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母心情復雜,隻是開了個頭就沒有講下去,但娘肯定明白她是什麼意思。石英和玄明就算不能說長得一模一樣,乍一看也有六七分像,之前她還能當作是巧合,可是現在都看見白玉和玄明神君轉世在一起了……
雲母緊張得心髒直跳,她盡量讓自己不要在娘親給出準確答案之前胡思亂想,可如果不問清楚,總覺得心裡壓著事情,令人不安得很。
她看見白玉的尾巴焦慮地擺了擺,又擺了擺,然後忽然動了。雲母心裡一緊,以為娘親是要坦白,整個心都提了起來,接著下一瞬間……她就看到白玉閉著眼睛在屋裡團成了一團,拿尾巴蓋著臉擺出睡覺的姿勢裝死。
雲母:……
被娘養了這麼多年,雲母自然熟悉白玉的性格,曉得母親要帶大她和哥哥兩隻狐狸,理應分得清輕重,且娘她大多數時候個性也的確是十分沉穩的。因此這麼多年來,雲母還是頭一回見到白玉居然也用裝死這招來躲避問題,簡直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可沒法把母親叼起來抖了,隻能跑過去用力頂娘親的脖子,一邊努力將她頂出來,一邊義正辭嚴地道:“娘你不要團起來逃避現實!團起來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出來我們好好說!”
然而雲母頂了半天沒能將白玉翻出來,隻好在旁邊委屈兮兮地叫:“嗷嗚嗚嗚,嗷嗚嗚嗚——”
白玉聽她喊了半天,終究是怕女兒把嗓子喊啞了,直起身子輕嘆一聲,拿額頭碰她哄了哄,好讓雲母別喊了。雲母側頭望向她,緊張地問道:“娘?”
白玉動了動耳朵,望著女兒沉吟。雲兒如今已經成年了,又成了仙,其實告訴她許是也不大要緊……可是石英,還有她自己都還未成仙,告訴雲兒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平白多一個人擔心。且雲兒還要在天界生活,她這女兒沒什麼心眼性子又直,怕她曉得了以後不知該如何自處,也怕她在仙界不小心漏了線索,影響到石英……
今日事情出得太急,她腦子還亂得緊,被雲母瞧見絕非意料之中……
白玉微微垂眸,此時已經開始懊悔不該看著玄明神情失落,就一時動搖應了燈會之行。她起身化作人形,美人的臉上出現了憂色,她遲疑片刻,話裡已是帶了請求:“說來話長……雲兒,你讓娘想想,讓娘想想再告訴你。”
聽白玉如此說,雲母心髒一沉。哪怕白玉沒能親口承認,她也忍不住有了八九分確定,隻差一個肯定,可是看著娘親極是為難的樣子,又想想玄明神君的事……她又想著自己許是當真不知道得好。想了想,雲母體貼地沒再追問,而是跑過去繞著白玉的腳輕輕喚了幾聲,白玉一頓,將女兒從地上抱起來,閉著眼與她互相蹭了蹭臉,算是互相和解。
……
不過,饒是白玉沒說,雲母心裡終是落了事,她一邊在意母親和哥哥,一邊又忍不住偶爾擔心師父回天後的事。雲母先前一直是隻無憂無慮的狐,一下子腦子裡有了那麼嚴重的東西,她情緒難免比之前要低落許多,時不時就發呆。且若她想得可能性是真,她已經成仙了許是不要緊,可哥哥和娘卻是會出事的,反倒是知道了比不知道情況要嚴重……
隻是娘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下決心和她講,雲母努力提醒自己別去想了,可時不時還是要為此煩惱。即便好不容易忘掉玄明神君的事,她立刻就要為師父回天以後擔心,少有輕松的時候,短短幾天時光過得比先前幾個月都累。
於是一眨眼就過了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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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仍舊是白及在書房裡寫字,雲母在旁邊坐著。
白及旭照宮時,大多數時候都悶在屋裡打坐,但到了凡間,雲母每天都能見到師父走來走去的,自然新奇不已,故若是以往她心情好的時候,雲母通常會化著狐形乖巧地趴在白及桌案上看他寫字或者讀書,白及見她感興趣,也就分她半面書兩人一起看,即使有時候雲母懶得看書,也會帶個松果或者別的什麼自己玩。可是今日,她卻像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似的,有些蔫耷耷地坐在一側,低著頭也不曉得在想什麼。
雲母這幾天注意師父注意得少了,卻不知白及單因她在屋內,就已心神不寧至極,尤其是月夕過後,更是如此。白及察覺到她心神不寧,終於還是無心再書寫,嘆了口氣,擱了筆,轉身對著雲母,喚道:“雲兒。”
雲母沒聽見,一時未有反應。
白及隻得又喚了一聲:“雲兒。”
雲母這才後知後覺地抬頭,望著白及滿臉迷茫之色,待看清師父安靜的面容,她一時沒晃過神來,險些以為自己是在旭照宮、是在並未下凡的師父面前,頓時一慌,眼神不經意地閃了閃。白及卻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微抿了唇,輕聲問道:“你有心事?”
他是不大常問他人這類問題的,因此問得有些生澀,話一出口,便感到喉嚨發幹。
可他察覺到雲母異狀已不是第一日,總歸是在意的。且……今日與平常不同。
白及側頭深深地看了雲母的樣子,見她神情懵懂,也不知該想的事情想了沒想。看她的模樣,白及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忘了。
雲母未發覺師父目光中別有意味,她自是曉得娘和玄明神君的事不好冒然和師父說,尤其是師父現在還是凡人,故而她與白及眼光一對,心跳一亂,腦海中首先湧上來的便是師父終究將會回天、終究將會想起來的事。此時她與白及那雙墨染的黑眸互相對視,隻覺得師父雖是下了凡,可眼神總是不變的……待反應過來,雲母已聽自己問道:“師……郎君,我……我在想若是有人這一世為人,日後再轉世,終有一世成仙,發覺過往時光其實相當短暫,昔日情根亦都斬斷,再回想起原來的事……他會怎麼想?”
雲母臉突然一紅,終是不敢直接拿實情舉例子,更不敢將她或是師父代入,稍稍變化了一下才說出口。但縱使如此,她將話說出口以後還是後悔了,眼見師父皺了皺眉頭,她趕忙搖頭道:“算、算了,當我沒說吧。對、對了,郎君,你聽不聽琴?之前好像沒和你說過,其實我會……啊。”
雲母為了掩飾才慌張地轉移話題,可是她一把琴取出來,當即就愣了。
昏睡醒來之後各種事情接連不斷,接連佔住她腦海中的空隙,且她也沒有在旭照宮練習,平時又用不上,就沒能找到機會取出琴過,結果不小心就將她的琴在渡雷劫時被劈斷這回事給忘了。而現在,雲母再看到這把琴,不由得懵了一瞬,無意識地抬手摸了摸斷掉的琴弦,緊接著便是巨大的空洞和茫然感湧了上來。
她從學琴起用得便是這一把,是師父贈的。師父送的本就是仙品,按照常理來說不管過多久都是沒有必要換的,便是用上千年萬年也無妨……再說,師父贈給她的禮物並不多,琴也算一樣,她一向心裡喜歡,珍惜無比,現在看它從中間斷成兩截,居然無所適從。
白及原先在想雲母問得問題,他並不解其意,隻是隱約感到這個問題後藏著她的憂慮之心,這才蹙眉。不過未等他答,就見雲母取出一把斷琴來,她的神情著實令人擔心,白及一怔,竟覺得這把琴也隱隱有點眼熟。他說不出這種感覺是個所以然來,但見雲兒如此,他也就無心再想答案,索性順著本心所言。白及定了定神,凝視著她,忽然回答道:“……情斷,續上便是。”
雲母聞言愣住,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白及,誰知正對上白及沉靜的雙眼。雲母失神了片刻,還沒等她想清楚師父這句話接得是她先前的問題,還是因看到她的斷琴才出聲安慰,便聽白及淡著一張臉又道:“……今日一月之約期滿,你到現在都未拒我,我便當你應了。”
話完,不等雲母反應,白及便扳了她的下巴,俯身低頭,吻了上去。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雲母這陣子腦子不夠用,故而整個腦袋都不好使了許多,她甚至都還沒一字一字理解白及話裡的意思,師父修長的睫毛便已逼到了眼前。下一瞬間,她便感到唇上一軟,腦海裡“轟”得一聲炸開,頃刻間一片空白。
白及這陣子被憋得有些狠了,他外表清冷看不出什麼,可實際上每天望著雲母心裡波滾浪湧,日日都是忍著。他見她蹙眉,便想她可是覺得後悔了;他見她發呆,便想她是否覺得同他在一起無聊了;哪怕是見她無緣無故地笑著,白及都要擔心一瞬她可是在外面碰到了比他有趣的人。他的心緒隨著她一顰一笑起起伏伏,幾次甚至都有些後悔他為何要提那個一月之期,好不容易熬到,終是松了口氣。
白及也知自己之舉多少有點先斬後奏的意味,因此行得略有幾分緊張。待他感到被他親吻的小狐狸雖是顫了顫,但並沒有掙扎,便試探地抓了對方的手腕,將她拉入自己懷中,讓她雙臂環住自己的脖子、側坐在他腿上,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抱住,埋頭加深了這個吻。
過了許久,白及才將懷裡的女孩子松開。雲母整隻狐都還懵著,她雙臂摟著他的脖子,雙眼湿潤,眨了眨眼,呆呆地望著他。雲母明顯還沒回過神,臉上卻在一寸一寸地變紅。白及見她如此,索性什麼都沒說,直接第二次俯身吻了下去。
“……嗚。”
雲母下意識地往後一縮,不覺發出小聲的嗚咽。隻是白及並未給她躲閃的機會,兩人貼得近,仿佛是彼此被彼此的袖子掩著。他輕輕地咬了咬雲母的唇,暗示性地讓她開口。雲母到底年紀小,膽子也小,生澀得不行,她先前明明勇氣還挺足的,這個時候卻整個人都膽怯地蜷縮了起來,相當被動,全然接受入侵,被對方開導著、引著,不像狐狸,倒像被逼到角落裡的倉鼠。因她調整不了呼吸,兩頰不久就漫上了青澀溫柔的霞緋色,氣息和心跳皆亂。雲母被吻得身體後傾,不得不愈發用力地摟住白及的脖子,生怕手一松就掉下去了。
待兩人分開,已是良久之後。雲母望著師父的眼睛,腦子裡還是懵著的,隻覺得自己已經被巨大的喜悅衝傻了。這個時候她才漸漸明白剛才那番話是師父答應她的意思,盡管雲母完全不曉得明明是她表得白、是她塞得情詩,為什麼師父卻把話說得像是他一直在等她的答案一樣,可她仍然忽然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有點暈乎乎的。
“師……郎、郎君,你這算是喜歡我的意思嗎?”
驚喜來得太快,不真實感也緊隨著來了,尤其是雲母最近遇到的事情著實有點多,不禁不確定地問道。
隻是她問完也覺得自己傻氣,頓時覺得臉上燙得更厲害了。白及卻是微微蹙了蹙眉頭,道:“……為什麼這麼問?”
雲母答不上來,隻是心口滾燙,她搖了搖頭,突然又不想知道答案了。
白及卻是心中微動,之前為了讓雲母好好想清楚,他的確沒有將自己的感情說得很明白。他本以為不必說得太清楚,可是看這狐狸的樣子,又怕她真的不懂,便頓了頓,側頭在她耳邊沉聲道:“是,我心悅你。”
聽到師父的聲音,雲母一下心就軟化了,臉也燙得厲害。她在師父腿上局促地磨蹭了一會兒,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仰頭去親他下巴,親了兩口見師父沒躲著,這才閉上眼去親嘴唇,親了一下就飛快地縮回來躲到師父懷裡,把臉埋在他胸口。明明認真算起來的話,這絕對算不上是他們第一次親吻,可雲母莫名覺得害羞得不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緊張。
白及被她那幾下親得心痒,可感到雲母低頭鑽進來,便自然地將她攬住護住。雲母其實這會兒仍然沒什麼真實感,可她也不想再想更多了,幹脆蹭了蹭師父胸口,努力將胸口隱隱的那點不安摒除,滿足地閉上眼睛。
畢竟是心意互通的第一日,兩人分明都還青澀,都有點想不出來應該說點什麼,卻摟在一起廝磨了許久。接下來幾日雲母又重新高興起來,她性格裡那點給點陽光就能樂觀起來的狐狸天性在這段時間重新爆發了出來,明明她擔心的事一件都沒解決,可雲母卻莫名其妙地覺得一切都會好的,暫時把煩惱全忘了,跑來找師父找得愈發勤快。
雲母蹦跶得歡快,白及自是日日等她的,有時在院中,有時在書房。他日子原本過得單調,除了看書就是寫字,近日卻忽然不同起來,看著那隻白狐狸蹦蹦跳跳地從門口竄進來,他便有春風乍來之感,隻覺得胸口的冰雪盡數融了春水,真是恨不得日夜將她捧在掌心還怕捂化了,心頭脹疼暫且不論,情緒卻是昂揚的。
這日雲母來找師父,白及便帶了她在院中練字。近日雖然凡間天氣漸涼,可這天天氣卻明媚得很,陽光還有幾分溫暖,故白及在院中布了桌案,鋪了宣紙,握了雲母的手一筆一劃地教她寫。
雲母原型人形都能寫字,狐形叼著筆寫得慘不忍睹,人形拿手寫卻還可以。白及還在收綢條階段就發覺她寫字稍欠火候,但頗有靈氣,因此有意糾正她,現在有了時間就親自教雲母,順便讓她背背書,免得下次再鬧笑話。
白及沒有明說,可雲母還是從他話語和神情裡感覺出點意思來,當即臉就紅了,忍不住辯解道:“我又不是不知道意思不合適,實在是沒有合適的可以抄了……”
說到這裡,她不禁覺得委屈了幾分,肩膀都塌了,垂首道:“你就不能早點出來抓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