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春錦不通三媒六禮等等規矩,但卻沒少從畫本裡瞧見“男女私相授受是為大過”,哪裡能認賬呢?不能認不能認。齊春錦連忙搖頭,小聲道:“沒有的。”
王氏自然不信,但左右問也問不出來,便不再多言了。齊春錦瞧著柔弱,骨子裡卻是執拗得很,也不知是像了她還是齊誠。
王氏連忙吩咐下人陪著齊春錦回房歇息去,而她還有許多許多的事要去忙。
齊王有意,哪裡是一件小事呢?
那是整個齊家攀上了皇家的高枝,大房會如何想?如何來攀扯?京中其餘人又要如何想?日後如何對待他們?而齊家又該如何做派,方才不墮了女兒的面子,叫她淪為旁人笑柄……等等,這些都是王氏要去思量的,務必不出半點差錯,害了齊春錦。
齊誠這個平日裡不理俗務的,此刻也不得不為女兒臨時披掛上陣,一並參與其中出主意去了。
這廂蓮兒陪著齊春錦往後院兒走,蓮兒都還恍惚著呢。
雖說先頭她已經見過了,齊王、皇上對姑娘都多有溫和之態,可怎麼就……怎麼就來提親了呢?那可是齊王啊!
“我日後要隨姑娘進王府了?”蓮兒怔忪道。
齊春錦點頭:“嗯。”
“姑娘真是厲害,昔日大房那兩個編造胡話,說姑娘要嫁周公子,還被人一通嘲諷欺負。咱們姑娘今日才不嫁什麼周公子,姑娘去嫁齊王殿下!”丫頭與主子本是一體,齊春錦當年受的委屈,便如一並落在了蓮兒身上。蓮兒說著倍覺解氣,當下忙又表忠心道:“日後姑娘若還要去見齊王,奴婢給姑娘打掩護……”
齊春錦剛想說我沒事去見他作什麼?
攝政王太可怕啦!
可隨即又想到,她還有字據未取呢。
齊春錦雙肩一塌,恹恹應了聲:“明個兒就去吧。”
萬一賴了字據可怎麼是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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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王嫻、袁若霞、周萍、鳳陽郡主幾個在外吃茶對詩,卻見肖晴姍姍來遲,她壓低了聲音問:“王姐姐,我問你一樁事……那日太後生辰宴上,齊春錦被叫走了,你也被太後請去了。那日……太後是不是將齊春錦指給了於昌文?”
王嫻動作一頓,沒說是或不是,隻淡淡反問:“你從哪裡聽來的?”
“大半個貴女圈子都知曉了。”
齊春錦自然不會主動去提……
那消息從何處傳出去的?
王嫻心下已有了人選。
鳳陽郡主插聲道:“說這些作什麼?貴人心思怎能隨意揣測?”
袁若霞笑了:“不過咱們幾個坐一堆說說體己話,有何說不得?王姐姐不答,那就必然是真的了。將她嫁給於昌文豈不是可惜了?”話說這樣說,袁若霞的笑容卻越發燦爛。
“恭喜王姐姐,再無阻礙。”袁若霞道。
王嫻冷淡道:“她嫁不嫁於昌文,於我都沒有妨礙。這話日後莫再說了。”
這廂也沒說上多久的話,王家就來人了。
那老婆子幾乎掩不住喜色,她低聲道:“姑娘,府上來了貴客,正與老太太、老爺、太太們一並等著姑娘回去呢。”
一桌人對視一眼,心底都有了數。
早就傳聞說太後生辰宴上,安排王嫻與皇上見過一面後,便要擬婚書,行大禮了。
“恭喜王姐姐。”
“恭喜……”
一時滿桌恭賀之語。
饒是王嫻再沉穩,家中所謀之事一朝真到了眼前,也不免心緒動蕩。
王嫻起身微微一笑:“我就先告辭了,改日再請幾位吃茶。”
周萍突然也起身道:“那我也先走一步了。”
周萍惦念著肖晴說的話,回到周家就先去尋了周旭。
“我先前勸你的話,你不肯聽。可如今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所想的是徹底不成了。那日生辰宴上,太後有意將齊春錦指給於昌文,這消息今個兒已經傳了大半個京城了。不管是真是假,消息傳得越多,這事兒就越真了一分。”
別家男子哪肯再去碰一個流言傳了大半座城的女人呢?
不管真假,也都成於昌文的人了。
周旭本來正在練字帖,字形風骨初成,是他近日裡寫得最好的一幅字,乍聽周萍的話,他筆下一沉,一大團墨點墜落上去,汙染了紙面。
他面色一沉,用力將筆杵到了桌面上,那張紙被生生杵破了。
隨後他扔了筆,將那紙也撕做兩半。
周萍被他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周旭道:“你不喜齊三姑娘,便日日與我說些她不好的話。好好的,太後給她指什麼婚?齊家什麼人家?入得了太後的眼?你不過編話來騙我。若真是於昌文娶她,我便殺了於昌文去。”
周萍見他不肯信,氣得跺跺腳走了。
“我何時騙過你?你真是……真是被迷了眼了!”
周萍用力關上門,門“啪”一聲隔絕了後面周旭的面色。
周旭面色越發沉沉。
誰也看不出來,他是當真不信,還是信了……
且說王嫻回到王家,王家上下果真都等在廳堂中了,王嫻一眼便望見了那數抬的財禮。她忍下翻湧的心緒,一步一步穩穩當當踏進門去,先給父母長輩行了禮,再是冰人。
王嫻的母親滿面歡喜,就連王家的老太爺也是如此。
等冰人與老太太說話的時候,王嫻驀地轉過了頭,一把揪住了母親的袖子,冷聲道:“來的不該是安陽王妃麼?怎麼是廣平侯夫人?”
王嫻的母親劉氏渾不在意道:“這有何妨?左右都是領的皇命來。嫻兒啊,你要做皇後了!”
王家上下都是一派歡喜之象,並未有人留意到這等細節不同。王嫻也不好再說什麼打攪了長輩的歡喜之情。她壓下了心頭的疑問,但那裡卻隱隱約約梗了一根刺。
一定是哪裡有了變故。
若是安陽王妃親來,她的臉面自然被抬得更高。
廣平侯夫人,到底是差了一成……
……
成湘哀叫一聲,跪地摔倒在校場上。
其餘人見狀,心有餘悸道:“怪了,往日殿下知曉咱們打不過他,出手都留有餘力。今日怎麼下手……好像、好像突地失了輕重?連成湘都倒了。”
“我看殿下似是有幾分心神不定?”
“胡言亂語!殿下怎會有心神不定的時候?”
宋珩眼底已裝不下跟前那些護衛、將領了。他身邊數十年都是他們……有什麼可看的?
他突地收住手,抬眼望了一眼天,便匆匆轉身離去,衣袍拂動。
“爾等再行演練,本王先行歸去。”
“殿下這樣早便回府邸做什麼?”
宋珩那張冷淡的面容上,方才浮現了一絲柔軟。
“做夢。”
做夢見齊三姑娘。
想必此時,齊三姑娘也應當很想見到他才是。
“???”
身後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摸不著頭腦。
齊家。
蓮兒將一摞畫冊堆在了齊春錦跟前:“姑娘怎麼要點著燈熬著夜看畫冊啊?”
齊春錦嘆了口氣:“不想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 叛逆齊三姑娘就不睡覺。
第43章
齊春錦滿心惦念著字據, 等到了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她便想著去找宋珩了。
蓮兒是不大想得通的, 一會兒姑娘好像很怕那攝政王的模樣, 一會兒又似乎很想念那攝政王的樣子。大抵是因為定親了吧?姑娘變成大姑娘了,這想法自然就變了。
蓮兒也不多言, 伺候齊春錦洗漱了, 又精心仔細地給她梳了個頭,得是那種攝政王一看了就覺得喜歡的那種頭。
一邊梳頭, 還沒忘記一邊吩咐廚房準備個食盒, 帶在路上用。
再擦點香。昨日姑娘沒睡好, 擦香醒醒神。
如此一番下來。
“姑娘, 好了。”蓮兒道。
齊春錦匆匆就一提裙擺往外頭去了, 正撞上來探望的王氏。王氏還有許多體己話想與齊春錦說呢,見她行色匆匆,不由問:“去哪裡?”
齊春錦胡亂編了個謊:“今日約了朋友的, 早早就等著我了。”
王氏無奈笑道:“去吧去吧。”她正巴不得齊春錦在京中多交些朋友才好呢, 自然不會阻攔。
齊春錦抿唇笑了下, 小跑著出去,裙擺都快飛起來了。
等上了馬車,蓮兒伺候著齊春錦用了些點心。這會兒倒也不覺得困,相反還有些興奮呢,滿腦子像是揣了好幾隻兔子擱裡頭蹦跶, 停也停不下來。
齊王府的護衛大都認得齊春錦了, 等她從馬車上一下來,門口的護衛不由瞪大了眼,連忙催促外頭站著的府兵道:“快快, 快散開去。那是齊三姑娘到了。”
齊王府外頭負責守衛的府兵每日都在輪換,並不是每個都認得齊春錦,不過聞言倒是也記下了這齊三姑娘。
“齊三姑娘怎麼來了?”那護衛小聲問,一邊卻是不敢直視齊春錦的面容。
過於嬌豔逼人了。
“我來尋齊王殿下,他可在府中?”
護衛心道可惜!
“殿下一早便去宮裡了。”
若是殿下此時在王府中,見齊三姑娘早早地便來尋他了,心情隻怕會好上許多,改日校場上下手也可手軟一二了。
“這樣早就走了?”齊春錦驚道。
護衛點頭:“正是呢,今日該是上朝的日子。”
齊春錦忍不住嘆道:“原來上朝這樣累。”
護衛一下被她逗樂了,心道那些大人們可不會這樣覺得。能上朝的官員,都是有品階要求的,站得越靠前,品階越高。這是一種榮耀,一種權利啊!
“那怎麼是好?”齊春錦的眉眼往下耷了耷。
可她生得美麗,連耷拉眉眼也是漂亮的,還叫旁人瞧了就覺得不忍心呢。
“您且隨我進府,在花廳中等候如何?”護衛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問。
齊春錦應了聲,叫上蓮兒拎了食盒,一塊兒進去了。
護衛見丫鬟手拎食盒,笑問道:“姑娘怎麼還自己帶了吃食來?”
蓮兒在一旁道:“姑娘早膳沒來得及用呢,就帶在路上了。隻是家裡離貴府也不遠,倒沒吃上幾口便到了。”
護衛笑著點點頭,心道等殿下回來後,一定要稟告給他聽。
護衛引著她們一路進了花廳。
花廳裡擺了桌椅,當中那個齊春錦自然是不敢去坐,她便扭身從堂下隨意挑了處坐了。護衛將她安頓好,也就出去了。
隻是齊春錦坐了沒一會兒,困意便遲遲襲來了。
齊春錦咬了兩口棗子糕,也不覺得醒腦提神,反倒越吃越困了。
這是在別人家,也不好叫人為自己尋個貴妃榻來躺著睡。
無妨。
齊春錦軟綿綿地打了個呵欠,當下蜷坐在那寬大的椅子上,歪歪地靠著椅背就這樣閉眼睡了。
“今日府上來了位女客。”院子裡,小宮女迎上去低聲道。
來的是個穿紫色衣衫的姑娘,腰纖臉小。小宮女們都要叫她一聲“花秋姐姐”。
“什麼女客?”花秋一頓,笑道:“這倒是新鮮了,這頭一回聽說咱們齊王府上也有女客來的。”
小宮女接過她手中的籃子,朝裡頭望了望,道:“花秋姐姐費心了,可是求來符了?”
“是呢。”花秋道:“規矩你們也都是聽過的,每日裡都得沐浴齋戒,再誦經千遍,上香、叩頭,一樣也不可少。如此九十九天,才得圓滿。可累死人了。”
“方才問那話,還未答我呢。”花秋出聲。
“哦,是齊家的三姑娘了。與咱們作對門兒呢。”
“胡說,對門不是前頭那個遭抄了家的嗎?還是咱們主子下的令。”
“是呀,抄家後,這住進新人家了。”
花秋笑罵道:“你淨糊弄我,這樣的宅子哪裡是誰都能住進去的?得了勢的更不肯住了。”
“不是,沒騙你。三姑娘就在花廳裡等著殿下呢,不信你去瞧。”
花秋聞聲,道:“替我先拿著。”
隨即一提裙擺,真就往花廳去了。
齊王府中伺候的宮女少,都由花秋和一個老嬤嬤統領著。
花秋一走,兩個小宮女也就跟上去了。
沒等走進花廳,花秋便見到了廳裡等著的姑娘。那姑娘年紀不大,蜷縮在椅子上自個兒睡得正香。
小宮女失笑道:“真是怪了,哪有來咱們齊王府上睡覺的。若真有姑娘能進得了齊王府的大門,不該是端正規矩地坐著等麼?”
花秋淡淡道:“你今兒不就見著一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