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從哪兒學來的做餅幹的法子呀?”
雖然剛才一頓紅燒肉已經吃的滿嘴油,肚兒圓了,可望著從烤箱裡端出來的,熱騰騰的,金黃色的餅幹,軒昂情不自禁吞著口水,忍不住問
陳思雨一本正經:“我吧,原來在餅幹廠幹過。”
“幹啥,揉面還是捏餅幹?”軒昂信以為真。
陳思雨說:“就是專門給餅幹扎洞洞的,餅幹扎洞員!”
“天啦,那你一天得扎多少個洞洞?”軒昂驚呼。
陳思雨無奈極了,這傻孩子,怎麼她說啥他都願意信啊,也太傻了!
……
且不說終於可以喘口氣的陳思雨姐弟其樂融融。
再說首軍院,陳剛家。
老太太盤腿坐在老木質沙發上,正在紡麻線轱轆,馮慧在看信,邊看邊哭。
陳剛下班回來,進門就拉抽屜。
馮慧問:“你翻抽屜幹嘛?”
陳剛說:“原來跟你關系特別好的那位蘇國專家,尤金娜,沒電話號碼了,總該有通信地址吧?剛才方主任跟我說,胡茵的信全是蘇國一個曾經援助過咱們的軍事專家寄來的,那證明什麼,證明她就沒有敵特問題,我想跟尤金娜聯絡一下,讓對方出面給胡茵做個證吧。”
前些年蘇國往國內派過很多援助專家,馮慧就在援助團後勤處工作,跟一個中文特別流利的女專家成了好朋友,就去年她還寄過奶酪和酸黃瓜來。
就算時間長了不聯絡,電話號碼會變,但通信地址一般不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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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馮慧說電話號碼沒了,但為了思雨和軒昂,陳剛想找一下通信地址。
馮慧伸手制止了丈夫,並說:“別找了,她的信,前段時間小將們燒四舊,看是外文,全抱出去燒掉了。”又說:“看看念琴的來信吧,慘不忍睹!”
聽說親生女兒慘不忍睹,陳剛也難過,可他還是不太相信,問老媽:“媽,真有小將來咱家燒過信?”
第33章 信天遊
陳奶奶說:“我沒見過。”
馮慧說:“媽。他們真來過, 來的時候您睡著了。”
五六年劃的成份,現在是未成年,成份問題越演愈烈, 北城風聲尤其緊。
思雨難得有了一個可以改變成份的機會,偏偏唯一能幫忙的人, 地址卻焚之一炬了,咋辦?
陳剛一想:“要不這樣, 馮慧,你去趟空院的冷師長家,冷師長的前妻在蘇國,你跟她也有些交往, 去問問,她肯定會幫忙的。”
馮慧咬牙:“你跟咱媽一樣,思雨是心頭肉,念琴就是菜根子。她來信了,說自己快死在海島上了,你能不能看一眼?”
陳奶奶是個善良的老太太,為家庭和睦故,從不跟兒媳婦唱反調,可今天忍不了了,說:“馮慧,陳家祥跟剛子是堂兄弟,雖不是我的血親, 但思雨也是我陳家人, 她也是我孫女, 我疼念琴, 也疼思雨, 咱們是一家人,要講究和氣,互幫互助!”
“媽,思雨沒滿月就在我懷裡了,吃我奶長大的,從小犯了錯,念琴我往死裡打,可思雨呢,我一指頭都沒指過,我做得還不夠好嗎?”
陳奶奶再嘆氣,搖起了紡線轱轆。
馮慧看丈夫坐下了,先拿起幾張照片,說:“看吧,你閨女一上海島就得獎了,還是自創的歌典,叫個啥來著,《信天遊》,據說反響特別好。”
陳剛接過來一看,果然是念琴站在臺上,正在演唱的照片,照片上面還有一行紅字:恭喜陳念琴獲得海島歌詠大賽一等獎!
困惑不解,陳剛說:“信天遊講的是陝北吧,她都沒去過陝北,咋會唱的?”
如今的陳念琴,正在海膠島的文工團,而且已經成了團花。
就像陳思雨所想的那樣,大閘蟹橫著走,大蝦吃不完,渴了都不用喝水,椰汁清甜又解渴。那邊駐扎的軍人,對待像她一樣的文工團員,就像牧民對待天山上的雪蓮,沙漠裡的旅人對待水一樣,珍視的仿如明珠一般。
但那並不是陳念琴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上國家大劇院的舞臺,是比過陳思雨。
當然,去了之後她也醒悟過來了,舉報風紀傷人傷已,還不落好,真想出人頭地,就得利用好自己重生的金手指。
而她的優勢是唱歌,她有好嗓音,在重生後,有太多將來人們耳熟能詳的歌還沒有被人唱過,她隨便唱一首,輕輕松松就能在戰區拿獎。
所以甫一去,她就以一首《信天遊》在戰區歌詠比賽中拿獎了。
因為軍人大多是從北方調去海島的,聽到《信天遊》就仿佛聽到了家鄉的小調,追著撵著要陳念琴唱,每一場演出,她都是壓軸,隻要她不上場,哪怕刮臺風下暴雨,戰士們也會在雨中靜等。
雖然陳剛覺得不可思議,但馮慧不覺得,反而說:“思雨沒學過芭蕾就會跳,憑啥念琴就不能唱信天遊,你這人心咋是歪的呢。”
“她要過得好就好好呆著吧,以後有機會出差的話,我去看她。”陳剛說。
馮慧都要氣結了:“你讀讀她信上說的,海風夜夜呼呼的刮,刮的她睡不著,夜夜想家,眼淚都要流幹了,她還說她總夢見自己唱歌時思雨在給她伴舞,夢見倆姐妹一起站在花團錦簇的舞臺上,下面全是人在鼓掌。”
陳剛也笑了:“這正是我當初培養她們的理想,念琴能想通就好。”
一個唱一個跳,倆姊妹相親相愛,確實好。
馮慧湊了過來:“這樣吧,你不是認識部隊歌舞團的團長嘛,說個情,把念琴調到部隊歌舞團,我就去冷家幫思雨說情!”
陳剛當然毫不猶豫的答應:“好。”
可陳奶奶覺得事情怕是懸,因為馮慧說好下午去冷家的,可陳奶奶挪步到窗口望外看,就見馮慧上了7路公交車,而7路公交車,是去她娘家的!
……
烤好餅幹後,陳思雨先去給龔小明家送,果然,龔小明家果然有架大鋼琴,有個跟軒昂差不多大的女孩正在彈琴,彈的簡直鬼哭狼嚎似的。
邀請這倆姐弟進了家門,龔小明給陳思雨指著介紹她丈夫的照片:“宋思遠,石油工人,在邊疆上班,家裡就我和小玉倆,來,喝點水吧。”
軒昂熱愛音樂,不由自主的,已經挪鋼琴邊了。
陳思雨問龔小明:“龔主任,右邊住的是誰,我也送點餅幹過去。”
“右邊住的是程副團,他你沒見過,借調去外地了,他愛人和他老母親在家,你暫時就先甭去了吧,等有合適的機會,我介紹你去。”龔小明說。
“您家小玉可真棒,小小年紀就會彈鋼琴了。”陳思雨違心誇贊。
因為宋小玉彈的實在太難聽了,實在找不到誇頭。
龔小明居然難得的,是個不護短的女人,她說:“什麼呀,那鋼琴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但她一是樂感不行,沒天賦,二是還愛偷懶。”
合著自家閨女的缺點,龔小明很清楚呀。
而這時,軒昂伸手了,摁在琴鍵上。陳思雨來不及阻止,軒昂已經伸手上去了,叮叮咚咚的,彈了幾下。
這其實不太好,來做客的,亂彈別人的琴,是不禮貌的行為。
好在龔小明居然沒生氣,且說:“陳思雨,你這弟弟會彈琴。”
宋小玉也不信,看軒昂鼻梁高高皮膚雪白,眼大眉深很是帥氣,內心挺喜歡這個男孩,嘴裡卻故意挑釁:“小子,亂動別人的東西是不禮貌的喔,你剛才是蒙的吧,再彈一段我看看。”
雖然軒昂不禮貌,但宋小玉這半大孩子也太心直口快了點吧,她和軒昂倆的不禮貌行為,倒是負負得正了。
陳思雨替弟弟轉圜:“他特別喜歡鋼琴,也會彈,隻是彈的不那麼好而已。”
龔小明挺有興趣:“孩子,你會些什麼曲子,彈一首,我看看你的基本功。”
宋小玉懶得學琴,可謂瞌睡遇著了枕頭,立刻讓坐兒:“給你,你彈。”
這是軒昂第一次觸摸鋼琴,連踏板都不會踏,為了求穩,他沒冒險彈別的,試好調子好,就彈了一首最簡單,也最耳熟能詳的《北風吹》。
龔小明本身就是個鋼琴家,這一聽:“思雨,技術方面可不興謙虛,你這弟弟不但會彈鋼琴,會的可不止一點!”
既然龔小明不讓謙虛,陳思雨就不謙虛了,說:“彈鋼琴方面我家軒昂算是有天賦了,可惜我們家家庭條件差,也找不到個好老師來教他。”
正好這時冷峻來了,在隔壁,因為找不到人,在喊:“軒昂,在嗎。”
龔小明說:“陳思雨,私下是私下,但在單位,我是你的領導,你必須拿出你真實的水平,以及服從管理,不惹事生非,否則,該批評我還是得批評你。”又說:“改天再帶你弟弟來一趟,我考核一下他的鋼琴。”
宋小玉也還小,天真的問:“媽媽,如果這個小弟弟琴彈的好,以後你就不會押著我彈了,對嗎?”
陳思雨心說不好,這小丫頭要挨媽媽打了。
看破不說破,她笑而不語。
臨出門,軒昂問:“同學,我今年12歲了,你呢?”
他雖然瘦,個頭也矮,但直覺自己應該比宋小玉大,被個小毛丫頭喊成弟弟,很不開心,就要故意提自己的年齡。
宋小玉一聽這個小蘿卜丁兒居然已經12了,明明她才11歲,可噘起嘴,非要說:“我今年13歲啦,快喊姐姐吧。”
軒昂信以為真,隻好喊:“宋姐姐。”
宋小玉捉弄人呢,幸災樂禍的,高聲應說:“唉,我的傻弟弟。”
懶得彈琴,還隨意戲弄,耍弄客人,陳思雨估計宋小玉的打沒跑了。
果然,他們姐弟前腳出門,就聽見屋子裡傳來小女孩的求饒聲:“媽媽,求求你啦,別打啦,疼,疼!”
……
這是頭一回,陳思雨看到冷峻穿外套,而他們的外套,是墨綠色的皮夾克。
比之普通軍裝的深綠,墨綠,帶紋理的皮質面料有種格外穩重的好看。
站在客廳中央的男人通身上下,有種超脫了時代的好看。
就把他放在將來,二十一世紀,他也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