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時原身願意去看胡茵,安慰她一下,她應該都不會自殺的吧。
雖然隻看了兩封信,也不甚懂,但陳思雨此時有個大膽的猜測,她先說:“軒昂,你媽應該不是地下黨員。”
她隻是因緣際會結識了萬尼亞上校,並跟對方發展成了戀人,因此受了些燻陶,但自己應該沒有直接做過地下黨員。
軒昂其實早就知道他媽不是,因為他媽雖然很漂亮,很溫柔,但特別膽小,怕事的女人,在軒昂看來,她就沒有做地下黨員的魄力。
陳思雨再說:“但她應該給政府捐過一架飛機,這事她有沒有跟你提過?”
軒昂生在解放後,陳家祥是個雙腿被炸斷的殘疾人,胡茵比他小十幾歲,生得非常漂亮,倆人又是老夫少妻,很不搭調,出門就會被人指點笑話。
所以他們很少出門,也幾乎不跟任何人往來。
唯一有交往的就是陳剛一家。
在陳家祥過世後,陳剛曾建議過,說讓把軒昂的戶口挪到他名下,但轉戶口就意味著挪家產,胡茵當然不願意,說自己不會受波及的,就給拒絕了。
原來陳思雨也覺得匪夷所思,覺得胡茵做的不對,但現在她明白了,如果胡茵有捐過飛機的記錄,她就是愛國人士,根本不用怕思想委員會的。
而說起捐飛機,原來的軒昂太小,父母沒提過,他也完全不知道。
男孩問:“是不是就像前幾年那樣,全國人民捐飛機?”
前幾年要打仗,有過全國人民一夜捐三千多架飛機的記錄,飛機上還會用紅漆噴上捐贈人的名字,有位京劇大師就曾單人捐過一架飛機。
那時候軒昂還很小,但因為報紙上有宣傳,他記得。
“對,就是那樣。你媽捐過飛機,而且捐給咱們一邊的可能性更大,這事吧……”陳思雨沉吟片刻,伸手拉軒昂的手:“你手上的電話號碼呢?”
在四幾年捐飛機,不管是捐給哪一方,那都是愛國的壯舉。
Advertisement
因為事情發生在47年,跟胡茵聯絡的又是蘇國少校,且對方提到了地下黨員,陳思雨判斷胡茵是把能價值一架飛機的錢捐給了這邊政府,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把自己捐飛機的壯舉講出來就自殺,也不知道她捐贈過的證據去了哪裡,但這件事涉及了空軍,陳思雨想要了解得更多,可以直接問冷峻呀。
“要給冷哥打電話吧,哎呀,我手上的號碼,洗了。”軒昂故意說。
陳思雨起身,拍屁股上的掸灰:“回家吃飯!”
軒昂追的屁顛屁顛:“我騙你的呀,我用筆記下來啦,給給給。”
這冤種姐姐,隻有她坑他,他坑她,就從來沒成功過。
雖然不是地下黨,但他媽居然捐過一架飛機?
真要能證實,軒昂的成份後面可就要綴一個愛國人士了!
小伙子太激動,心怦怦怦的跳個不住。
……
京郊訓練場,冷峻剛剛放下電話,高大光和吳太行進來了,敬禮:“隊長。”
冷峻挑眉:“什麼事?”
高大光再敬禮:“今天的訓練任務,我得了第一。”
冷峻點頭:“高大光同志,頭一回摸飛機,你的操作確實非常優秀。”
高大光目光掃過餅幹盒,鼓起勇氣:“營長說過,今天任務完成的好,有獎勵,是食品票。”
刷的一下,冷峻眉鋒一挑,手摁上了餅幹盒。
吳太行幫忙解釋:“昨兒那餅幹,好吃,他想去食堂兌餅幹。”
幹淨修長的手指摁在餅幹罐上,冷峻把它抓過來,放到了懷裡。
那裡面隻有一片餅幹了,怕摔壞,他特意用軟綿綿的衛生紙包裹,從辦公室一路帶到訓練場,以為高大光想搶的,結果他隻是想要張食品票?
任務完成得了第一,是有獎勵,也確實是食品票。
但票不在冷峻這兒,他寫了張紙條:“去食堂,拿條子兌就行了。”
倆人出了門,一群人來搶票:“走,走,兌上面印著翅膀的餅幹去。”
高大光手指:“你們一人隻能吃一片,剩下的我要拿回家,那餅幹確實好吃,我想讓爸我媽也嘗嘗,哎……你們把票還我……不許搶!”
冷峻跟到門口,不禁笑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陳思雨跟高大光,就跟和他一樣,沒有任何幹系,但他和方小海一樣,都是陳思雨一院兒長大的發小,所以他們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既然高大光都沒嘗出來那餅幹是陳思雨做的。
就證明她的發小們都沒吃過她做的餅幹吧。
由此冷峻又推想,覺得自己跟陳思雨的發小們,是不一樣的。
他給了她訓練場的電話,也很希望她能打一個來。
因為就在昨天,兩國之間原本可以直通的國際長途緊急停止了,雙方的往來轉成了電報形式,很有可能過段時間,電報都會截止。
他母親是不會再回來了的,他們也終將斷聯,但他希望在斷聯之前,至少能給母親個偏方,治療一下她的失眠問題。
但今天才是周一,周一而已,剛剛下班,陳思雨會打電話來嗎?
理智告訴冷峻不可能,因為冷梅家沒有電話,而公話,一分鍾要三毛錢,倆人之間又沒什麼特別的關系,她不會浪費三毛錢給他打電話的。
再不去打晚飯可就沒飯了,但冷峻坐在辦公桌前,為了一個沒希望,對方根本不可能打的電話,遲遲在猶豫,不肯起身。
而就在他猶豫時,電話毫無徵兆的,響了起來。
他給嚇的差點跳起來。
猛得接起來,奇不奇,打電話來的恰恰就是陳思雨。
“喂,請問是飛行隊嗎?”是她的聲音,腔調裡帶著種黃油餅幹似的甜。
第36章 捐贈證書
冷峻按捺著心頭激動, 說:“是。”又說:“我就是冷峻。”
陳思雨噗嗤一聲就笑了,她有種預感,他一直在等她的電話。
幸好隔著電話免除了尷尬, 她柔聲問:“都這個點兒了,冷隊您吃飯了嗎?”
冷峻謊言不經大腦, 脫口而出:“吃過了。”又問:“你打電話來有事?”
可說完他更後悔了,因為這句比上句還錯的厲害。
他這樣說, 就好像不希望對方打電話似的。
好在陳思雨不但沒有介意,還是笑吃吃的:“沒事就不能給你打個電話嗎?”又問:“咱阿姨有沒有失眠的情況呀,一天了,您問到情況了嗎?”
冷峻恨不能捶頭:“有, 而且如你所說,情況確實特別嚴重。”
陳思雨說:“我已經把所有的偏方全整理好了,您拿支筆記錄一下吧。”
她上班時間就已經抽空,把治療因為各種原因引起失眠的偏方全寫好了,而現在,在郵局打公用電話非常貴,一分鍾得三毛錢。
但她看著飛速跳動的秒數,還是一條條的,把偏方耐心的讀給了冷峻聽。
等她讀完,表數已經超過三分鍾了,也就是說這個電話,陳思雨已經花了一塊錢了。
但還不能掛, 因為她現在才要跟對方聊正事:“對了冷隊, 在解放前和初期, 咱國家有過好多次捐款捐飛機大炮動員會, 請問, 捐飛機的記錄在哪裡可以查得到,我們家有個人解放前曾經捐過飛機,但是把捐贈證給丟了。”
冷峻果然很專業,說:“如果是捐給我們這邊,而佚失了捐贈證書,可以來空院檔案科看看,肯定能查詢到記錄,拿上身份證明就可以補辦捐贈證書。但如果是捐給對岸的,就得自己留存好認捐證據,因為戰爭中各項數據損毀嚴重,不一定能查得到。”
所以隻要是捐向這一方的,空院就有記錄?
時間就是金錢,這個問題可以截止了。
陳思雨再說:“對了,能不能麻煩您家阿姨,煩請她幫個忙,給我找一下一個來過國內做過軍事專家的少校,名字叫萬尼亞的人的通信地址,他在47年的時候,曾經在南城工作過,而他的家,在聖彼德堡。”
冷峻提筆刷刷,在人名下面劃了幾道槓,柔聲說:“小陳同志,萬尼亞應該是個父名,你沒有對方的正名嗎,會更容易找一點?”
蘇國人會有正名,小名和父名,親近的人之間會稱父名,或者小名,但在官方,則會記其正名。
如果有正名,方主任就直接向軍區打申請了,就是因為沒有正名才難辦的。
“沒有。”陳思雨很是忐忑,但這回冷峻給她吃了枚定心丸,他說:“既然叫萬尼亞,姓應該是伊萬諾夫,我先託人從這邊幫你查一查,完了把資料給你,你從中看一看,選一選,看你要找的到底是哪位。”
“太感謝您了。那位伊萬諾夫同志於我非常重要,我本來以為這事挺麻煩的,沒想到您一下子就幫了我那麼多。”陳思雨當場將高帽子送上。
她求助的語氣讓冷峻內心升騰起一種被需要的使命感。
按捺著激動,他說:“我現在就幫你查。”
因為現在大家相互舉報成風,大家相互指證敵特,所以思想委員會案子堆積如山,查起來就特別慢,可要找對了人,查起來就特別的快。
臨掛電話,陳思雨又說:“冷隊,注意身體健康,記得按時吃飯。”
電話那頭呼吸急促,但好半天,冷大隊愣是沒吱聲。
掛了電話,軒昂說:“姐,就現在,咱們去空院查資料吧。”
陳思雨說:“空院已經下班了,離得又不遠,明天一早你去查不也一樣?”
“可明天……”軒昂欲言又止,陳思雨反問:“你怕明天空院要跑了不成?”
一本來心如灰死的孩子,因為成份的改變,此時又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一想也是,空院就在不遠處,它又不會跑,明天就可以查到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