛苦,這麼多年的堅持,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蕭錦琛一句“你辛苦了”。
隻要他的一句肯定,舒清嫵就可以一往無前。
略安排好鄭選侍的事,蕭錦琛便起身,他也隻對舒清嫵道:“前朝事忙,這裡就交給你操心。”
舒清嫵點點頭,跟眾妃一起送他出了東配殿,蕭錦琛卻突然頓住了。
他回頭看著舒清嫵,難得軟和了嗓音:“忙完就回去歇著吧,再好的事也不能累著自己。”
這話說完,蕭錦琛似乎是頗為羞赧,轉身匆匆離開了望月宮。
有他這難得的一句關心語,舒清嫵的手腳也跟著暖和起來,她覺得自己似乎漂在雲彩上,渾身透著舒服。
便是鄭選侍有孕這件事,都不能讓她心情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