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瑤無端湧上一股怒氣,前方戰士還在浴血奮戰,而這些養尊處優的皇室女眷們,卻已經想著不戰而逃了。也是,打仗是別人的事情,她們趕緊先跑了,戰敗的話提前撿了一條命,若戰勝,她們再回來做她們的王妃就是了。反正,在哪裡賞花賞鳥,買衣服做指甲不是做呢?
楚錦瑤氣憤地低頭,郡王妃沒空搭理楚錦瑤的失禮,繼續憂心忡忡地說:“娘,那您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老王妃想了半天,說:“先等等吧,讓下頭人警醒著,這幾日不要再出門惹事。我看,太子雖然被困在邊關,但是邊關那麼多人,想必總兵肯定會安排太子突圍。到時候,我們再行動也不遲。”
郡王妃點頭:“娘說的有理。”
大同離京城極近,太子突圍後,無論從安全角度還是名聲角度,都不會回京城,回京城那得說的多難聽啊!所以,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南撤到太原,然後隨著大流一起再往南走。
縣主本來沒覺得有什麼,但是聽母親和祖母一言一句地說,她也有些害怕了。她拉了拉郡王妃的袖子,問:“母親,難道,我們要逃亡了嗎?”
郡王妃嘆了一口氣,抱住林寶珠說道:“兒,你不要怕,喊打喊殺是男子的事情,無論發生什麼,你總是縣主。”
楚錦瑤險些就開口譏諷,即為皇室縣主,享萬民供養,那你們可記得皇族的使命?但楚錦瑤的理智很快就回來了,和這些嬌生慣養、終身囿於深閨的貴人們說這些有什麼用。氣節隻能用於約束自己,卻不能要求別人。
被郡王妃這樣說,楚家的姑娘們也有些慌了。三姑娘和楚錦妙竊竊私語:“那太子什麼時候過來啊?我們要跟著太子一起逃嗎?”
趙氏抬高聲音,喝道:“住口,不準說這些喪氣話。前面還在打仗,你說這些做什麼?”
明明眾人對這些心照不宣,可是偏偏,不能讓人說出來。三姑娘得了一句罵,心道晦氣,她低下頭,也慌裡慌張地思考未來的路。
時至如今,再多旖旎心思都沒了,什麼世子,哪有她自個兒保命要緊。
趙氏喝斥後,楚家女眷們不敢明目張膽地說,但是竊竊私語不斷,都在和身邊人討論這件事。就連玲瓏都悄聲問:“姑娘,院裡那些東西怎麼辦?”
怎麼辦?楚錦瑤還沒有心思想這些。她一直在想,太子,真的會來嗎?
雖然太子在外的聲名不大好,畢竟敢當眾射殺母婢,這在繡花針大的傷口都要請個郎中的女眷們看來,委實太過兇煞。但是在楚錦瑤心裡,她卻一直覺得太子是個很血性的男兒,即便行事兇殘,但不掩男兒本色。但是若他真的不戰而逃,來太原帶著女流往南跑……楚錦瑤說不清心裡的想法,她隻是覺得,自己一定會很看不起他。
本來是開開心心做客,沒想到,橫空卻傳來這麼一個消息。女眷們聚在老王妃這裡,越想越嚇得夠嗆,最後,趙氏忍不住站起來告辭:“老祖宗,王妃,時候不早了,我們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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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妃立刻挽留:“這怎麼成,外面說不定亂成什麼樣子了,你帶著這麼多姑娘,哪能上路?不如你帶著孩子們先住下,等過幾天,局勢明朗了,我們再一起打算。”
說是一起打算,其實,是一起出逃吧。
趙氏說:“這怎麼成,我們家老夫人還在侯府裡呢,侯爺也在,我哪兒能自己住在外面。今日才剛剛傳來消息,想必韃靼人離我們這裡還遠,我趁這段時間回去,應當沒事的。”
“這……”老王妃想了想,發現確實是這個理,長興侯還在侯府,趙氏這個侯夫人哪能在別的地方住下?老王妃隻能說:“那好吧,你帶著幾個姑娘,路上千萬小心。我再派幾個護院跟著你,多少保險些。”
“這怎麼成?王府這麼多人,您留著人手保護王妃和縣主吧!”趙氏推辭道。
老王妃卻執意,就連郡王妃也說:“長興侯夫人,你就收下吧。等把你安全送到太原,再讓他們回來。”
趙氏隻好應是,匆匆拜別老王妃和郡王妃,帶著幾個女兒倉促踏上回府的馬車。進王府時又是轎子又是排場,而離開的時候,卻倉皇至極。整個懷陵王府,都籠罩在強敵將至的惶恐中。
趙氏帶著人離開後,郡王妃也匆匆辭別,將縣主帶走了。老王妃心知肚明,郡王妃這是回去收拾細軟去了,畢竟她是王妃,她的財物最多。
老王妃屋裡的大丫鬟蘭澤換了一杯熱茶,憂心忡忡地問:“老祖宗,這可怎麼辦?”
老王妃將背緩緩靠到引枕上,悠悠道:“該如何便如何,就算韃靼人真的來了,日子還是要照常過。若真有這麼一天,你就隨著王妃去吧。”
蘭澤隱約聽出些不對:“老祖宗,您這話……”
“我老了。”老王妃閉上眼,仿佛回憶起自己年輕時的場面。“我記得老郡王就很恨韃靼人,他每個清早都去舞刀弄槍,時常和我說,要將韃靼徹底趕出漠北,讓他們再不敢侵犯我大燕,隻是可惜他死得早,我和他,誰都沒能有福氣看到這一天。”
“不過幸虧他死得早,要不然,十三年前看到我們像喪家之犬一樣被趕出王府,四處逃竄,一定能活活氣死。”老王妃睜開眼,已經不再清澈的眼中閃過些許亮光,“我已經老了,跑不動了。這次,我就不走了,我留在這裡,陪著他。”
蘭澤心膽俱裂:“老祖宗……”
“別說了,我意已決。”老王妃做出這個決定,仿佛放下重負一般,整個人都輕快許多,“若日後真的亂起來,恐怕馬車也不會太多,機會就該留給年輕人,到時候,你隨著王妃走吧。這些年你貼心侍奉我,我都知道。隻要我開這個口,王妃不會拒絕。”
蘭澤跪在老王妃腿邊,啜泣不語。
老王妃想到方才的場面,嘆道:“王妃她尊崇慣了,連寶珠都被養成一副驕脾氣。依我看,能和太子一起行動,恐怕王妃還暗暗高興呢。”
“這怎麼會?”
老王妃搖頭不語:“沒有父母不想讓子女出人頭地,王妃她從閨中起就順風順水,嫁人後也慣常被人奉承,心氣高的很。實在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想把寶珠捧到那個位置上,說到底,還不是怕寶珠脾氣驕,出嫁後被人欺負?隻是那終究是太子妃之位,文孝皇後已逝,太子又和皇上不親近,這門婚事,若是太子不點頭,恐怕旁人說再多也成不了。本來我們想著讓太子來太原養病,這樣就能順理成章留在王府,讓寶珠和太子處一處感情。可是誰能猜到,太子怎麼都不願意過來呢?”
蘭澤安慰道:“老祖宗莫要憂心,縣主活潑可愛,太子見了也必會心折。”
這話小輩們愛聽就罷了,她這個老祖宗,卻不能也跟著自欺欺人。老王妃嘆氣:“可惜太子不肯從邊關撤下來,伴讀的事這才一拖再拖。本來今日楚家的姑娘們過來,我有心提這樁事,卻被韃靼人給攪和了。寶珠的性子,實在太驕縱了,又不肯靜下心讀書,現在有我們這些長輩看護著還好,等我死了,她要怎麼辦呢?能找兩個聽話的姑娘過來,陪她讀書是小事,能讓她識清人情冷暖,磨練待人接物才是最要緊的。”
“縣主命好,有您和王妃在,縣主不需要學這些。”一個丫鬟侍奉在側,聞言連忙討好道。
老王妃冷哼一聲:“我看王妃和王爺就是被你們這些花言巧語給蒙騙過去了!你們這些下人真是害人不淺,人生在世,即便是公主都要看人臉色,她一個縣主,還是異姓王家的,怎麼就不需要學習為人處世了呢?你們在王妃那裡奉承就罷了,到了我面前,還敢說這種話?”
說話的丫鬟趕緊跪下,砰砰砰磕頭:“是奴婢不好,奴婢罪該萬死,請老祖宗恕罪!”
老王妃本著臉不說話,蘭澤悄悄踢了地上的丫鬟一腳,示意她趕緊出去。等人走後,蘭澤一邊打扇子,一邊說:“老祖宗莫要生氣,晚輩什麼也不懂,可不是都要仰仗您麼?有您看著,王府眾人才能扶持著往前走啊。”
老王妃嘆道:“我已經老了,還能再叨擾他們幾年?可是如今,王妃一心做著太子妃的美夢,幾乎連話也聽不進去,能成太子妃固然是好事,可是,我們家也該想一想不成這一種可能啊。”
蘭澤打著扇子說:“不會不成的。太子不是還特意給長興侯府家的大姑娘隨了填妝禮麼,可見太子對太原的勢力心中有數。我們王府本就家世雄厚,再有長興侯幫襯,便是太子也舍不下這樣強的助力。如今小齊後也有了皇子,太子可以說沒有母族,既然如此,妻族就格外重要,太子給長興侯府送禮,保不齊,也有試探的意思。”
老王妃被說樂了:“要試探也是試探長興侯府,哪能隔著侯府,試探我們家?”
“這就是您說錯了,我們王府是什麼門第,長興侯府是什麼門第?既然太子都有心拉攏楚家,那堂堂懷陵王府的示好,太子豈會拒絕?我們縣主人長得可愛,性子也直爽,更有王府這樣雄厚的背景,太子傻了才會拒絕。”
一樣是說好聽話,方才那個小丫鬟說的惹老夫人好一通氣,然而蘭澤說,卻能讓老王妃發自內心的舒坦。老王妃笑得合不攏嘴,點頭道:“你說的有理,等打仗這些事平息以後,寶珠的事還需要從長籌謀。看來讀書習禮這些事,也不能再由著她了。”
“您是說……”
“等外面的風聲平靜一些後,就讓楚家的幾個姑娘,來陪寶珠讀書習字吧。她太鬧了,幾乎沒個姑娘的樣。”
蘭澤聽到這話,心思微動,不著神色地打聽:“今日足足來了五位姑娘,老祖宗,您心裡看好誰?”
“我倒是覺得,他們家那個五姑娘不錯。”老王妃說得累了,由丫鬟服侍著斜躺在羅漢床上。蘭澤將小炕桌撤下,跪坐在腳踏上,輕輕給老王妃打扇。老王妃說:“寶珠她們出去後,幾個小姑娘在小花廳裡說了什麼,秋波都一五一十轉述給我了。貧賤不卑,富貴不移,沒有像其他人家的姐兒一樣嫌貧愛富,恥於提起自己的窮親戚。這樣的心性,很好。若是給寶珠找玩伴,家世出身都是其次,心性好才是最要緊的。”
蘭澤聽了,湊趣道:“我看楚家那位五姑娘,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