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抡起手裡的木棍,橫著朝譚柚手臂抽過去,“你配跟我說這些?”
吳嘉悅說動手就動手,花青根本沒反應過來,嚇的臉色都白了,大聲喊,“主子!快……額。”
花青本來想說快躲開,然後就看見譚柚抬手,四兩撥千斤似的,就這麼輕飄飄地接住了吳嘉悅揮過來的棍子。
譚柚臉板著,“心虛理虧就要動手,那你臉上長著的這張嘴用來做什麼?隻用來吃飯嗎。”
“有話不能好好說?若是棍棒就能解決問題,那為何要制定律法?”
“別人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你能幹什麼?”
這是說她文不成武不就?
吳嘉悅臉色青紫,用力抽被譚柚握著的棍子。
……抽、抽不動。
吳嘉悅譏笑,嘴硬地說,“你跟我逞什麼口舌,有本事咱們比比拳腳。”
譚柚松開棍子,“這不叫逞口舌,這叫跟你講道理。”
道理?吳嘉悅能忍得了譚柚跟她講道理?
她可不管譚柚今天滿身酒氣是不是還沒醒酒,她現在就要跟譚柚用棍子講講“道理”!
譚柚平靜地看著吳嘉悅,在她準備再次動手前,語氣平靜無波的開口,“我叫了你母親跟京兆伊衙門的人過來,聽聲音,應該是到了。”
吳嘉悅抽了口涼氣,已經揮起來的棍子硬是拐了方向,“你他爹的是不是有病,你酒還沒醒吧你叫我娘過來!”
說好打群架,結果你叫了家長跟衙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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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柚語氣平靜,“這便是長了嘴的好處。”
可以搖人。
“……”
兩人身後不遠處,吳大人下了轎子瞧見的第一幕就是吳嘉悅的棍子險些擦著譚悅的頭過去,嚇的她單手捧著胸口往後退了半步。
吳大人慌忙喊,“住手,快給我住手!”
說好的是刺激譚柚動手打人,然後把罪名按在譚家身上,怎麼現在動手的成了吳嘉悅?
尤其是她轎子後面,京兆伊衙門的人正在朝這邊趕,若是被看見吳嘉悅打人,可還了得。
吳大人身形肥胖,跑的不快,但能看出來很努力的往這邊跑,“快住手。”
譚柚好心勸她,“您慢著些,您這個體型的人,晚上不適合做劇烈運動。”
吳大人,“……”
吳大人頓時不想跑了。
吳大人扯著袖筒,擦擦額頭上不知道是嚇出來還是跑出來的汗,“謝譚翰林關心。”
她走到吳嘉悅面前,佯裝訓斥,“跟譚翰林鬧著玩,怎麼能用棍子呢。”
吳嘉悅任務沒完成,頭低著站在她母親面前不敢吭聲。
吳大人跟吳嘉悅使眼色,推了她一把,“還不給譚翰林賠不是。”
吳嘉悅梗著脖子,硬是低不下頭,眼睛瞪著譚柚。譚柚擺手,“我不跟孩子計較。”
吳大人剛松了口氣,就見譚柚轉身對著她,“但我得跟您聊聊孩子的問題。”
“……”吳大人隻想打發了譚柚早點離開,免得被京兆伊府衙門的人過來問東問西。
長皇子這人多疑且警惕,若是衙門來人驚動了他,這事就鬧大了。
吳大人從沒覺得自己像個孫女一樣,在譚柚一個小輩面前點頭哈腰的這麼自然,“是我疏忽了她的學業,這事怪我,您放心,我回去就讓她好好念書!”
吳嘉悅憋屈死了,每次想反駁兩句,就被吳大人一個眼神殺過去,不情不願閉上嘴。
好不容易跟譚柚保證完,吳大人擦著鼻尖上的細汗,帶著吳嘉悅趕緊離開。
幾乎是她前腳剛走,後腳京兆尹衙門的人就到了。
京兆伊衙門來了十幾人,應該是一組巡邏隊,為首的衙役姓李。
李衙役看著吳大人轎子離開的方向,微微皺眉,隨後跟譚柚拱手,“既然譚翰林已經化解了,那我等便先離開了。”
京兆伊的人呼啦啦來,呼啦啦走。
花青從地上把吳嘉悅賭氣扔的棍子撿起來,走到譚柚身邊好奇地說,“主子,我怎麼感覺吳大人火燒屁股急著走呢?”
她棍子扛在肩上,想不通,“而且今天京兆伊衙門的人也格外好說話。”
雖然譚柚是翰林,同時也是譚家血脈,可到底是庶出,外加自身能作能浪,在京中跟翰林院沒什麼地位跟威望。
但凡剛才那些人的態度換成對待譚橙都正常不過,可放在對待譚柚身上,就有點違和。
譚柚沒回她,隻是抬手,將棍子從花青肩上輕輕移開,眉眼溫和沉靜,“站有站相,別淨跟吳嘉悅學些不好的習慣。”
花青可不是正經府院出身,這些吊兒郎當的惡習她身上一堆。府裡眾人都覺得她生來就這般沒規矩,今天還是頭回有人告訴花青,她這是學了不好的習慣,不是她本來就這樣。
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徒,突然獲得了改過的機會。
花青漲紅了臉,心裡卻滾熱,規規矩矩地把棍子垂地,另隻手反手撓後頸,“好。”
事情解決,是時候回府了。
譚柚今天入睡生物鍾推遲,不僅覺得不習慣,還有些困倦。加上剛解決掉吳嘉悅這個麻煩,譚柚心神略微放松,露出幾分疲態。
看出她有些累,花青一撩衣擺半蹲下來,頭往旁邊一偏,手拍著肩膀,格外豪邁,“主子,我扛您回去。”
“……”大可不必。
譚柚正要抬腳走回府,便聽到身後馬車車轱轆滾地的聲音。
主僕兩人扭頭往後看,就瞧見一輛低調又不失奢華的寬大馬車徐徐駛來,最後緩慢停在她們身邊。
馬車車前掛著兩個精致漂亮的明黃色燈籠,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一個黑色大字:
司。
司,皇姓。
就在花青盯著燈籠的時候,車窗被人撩開一角,隱隱透出裡面光亮跟清幽冷香。
譚柚看過去。
開口的是個小侍,車內燈光將他的臉部輪廓映在明黃的車簾上,他道:“兩位,我家公子說捎帶你們一程,上來吧。”
第3章
“正好順路,可要捎你一程?”
仲夏的夜,既有春末的舒適又有初夏的晚風。
譚柚站在馬車旁抬眸看,頭頂發帶尾端從臉邊蹭過。
風吹起譚柚耳邊碎發的同時,還撩起那道明黃車簾。
譚柚無意窺看馬車裡的場景,隻是那小侍伸手撩開簾子的時候,巧好有晚風拂過,將鮫绡般柔軟輕薄的簾布吹起,露出車裡人的身影容貌。
短暫一瞥,卻極為驚豔。
車內主人是個約摸十六七歲的小公子,穿著月白色夏衫常服,滿頭烏黑長發被藍色發帶隨意打了個結,束在腦後,剩餘部分披散下來遮住單薄清瘦的肩背。
風撩起車簾時,他手裡正好拿著張紙,眉眼低垂,目光落在紙上,安安靜靜端坐在車內細看,連背後柔軟發絲綢緞般滑落肩頭垂在身前都不在意。
公子皮膚白皙,被車內暖黃色燭火映襯,像是鍍了層柔光,如同放在高級展臺上的上好白釉瓷器,白的溫柔,白的通透,白的矜貴。
許是感覺到了風,對方側眸抬眼看過來,略帶疑惑的雙鳳眼眼尾弧形般往上挑起,像把柔軟的小勾子,有股說不出的清秀俏皮。
風過,車簾自然落下,將車內景象遮擋幹淨,隻留下像是被丹青大師用毛筆精心勾勒出來的臉部剪影。
譚柚順勢垂眸,將蹭痒了臉頰的發帶理到背後。
花青則是歪頭看燈籠上的字。
她認識的字極少,有些不敢肯定地問譚柚,“主子,這寫的是個‘司’吧?”
畢竟除了姓司的,滿京城誰敢用這般明黃的燈籠?
而司姓中符合車內主人年齡的男子,唯有當朝長皇子,司牧。
馬車裡,司牧垂眸將手中看完的信件放進燈罩內,點著火後才擱在茶盞裡等它慢慢燃盡。
跟尋常紙張不同,特質的信件點燃後並沒有刺鼻的味道,反而散發著一股清幽冷香,燃盡後被熱水一衝,灰燼便如茶葉般在杯中沉浮起舞。
司牧拿了絲帕將指尖慢條斯理地擦拭幹淨,側眸輕聲開口,“正好順路,可要捎你一程?”
輕輕軟軟的聲音,跟他的長相一般,沒有半分攻擊力跟威脅,友好的仿佛鄰家弟弟般,讓人放下戒備。
譚柚心想,這人真好。
若是總有這種互相幫助,心懷善意的人,社會定會變的更好。
瞧見譚柚要上去,花青眼睛睜圓,下意識伸手抱住她的手臂,拖著譚柚讓她沒法往前走,“您、您再想想?”
她結結巴巴不敢說實話,隻瘋狂給譚柚使眼色,“這兒離咱府上也不遠,走走就到了,對吧。主子,咱們就不麻煩人家了吧。”
花青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覺得自家主子一定是還沒醒酒,不然怎麼敢上長皇子的車啊!
那可是長皇子司牧的車!
上去時四肢齊全好好的一個人,下來時說不定就少了些什麼。
跟歷代長皇子不同,司牧不僅貴為長皇子,皇上的親弟弟,他還擁有朝堂實權。敢問哪個朝代男人能掌權了?唯有本朝的司牧擁有這個權力,成為例外。
先皇去世時,力排眾議,愣是讓長皇子參政攝政。可以這麼說,大司的皇位,長皇子司牧跟他皇姐司芸,兩人一人一半。
可是跟脾氣好體恤朝臣的皇上司芸比起來,司牧就心狠手辣多了。他生性敏感多疑,向來是非我族類便要誅之。
前兩年長皇子許是年齡小,羽翼尚未成熟豐滿,行事還算溫和。可這兩年不知道為何,他手段肉眼可見的狠辣起來。
京中最可怕的不是人心跟惡鬼,而是司牧。隻要提起這兩個字,能嚇哭不少官員的小孩。
花青隨譚柚來京城好幾年了,雖未見過長皇子,但關於長皇子的事情卻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
傳聞此人陰晴不定,常常說著最柔的話做著最毒的事。眾人對他的畏懼不僅來自權力,更多的是怕他多變的性子跟狠辣的手段。
花青差不多猜到吳大人恨不得扛著轎子拔腿跑的原因,換成是她,她也跑。
馬不停蹄頭也不回毫不猶豫地跑!
可這些譚柚又不知道。
譚柚還仔細回想了一下,書中女主安從鳳的八個夫郎裡,好像沒有長皇子這號人物。
許是個不甚出名的配角吧。
譚柚手搭在花青手背上,拍了拍,“別人好心相邀,我們不如承了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