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碗筷碰撞聲、歡呼雀躍的節目,卻因無人說話,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似乎誰先開口,便會輸了一般。
比起數星時前,陸子柏剛回來時,會因著輩分關系主動開口的顧幸,現在的顧幸眼中,陸子柏完全不是他的舅舅。
如果得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那alpha的尊嚴,極有可能讓顧幸選擇用拳頭解決問題。畢竟比起自己的舅舅,他的資質同樣毫不遜色,欠缺的,不過是年紀和磨礪罷了。
終於,無形的壓力下,陸子柏率先放下碗筷,走向顧幸,坐在了他對面的沙發上。
“顧幸。”
平平靜靜的語氣,滿是往日裡讓顧幸敬佩的淡然,這一刻,他卻覺得全是侮辱,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
握緊了拳頭,小少年終究還是不夠沉穩。他猛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看著對面的男人,那雙漂亮的瞳孔裡滿是血絲,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也配喊我的名字?”
想起自己幫他們解圍,結果他們卻在屋外,旁若無人地繼續標記了一個多星時,嫉妒和憤怒,便衝得顧幸大腦一陣眩暈。那些吃進嘴裡的米飯和菜,都像是一口口咽下的氣。
尤其對比他那次的標記,更加顯得一個受寵,一個被冷落。如果換作別人,顧幸會憤怒,卻會選擇繼續爭取,或者搏鬥。但面對的是自己的親人,情緒便更多了幾分復雜,對將將20歲的小少年來說,確實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當時,能夠站在門外應付母親,能夠在飯桌上強顏歡笑,已經是顧幸咬碎了牙,才能做出的選擇。對比同年紀、敢愛敢恨的少年,顧幸已經算很成熟。
他一直坐在沙發上,想等陸子柏回來,和他好好談一談。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聽見陸子柏連一個道歉都沒有,還是那般高高在上的語氣,顧幸心中積攢已久的怒火便全部爆發出來。
“陸子柏,”顧幸第一次如此忤逆地直呼自己舅舅的名字,直接掀開了那層窗戶紙,“你是帝國的上將,我不信你看不出,我身上有她的信息素。”
“你知道她的身份,卻仍舊選擇去與她標記,甚至如此明目張膽,就在我家門口,你是生怕我不知道嗎?!”顧幸站起身,越說越激動,直接吼了起來。
顧幸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哪怕預備校的學生覺得他酷炫冷漠,也不過是青春期小少年的個性罷了。
歸根結底,他還是深愛著自己的家人,也從未想過會被自己的家人背後插刀。更何況涉及的還是蘇墨墨,他情竇初開的對象。在顧幸這個年紀,“戀人”兩個字無比神聖,他擔心的隻有她不喜歡他,卻從未想過此事會涉及自己的家人。
還是他最崇拜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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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帶他玩耍,長大後成為全帝國守護神的舅舅。
看著那通紅著眼,倔強地看著自己的男生,陸子柏沉默了瞬間,卻在對方一定要一個答案的眼神下,坦誠道:“我確實知道。”
見少年似乎想要繼續發飆,陸子柏卻平靜地指出了一個事實:“你和她沒有戀人關系。就連標記,也隻是一種醫療手段。”當初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顧幸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指責的話再也難以吐露。但他也不是善茬,暫時拋開這些,質問道:“舅舅,那你知道,你和她之間差了多少歲嗎?甚至她還隻是一個學生。你是帝國高高在上的上將,她卻一直被保護在象牙塔裡。”
“哪怕她和你臨時標記,這其中,真的沒有上位者的紅利嗎?你和她認識了多久,她是否隻對你的上將光環崇拜,更甚至被蒙蔽了眼?而你,不過是接著職務之便,誘哄無辜女孩的……敗類罷了。”
最後兩個字,顧幸說得很輕,卻仿佛重重地落在了陸子柏的心上。
哪怕蘇墨墨已經20歲,兩人是匹配庫認證合法的。但這般道德上的顧慮,正是陸子柏之前所擔憂的。
除此以外,兩人的身份、年齡、閱歷差距太大,陸子柏也很擔心她對自己隻是一時的好奇。畢竟少女就連提起臨時標記,也是那般漫不經心,仿佛隻是好奇一般。
好奇標記是什麼滋味,好奇帝國的上將是什麼信息素,好奇他被標記後是何種模樣。
如果她長大後,進入軍校後,必定會看見更多性格有趣、年輕優秀的同齡男孩。
到了那時,他還能留在她的身邊麼?或者說,他能夠忍受她的離開麼?
不能。
光想想,就幾乎無法呼吸。就連脖頸處的腺體,似乎都開始傳來疼痛。
陸子柏再也難以保持自己淡然的姿態,他有些狼狽地垂下了頭。
但不過片刻,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狀態的不正常。體內兩種迥異的信息素正在磨合,身為宿主,他的身體就是戰場。也是因此,他的心神才會失守,竟會有這般懦弱的想法。
匆匆忙忙地為自己找到這個理由後,陸子柏收拾好情緒,抬起頭,直視著顧幸,沉聲道:“那你可知道,我們的接觸是合法的。”
勝了一局的顧幸來不及高興,他的心重重一跳。舅舅從來不是撒謊的人,他這般說,便該是有什麼殺手锏了。
果然,下一秒,一道平靜、卻似乎顯得有些驕傲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邊。
“我和她的匹配度,是100%。”
“轟”的一聲,似乎有雷聲在顧幸耳邊炸開。哪怕早有心理準備,他仍舊忍不住倒退了幾步。
少年茫然地搖了搖頭,他雙眸恍惚,下意識地反駁道:“怎麼會,怎麼會……”看那姿態,竟比發現蘇墨墨和陸子柏臨時標記還要難看。
陸子柏目光平淡,似乎夾雜著一絲憐憫。
見顧幸拿出終端,似乎想要給少女打電話確認一般,陸子柏這才站起身,大步上前,握住顧幸的手,沉聲制止:“顧幸,冷靜點。她已經休息了。”
恐慌忙亂地點擊著屏幕的少年便這麼抬起了頭,呆呆地看著他,聲音裡似乎夾雜了一絲祈求:“舅舅,你騙我的對不對?帝國怎麼可能有百分百的匹配度呢?你是為了氣我對不對?我不生氣,我一點也不生氣,她再標記十個人都不生氣,你……你別嚇我好不好?”
陸子柏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是真的。”
“像我這樣匹配度100%的人,還有四個。”
“顧幸,放棄吧。”
陸子柏松開了手,顧幸卻仿佛腿也被人松開了一般,驀地滑倒在了地上。就著這個姿勢,他搖搖頭,自欺欺人道:“不可能,不可能…”
直到一條短信顯示在他眼前,來自莫蘭星匹配中心。陸子柏隱去了其他,卻可以清晰地看見“五個匹配對象”幾個字。
顧幸徹底死心了。
癱倒在地,看著遠處垂落的窗簾上的刺繡,一股深深的絕望湧上他的心頭。
五個?五個!
哪怕有五個,其中也沒有他…明明他們最先遇見的,不是麼?
陸子柏明白顧幸的心情。
在帝國,匹配度是婚姻上最權威的存在。匹配度高,便是帝國承認的對象,哪怕有自由戀愛,卻極少,而且也是在匹配到合適對象之前自由戀愛。更多的人匹配到了對象,便會快速結婚,畢竟大多數人得4、50,甚至一百多歲才能遇見高匹配度對象。可謂是可遇不可求。
蘇墨墨20歲便匹配到了五個100%匹配度的對象,隻要她想結婚,隨時都可以。
某種程度上,匹配對象也相當於“未婚夫”了。而顧幸的行徑,在大眾眼中,便類似於小三一般,輿論環境便極為不利。而且高匹配度,意味著兩人的合拍,也更容易愛上彼此。無論從哪方面看,顧幸想和她在一起,都難如登天。
陸子柏哪怕需要和別人爭,哪怕一直患得患失,但看著崩潰的外甥,他還是一陣慶幸。幸好,幸好他是那五分之一。
他也是為了徹底斬斷顧幸的心思,才會說得這麼絕。畢竟其他四個人,沒有一個是善茬,都是些冷酷殘忍的人,20歲的顧幸,根本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現在難受也好,總好過以後被人暗算。
陸子柏壓下心中的憐憫和幾絲感同身受,看著躺在地上、怔怔流淚的顧幸幾眼,便轉身離開,將空間留給了他自己發泄。
……
半夜,陸子柏被一陣動靜吵醒。原來家庭機器人檢測到了顧幸的體溫不對,迅速發出了警報聲。
陸子柏睜開眼,隨手拿件外套披上,便徑直走出了門。他的房間在一樓,倒是比二樓的顧父顧母來得還要快。
看見那躺在地上,雙頰緋紅,已經失去了意識、開始囈語的少年,陸子柏臉色一沉。
顧幸易感期暴動了。
空氣中滿是顧幸的信息素,這一刻撲鼻而來。陸子柏本就才結束了臨時標記,體內的信息素也不大安穩,對陌生alpha的氣味極為排斥。
偏偏陸子柏壓根不會準備防溢貼這種東西,他隻能皺著眉,強忍著不適走到顧幸面前,隨後蹲下身,從空間裡拿出了一根抑制劑,注入了顧幸的腺體之中。
“子柏,這抑制劑…?”顧父來到旁邊,有些遲疑道。
陸子柏頭也不抬道:“科學院才研發的加強版抑制劑,隻有軍部有。”
顧父也曾在部隊呆了多年,自然知道這種抑制劑的作用,便是為了防止敵人使用omega信息素幹擾。
他也松了口氣,安慰地拍了拍顧母:“既然如此,倒是不用麻煩人了……”顧母跟著點頭,擔憂地蹲下來查看顧幸的情況。好在有了顧幸之前的昏迷,她的心理承受力好上許多。
陸子柏雙眸微凝。
他自然知道,這裡的“麻煩人”麻煩的是誰。但他並未與姐姐姐夫多說。告訴顧幸是為了讓他死心,但歸根結底,他和蘇墨墨之間,目前根本沒什麼關系,沒必要讓太多的人知道,否則隻會徒增煩擾。
“嗯,以後也不需要麻煩人了。”
陸子柏雙眸莫測地看著顧幸,平靜道。
……
翌日清晨,蘇墨墨早早醒來。頓時,她就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狀態的不對。
好,很好,特別好。
這一刻,感受著手臂的力量,蘇墨墨膨脹到覺得自己可以踹飛一隻蟲族。
她也確認了一件事,果然,alpha的信息素對她就是有用的。雖然不知道其他omega的情況,但蘇墨墨覺得,按照這個勢頭下去,她的治愈能力估計很快也會覺醒了。
秒哇。
omega果然是yyds,簡單地吃顆好吃的糖果,就能原地實力飆升。
開心了五分鍾後,蘇墨墨便收起了自己的情緒。今天是周末,她打開星網,開始和機器人對練,而機器人的等級她又調高了不少。
越階戰鬥才能更快的進步。而隻有練習後的技巧,才能真正成為她自己的,並伴隨她前往其他世界。
快到中午時,揮灑了汗水的蘇墨墨才下線。
一邊吃著保鏢送來的午飯,她一邊瀏覽著新聞。
聯邦那裡,議長的命令還是執行了下去。畢竟作為試點的隻是一顆最低級的小星球,既有補貼拿,又不會危害到自身安全,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籤署這份協議,自願參與試點。既然他們同意,又沒有損害到自身利益,懷著一顆好奇心,大眾對此事也少了幾分抗拒。
協議時長足有20年。在這二十年裡,試點星球取消匹配中心。隨後將從年輕男女的結婚率、婚姻幸福度、離婚率、新生兒的資質、新生兒的數量等數個角度去分析評價,得出“聯邦是否需要匹配中心”的答案。
因著時長為20年,這個計劃又被稱為“20計劃”,就連帝國的人都頗有些期待。
看著如今的輿論風向,蘇墨墨都不禁有些佩服了。在這位議長面前,似乎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哪怕是聯邦的最高者,但改革並不是那麼容易的。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面臨的壓力也就更大。
這位議長擁有權勢,卻依舊選擇嘗試、有能力嘗試。有這樣的議長在,聯邦便處於常青之中。反觀帝國,蘇墨墨不禁嘆了口氣。
那名太子,她名義上的未婚夫依舊不知所蹤。幾個月過去,哪怕有蘇墨墨這個幌子在,民眾尚且安分。但國王和王後面臨的壓力依舊不小。
比如國王的弟弟,親王大人最近便頻頻出現在公眾面前。不是去捐款,就是去慰問貧民窟,或者去匹配中心作秀。甚至他還帶著自己的五個alpha子女,那意圖格外明顯,仿佛在向大眾炫耀“瞧,比起那失蹤的家伙,我有這麼多優秀的繼承人”。
蘇墨墨:……
跳過,換一個。
漫不經心地看了許多的新聞後,蘇墨墨也吃完了午飯。她開始了自己的午睡時間。
等到下午時,蘇墨墨再度重復練習、看電影、看新聞、學習的流程。那自制力,讓暗中的幾個保鏢都自愧不如。而消息傳到了葉素院長以及omega保護協會那裡,兩方自然更為欣慰。
周六當天晚上,陸子柏給她發了條消息後,便急匆匆地離開。應該是有什麼任務,蘇墨墨沒問也沒管。畢竟陸子柏是軍團長,且有保密機制,她問了對方也未必會說。
蘇墨墨又開始規律的生活,不過下周一時,她又看見了萎靡不振的顧幸。嘖,這對舅甥可真有意思。蘇墨墨不禁思考,莫非臨時標記他們後,自己提升實力,對方仿佛被吸走精氣……?
嗯,下次找個身強體壯的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