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待她們寒暄完了,舒清嫵才全切問:“在慎刑司裡……沒出什麼事吧?”


  她一提慎刑司三個字,雲煙臉色一變,剛緩和上來的紅潤一下子消失幹淨,而雲霧就更是誇張,她整個人都抖起來,話都說不利落了。


  迎竹機靈,忙給她們倆個一人倒了一杯熱茶,雲煙淺淺抿了一口,這才略有些回神。


  “慎刑司的姜公公很客氣,臣進了慎刑司之後也沒受什麼磋磨,待尋了雲霧姐姐,便一起在從內獄出來,在罩房裡待著,倒也沒怎麼餓著渴著,不過……”


  雲煙緊緊咬住下唇,她眼神裡有著迷茫:“可越是如此,我們就越是煎熬,總怕真的有什麼意外,這幾日在罩房都惴惴不安。”


  自打跟隨在舒清嫵身邊,她們就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既怕連累舒清嫵,又怕有些事沒有交代清楚,心裡確實很是煎熬。


  雲煙搖了搖頭,她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雲霧,對舒清嫵比了個口型:“姐姐不太好。”


  雲霧比她早進慎刑司,剛進去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雲煙無論怎麼問她她都沒說。


  舒清嫵看著雲霧哆哆嗦嗦的手,安慰雲煙:“你下去好好歇著,這幾日養養精神,不用過來伺候了。”


  雲煙便跟其他人一起退了下去。


  寢殿裡便隻剩下舒清嫵跟雲霧。


  舒清嫵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雲霧哆嗦了一下,卻沒有掙扎。


  “雲霧,”舒清嫵聲音溫柔,“不要怕,你已經回來了,回來我身邊。”


  雲霧猛地抬起頭,憋了兩日的淚水傾瀉而出,她哭著說:“小姐,我好害怕。”


  舒清嫵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環住雲霧的肩膀,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安撫。


  “沒事了,有我在,你不用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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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雲霧卻隻是哭。


  那嗚嗚咽咽的哭聲帶著無盡的委屈,直擊舒清嫵心底。


  這一刻,舒清嫵無比痛恨自己,也……對那些人生起一絲恨意。


  若非她們,雲霧哪裡用面對這一切?


第181章 番外一·深宮寒(4)


  雲霧哭了很久,似乎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和恐懼全都宣泄而出。


  舒清嫵環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待到雲霧哭夠了,她才柔聲開口。


  “你都見了什麼,可以跟我說一說,”舒清嫵給她倒了杯茶,讓她潤潤嗓子,“咱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些沒什麼不好說的。”


  雲霧跟她的情分,自是不同的。


  果然,舒清嫵如此安慰之後,雲霧臉色好了一些,可眼眸裡依舊有著驚慌無措。


  她如同一隻被驚了的兔兒,隻肯在自己的窩裡瑟瑟發抖,什麼都不敢看,也什麼都看不進心中。


  雲霧捧著溫熱的茶杯,呆愣愣看著茶杯裡自己的倒影。


  她低聲開口:“慎刑司真的沒對臣做什麼,他們不敢不給娘娘面子,就連搜身都沒有。隻是……”


  雲霧的聲音猛然變調。


  “隻是他們不知是否有意,一開始把臣安排在了一個大牢房裡,於是,臣就看著他們在另外的監牢裡如何審訊犯人。”


  舒清嫵的心猛地揪起來。


  雲霧的雙手都開始哆嗦:“娘娘,您一定沒見過那麼多刑訊手段,那牢房裡濃重的血腥味似乎要從身上鑽進來,臣眼前都是血紅色,除此之外隻有哀嚎和慘叫。”


  便是雲霧這些年在宮裡見過些世面,卻也到底沒見過如此多的血腥和殘忍。


  雲霧抬起頭看向舒清嫵,她目光裡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採:“娘娘,前日死了好多好多人。”


  舒清嫵心疼極了,她把雲霧小心翼翼摟在懷裡,企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冷的身軀。


  “都過去了,雲霧,”舒清嫵低聲道,“這一切都過去了,你已經回了靈心宮,回到你的小姐身邊,以後再也不會有事了。”


  雲霧卻沒有應聲。


  她依舊看著茶盞中面色蒼白的自己,臉上有著迷茫和無措。


  前日那個下午,她仿佛在十八層地獄走一遭,便是後來雲煙也進來,兩人一起重返人間,可她依舊忘不掉那些血腥和哀嚎。


  那一聲聲的求饒,似乎已經印刻在雲霧內心深處,再也拔除不去。


  舒清嫵看雲霧如此失神,心裡有些焦急,她安慰了雲霧一會兒,讓迎竹陪著她下去!去休息,然後便叫了太醫過來。


  今次來的太醫不是隆承志,而是雷飛昂,他一來就立即行禮:“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可有不適?”


  舒清嫵直接讓周嫻寧遞了紅封過去:“雷大人,本宮知道你醫術高明,此事便也隻好勞煩你。”


  雷飛昂也是宮裡老人,一聽就明白舒清嫵是什麼意思,倒也不覺得如何冒犯,反而因為舒清嫵特地請了他而高興。


  他立即道:“娘娘這話可是折煞臣也,娘娘宮裡的姑姑往常臣也經常打交道,此番若是病了,臣自然盡力而為。”


  舒清嫵就喜歡跟這樣的明白人說話,見他聰明,便也笑著點頭:“雷大人也知道本宮的兩位姑姑受了驚,還請雷大人都去診治一番,省得她們再病了,本宮也是極為心疼的。”


  雷飛昂道:“娘娘心慈,令臣十分感動。”


  如此說著,雷飛昂就退了下去,舒清嫵放心不下雲煙跟雲霧,一直懸著心,待到雷飛昂匆匆趕回明間,才略緩和了臉色。


  “如何?”


  雷飛昂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焦急來,他冷靜道:“回稟娘娘,雲煙姑姑心胸寬廣,經歷這麼大的事,倒是一點都無病痛,隻是略有些受驚,大抵休息兩日便能好全。倒是雲霧姑姑……”


  說到雲霧,雷飛昂的臉色就不太好了,他小心翼翼抬起頭看舒清嫵,斟酌地道:“娘娘想必也知道雲霧姑姑膽子小,興許是見了許多不該見的,導致她一直焦慮不安,臣剛給姑姑診脈,發現她略有些寒症,還是要用藥治療,得把寒症養好,多叫宮人陪著說話,大抵能緩和過來。”


  舒清嫵也知道兩人性子不同,她道:“那就麻煩雷大人了,雲霧的病,大人務必要盡心。”


  雷飛昂行禮:“是,臣這就下去開藥。”


  舒清嫵親自去了雲霧住的臥房,盯著她用藥睡下,這才松了口氣。


  周嫻寧安慰她道:“娘娘放心,雲霧能好齊整從慎刑司出來,已是不易,經過這一劫,以後一定逢兇化吉,順遂一生。”


  然而雲霧卻沒有如同舒清嫵盼望的那樣,當日夜裡便發起高燒,舒清嫵不合眼陪了她一宿,她的燒也沒有退下去。


  自那日開始,雲霧的病情每況愈下,以至於最後!後昏睡不醒,整個人瘦成一把骨頭。


  舒清嫵也跟著著急上火,她一趟趟去看雲霧,一日日陪著她,可雲霧始終沒有好轉。


  這些時日,蕭錦琛忙著前朝的事,忙著跟西涼的戰事,看顧不到後宮,自然也不知靈心宮發生的這些事。


  皇帝陛下不來,舒清嫵就更是肆無忌憚,整日陪在雲霧的身邊。


  雲霧如同卸去所有的心力,她就這麼昏睡著,不知外人如何焦急,不知她從來不哭的小姐為她哭了多少次。


  時光,就在舒清嫵的滿心煎熬裡度過。


  一晃神的工夫,就到了立春那一日。


  舒清嫵依稀記得這一日是個大晴天,她因為雲霧的事一直睡不踏實,這一日卻不知為何,前一也竟是一夜好眠。


  雲煙搖了搖頭,伺候她更衣洗漱:“還是老樣子,娘娘用過膳再過去瞧吧,今日太醫院給開了新藥,希望能有效果。”


  舒清嫵嘆了口氣,沒滋沒味用過早膳,立即就去了雲霧的臥房。


  為了雲霧的病,她這陣子都沒什麼心思處理宮室,大多都是周嫻寧代為打理,似乎也沒什麼事端。


  舒清嫵進了裡間,一眼就看到沉睡的雲霧,這些時候雲霧一直高燒不退,醒來的機會很少,偶爾醒來,也有些意識模糊,說話說不利索。


  但每一次她醒來,舒清嫵必在她身邊,便是雞同鴨講,兩個人也能說好一會兒話。


  今日舒清嫵剛在床邊坐下,就看到雲霧動了動眼眸。


  舒清嫵心中一喜,忙握住雲霧的手:“雲霧你可醒了?”


  雲霧的眼睛在眼皮之下轉了好半天,等了好一會兒才從深眠中掙扎醒來。


  似乎還不太適應眼前的日光,她下意識又閉上了眼睛,緩和一會兒才睜眼看向舒清嫵。


  今日她的眼眸裡,似乎有些不一樣的光影。


  舒清嫵說不上來,隻覺得她比往常那一日都要精神,就連她消瘦的臉上,都飄著令人舒心的紅雲。


  “雲霧,你好些了?”舒清嫵觸碰她的額頭,發現她已經不發燒了。


  !雲霧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明白舒清嫵在說什麼,結結巴巴回:“好,好些了。”聽到她能回答自己的問話,舒清嫵險些再度落淚。


  “你能醒來就好,”舒清嫵哽咽道,“這一次可不許再睡那麼久,你得好好吃藥,努力康復,然後回到我身邊。”


  舒清嫵如此說著,回頭去看雲煙,示意她立即請雷飛昂過來問診。


  雲霧躺在床上,她粗粗喘著氣,便是比以往每一次的情況都要好,卻依舊顯得病痛難消。


  舒清嫵偏過頭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紅腫的眼睛。


  雲霧努力伸出手,輕輕握住了舒清嫵的,然後道:“小姐,從小我就陪著您,跟您一起讀書,一起長大,咱們一起離開柳州,來到這繁華盛京。”


  舒清嫵看她嗓子很啞,倒了杯水讓她潤口。


  雲霧淺淺喝下去小半碗,便不再喝水,反而急著說話。


  隨著她的話語,舒清嫵也回憶起從前來。


  “在家中時父親常年不來後院,母親又更關心兩個弟弟,我身邊也就隻有你了,”舒清嫵緊緊攥著她的手,“我們從小在一起,後來我要入宮,你也不顧父母的反對硬要跟我一起來,從此跟親人分隔兩地。”


  舒清嫵道:“去年你二十三,我就想讓你還家去,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安樂,可你說什麼也不肯走。”


  雲霧瘦得看不出本貌的臉上,蕩漾起一個溫柔的笑。


  她也在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舒清嫵性子溫和,待人真誠,她雖然是舒清嫵的婢女,可舒清嫵從來也不磋磨她,舒清嫵自己有什麼,都會給她留出一份,兩個人可以說是當姐妹一樣長大。


  若是舒清嫵在宮裡過得如意,雲霧或許去年就出宮,可她心裡頭很明白,舒清嫵看似風光,實際上苦的是自己。


  她舍不得讓小姐一個人在宮裡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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