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侍奉的宮人怎麼可能看不懂,當然馬上低著頭退下。等沒有闲人後,秦沂站起來走到楚錦瑤面前,彎腰去挑楚錦瑤的下巴,語氣裡滿含笑意:“來,太子妃,抬頭讓我來看看,你這是怎麼了。”
秦沂大拇指墊在楚錦瑤下颌上,這個姿態有多輕佻有多輕佻,儼然是一副輕浮公子調戲良家婦女的架勢。楚錦瑤用力朝後躲,卻沒有掙開。她憤怒地抬頭去瞪秦沂:“你這是和誰學的,輕浮!”
秦沂發現楚錦瑤罵人,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就像現在,明明是一副氣得不輕的樣子,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眼珠子湿漉漉的,宛如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食草動物。然而即使這樣,她也隻會瞪著眼睛罵:“你輕浮!”
楚錦瑤自覺很有氣勢地罵完人之後,眼睜睜看著秦沂開始笑。他先是眼睛亮起光來,耀眼的讓人不敢逼視,隨後唇邊浮起笑意。他的整張臉都因為這個動作,變得活色生香起來。
秦沂五官清豔,當他冷冷看著一個人時,那姿態宛如高山之雪孤江之月,明明倨傲得不行,卻讓人生不出討厭之心來,仿佛這個人生來就該站在眾生之上。楚錦瑤印象中的秦沂一直是這個模樣,等成婚後,楚錦瑤才發現原來秦沂也會笑,即使笑意裡仍然帶著調侃和譏诮,可是他淡淡一笑,容貌的殺傷力顯然成倍翻轉。平日裡楚錦瑤看著秦沂的笑容自然覺得賞心悅目,可是如今她在生氣,而秦沂還這樣笑,這就很氣人了。
“你還笑!”
“好好,我不笑。”秦沂雖然這樣說,可是眼睛裡的笑意卻絲毫沒有收斂。楚錦瑤這樣炸毛的模樣太可愛了,越發勾動秦沂骨子裡的惡劣因子。
秦沂伸手去揉楚錦瑤的發髻,直到把她整齊端莊的發髻弄得一團糟,這才感覺舒服了一些。秦沂見楚錦瑤還繃著臉,於是拔下她頭發上的簪子,調整到自己喜歡的位置,一邊拔,一邊慢慢說:“我方才看那個宮女,隻是想知道這些天太子妃究竟做了些什麼。你自己往哪兒想呢?”
楚錦瑤就知道她的動靜瞞不過秦沂,楚錦瑤有些吃味,他對她的東西了如指掌,可如果秦沂在外面搞些什麼,她鐵定被賣了都還在數錢。楚錦妙說:“她們可是皇後送給你的美人,我哪兒會做些什麼。”
秦沂笑了一聲,輕輕捏著她的鼻子,說:“倒打一耙,和我還嘴硬。”秦沂頓了頓,突然意有所指地說:“你若是在後宮平衡勢力,走得辛苦,不如換個法子。”比如,說動他,讓他來出面打發走四個宮女。這可謂簡單又省事,不會有任何麻煩。
楚錦瑤聽到這裡,故意朝後拋了個又嬌又勾的眼神:“太子殿下是這麼沒原則的人嗎?”
“不一定。”秦沂也笑著看她,“你不妨試試。”
楚錦瑤終於繃不住笑了:“殿下,您是儲君,國之根本,你可別這樣!”
秦沂也被逗笑,他手指從楚錦瑤的頭發中穿過,心裡繾綣之餘,也微有些遺憾:“你還是想自己做?”
“嗯。”楚錦瑤低低應了一聲,“我不能總是靠你。”
秦沂頗想說怎麼不能,他是她的夫婿,理應一輩子讓她來依靠。但是秦沂也明白楚錦瑤的顧忌,一次兩次能靠秦沂擺平,日後呢?秦沂畢竟不能時常在後宮待著,他總有看不到的地方,楚錦瑤自己試探著出手,學習在後宮中立足,其實是最聰明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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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人者,唯有自立。”楚錦瑤說,“殿下,這可是你在長興侯府教我的,我一直在學。”
“對啊。”秦沂不知為何想嘆氣,理智上是一出,實際上又是一出。秦沂喟嘆道:“我後悔教你這些了。”
“為什麼?”
因為他沒想到最後楚錦瑤會成為自己的妻子,教來教去坑回了自己身上。但是秦沂沒有說自己的真實想法,而是故意說:“可能是因為你太笨吧。”
楚錦瑤滿心歡喜地等著接下來的話,結果一聽是這些,登時惱了,回身就用拳頭錘他:“你說什麼!”
秦沂一隻手就能握住楚錦瑤兩個拳頭,笑著任由楚錦瑤撒氣,而楚錦瑤下手也很有分寸,這點力道打上去,就跟撒嬌一樣。
等兩人鬧累了之後,主要是楚錦瑤累了,兩人靜靜依偎著休息。楚錦瑤靠了一會,低聲問:“殿下,我這幾天做了什麼,你都知道?”
“顯然。”
“那我這個學生有沒有給你丟臉?”
“沒有。”秦沂也忍不住放軟了聲音,低低道,“你做得很好。”
楚錦瑤也知道這話哄她的成分很大,不過她不願意細究,而是握住秦沂的手,目光湛湛地看著他:“殿下,我一定會成長為那個能與你比肩的太子妃。”
“好啊。”秦沂看著楚錦瑤的眼睛,幾乎要陷在這片絢麗的光暈裡,“我等著。”
第82章 皇嗣艱難
建興二十二年逐步進入尾聲,隨著元日越來越近,宮裡的氣氛也漸漸歡快起來。
從二十八開始,通政司不再奏事,各大官署也盡量把公事押後,等到三十這一天,乾清宮前搭起高高的鰲山燈棚,往來的宮人太監見了面相互道好,人人都穿著新衣,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笑臉。
今日是除夕,楚錦瑤換了一身大紅妝花斜襟袄,下面系了織金馬面裙,發飾也換上了全套紅寶石掐金頭面。楚錦瑤難得讓宮人給自己上了濃妝,她本就烏發雪膚,唇紅齒白,顏色衝撞非常明顯,等畫上隆重的妝容後,銅鏡裡的人眉目湛黑,唇角精致,烏發紅唇和瓷白如玉的肌膚對比越發明顯。楚錦瑤的長發被全部盤起,在腦後高高堆疊起來,當真是鬢發如雲,不時有金玉之色在發間流轉。楚錦瑤平日裡為了不喧賓奪主,除了新婚朝見那日,其他時間都是淡妝。然而今日是大場面,後宮所有妃嫔都會盛妝濃抹,若是被人壓住了場面反而不好。楚錦瑤不能給東宮丟面子,於是也放手讓宮人打扮。
等最後一根簪子插好後,梳頭的幾個宮女由衷感嘆:“太子妃今日真好看。”
“什麼叫今日真好看。”桔梗嘴快,最是愛在言語上佔便宜,她捧來銅鏡,從後面照著讓楚錦瑤看腦後的發髻,“我們太子妃每天都是最好看的,太子妃您說是不是?”
楚錦瑤被逗笑,玲瓏站在一邊,聽了這話過來輕輕拍桔梗:“就你會說話,故意討太子妃歡心。”
“本來就是,奴婢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太子妃,您可要給奴婢評評理啊!”
“都行了。”楚錦瑤笑著喝止住她們,“你們伺候了一年辛苦了,一會都有賞錢。”
這下屋裡的宮女們越發歡喜,齊齊給楚錦瑤行萬福。楚錦瑤扶了扶發髻,站起身說道:“走吧,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去晚了就太失禮了。”
坤寧宮裡也是處處張燈結彩,楚錦瑤帶著人端端正正地給小齊後行禮:“恭祝皇後娘娘,娘娘萬福。”
小齊後今日也盛裝打扮,她眉目尖尖,麗色照人。小齊後看到楚錦瑤後,眼神一縮,眯著眼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後,才慢慢叫楚錦瑤起身:“太子妃起來吧。”
這時小齊後已經見完前來請安磕頭的嫔妃,挪到更家常的後殿來了。楚錦瑤是兒媳,和公主等人一樣,是皇室自己人,請安時自然和家人一樣,在後殿進行。而其他妃子都是妾,兩者身份不可同日而語,自然兩撥人請安也不在一處。
如今在小齊後自己的內殿,能留下的都是小齊後身邊的紅人,因為今日是除夕,麗妃、淑妃這兩個高位嫔妃也在。楚錦瑤給小齊後問安的時候,除了小齊後,其他人都站起身避開這一禮。等楚錦瑤被叫起後,這些妃子又齊齊上前給楚錦瑤行禮:“太子妃。”
楚錦瑤斂目回半禮。按禮法來說,楚錦瑤是從一品宮眷,比後宮諸妃都尊貴。可是這些畢竟是皇帝的女人,勉強算是她的庶母,楚錦瑤也不會當真大剌剌地受了這些嫔妃的禮。
等再次按尊卑坐好後,淑妃看著楚錦瑤,笑道:“太子妃本來就是個難出其二的美人,今日打扮後,姿容越發出眾了。”
以美貌自恃的小齊後和麗妃聽了這話都不舒服,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忌諱有人比自己美,在這種群芳薈萃的場合被誇贊美貌,可不見得是件好事。楚錦瑤看了淑妃一眼,笑道:“淑妃娘娘折煞我也。我不過是略施粉黛,東施效顰,那裡比得上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貴為國母,盛寵不衰,時至今日依然是二八少女的容貌,這才是極富極貴的命格啊。”
話題被扯到小齊後身上,屋裡的人自然都附和,小齊後被捧的舒心一笑,便沒有理會方才淑妃的話。
淑妃一擊不成,瞅了楚錦瑤一眼,也抿嘴一笑,不再追擊。楚錦瑤比小齊後年輕漂亮是事實,所嫁之人還是東宮太子,即便楚錦瑤能哄住小齊後一次,那十次二十次呢?淑妃不急,她大可以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往小齊後心上扎釘子,她就不信小齊後真能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眾人都變著花樣誇皇後,楚錦瑤說了這一句,之後就不肯再說。多說多錯,何況她是太子妃,對皇後太冷淡太諂媚都不好,這個度越發要謹慎拿捏。
楚錦瑤趁著眾人說笑,一雙眼睛無聲地掃過在場之人。淑妃側坐在皇後對面,儀態溫婉端莊,說話輕聲慢語,看著就是位淑賢人。然而這樣一位看起來和氣的妃子,卻屢次挑撥楚錦瑤和皇後的關系。而淑妃的著力點,偏偏還是楚錦瑤最忌諱的容貌這一塊。
楚錦瑤和小齊後的關系本就復雜,楚錦瑤不能在小齊後面前拔尖出頭,但是為了東宮體面,她也不能退讓太過。楚錦瑤為了維持這個脆弱的平衡,費盡心思,而淑妃還要時不時推上一把。若是其他方面,楚錦瑤還能故意藏拙,可是淑妃專挑容貌和年紀踩,委實老道狠辣,一擊到位。
女人的嫉妒心非常可怕,而小齊後的尤其可怕。淑妃這樣做,矛頭究竟是衝著皇後,還是衝著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