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剛打開行李箱,就聽耳側葉青青說:“冷哥,雖然你爸給你定了娃娃親,但你媽是堅決反對包辦婚姻的,原來經常說那娃娃親要是敢來,她就敢打出去,你媽來了,你那個娃娃親呢,咋辦?”
冷峻抬頭,就見葉青青彎著腰,正笑眯眯的望著他。
都是老鄰居,知根知底的,而葉青青的疑問,現在是滿空院人的疑問。
畢竟空院雖然子弟多,但在飛行隊的就那麼幾個。
冷峻這種,用將來的話形容,那叫鑽石王老五,空院的領導們,但凡家裡有姑娘的,都想過讓他給自家當女婿。
冷峻正好翻到一沓信件,皺眉:“青青,倒數最後一張床後面躲了個女孩子,一米六的高,鼻尖有個大痘,她跟你關系好嗎?”
葉青青回頭一看,正是同車組,自己的死對頭高紅梅,見她回頭,跑了。
“完蛋了,我和高紅梅正在爭當優秀列車員呢,她要告了我的狀,我可就爭不到了,冷哥,咋辦,哥,你得幫我呀。”葉青青急了。
冷峻掏出自己的軍官證遞了過去,說:“趕緊去找列車長,就說是空院下的任務,徵用了你的床,快去吧。”
飛行員的軍官證上是有照片的,而照片上的冷峻,劍眉星目,比他本人還好看。
捧過來掬在手中,葉青青得意一笑:“冷哥,你不愧是飛行隊中一眼就能識別出叛徒的人,眼睛可真夠靈的,我現在就去找列車長,她高紅梅想告狀?吃癟吧她!”
看她走了,冷峻本欲再翻檢信件的,餘光一瞄,就看到蓋在母親臉上的報紙上登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個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孩。
標題:【芭蕾首席徐莉帶病演出,文工總團新版《白毛女》獲得巨大成功!】
冷峻湊了過去,仔細凝視著照片。
雖然相素模糊,但他敢肯定,那道倩麗的身影是陳思雨,而非徐莉!
所以她已經登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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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在舞臺上翩翩起舞,那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
而此刻,看過表演的宋小玉正在跟同學們形容陳思雨的32轉:“那叫人間大陀螺,不但轉得快,而且肢體協調,表情,情感,絕了!”
軒昂和宋小玉是同桌,有小女孩扭頭問她:“軒昂同學,你姐在家跳舞嗎?”
“當然跳啊,她每天晚上都要練功。”陳軒昂手託腮,笑。
女孩情不自禁說:“陳軒昂,你的手可真漂亮。”
白,細,修長,仿佛無骨,可又感覺醞藏著十足的力量。
軒昂剛想說他姐的手更漂亮,突然被人頭上敲了一戒尺,立刻起立:“白主任好。”
是教導主任白雲,背著戒尺問:“陳軒昂,你姐夜夜擱家裡跳舞呢?”
“是練舞,不是跳舞。”陳軒昂糾正。
“芭蕾可是靡靡之舞,很容易讓人產生歪念頭的,你姐練的時候有沒有帶著批判性質,你呢,受到她舞蹈的影響和荼毒了嗎?”白雲再問。
軒昂抿唇搖頭:“沒有。”
白雲上下打量:“你這小子生的可真帥啊,帥的不像我們社會主義的娃,倒像是資本主義,剝削階級生出來的洋崽子。”
說完,背著手,她溜噠溜噠的出門去了。
不一會兒,有幾個九年級的男孩來了,問:“陳軒昂是哪個?”
宋小玉問:“你們找陳軒昂幹嗎?”
“陳軒昂不但是個地主狗崽子,還是個混雜了資本主義,剝削階級骯髒血液的雜種,你們誰要認識他,指給我,我就特許你加入我們的革命小將隊伍!”一高個男孩說。
剛上學幾天,彼此還都不太認識,而跟軒昂熟悉的都是女孩,膽子小,也善良,一幫女孩圍在一起,拿書本堵著軒昂,如臨大敵。
男孩們不認識他,也在集體搖頭。
一幫九年級的大孩子們進門來了,一個桌子一個桌子的看,喊:“陳軒昂,站出來,讓我們看看,資本主義的洋雜種長個啥樣兒。”
小女孩們嚇的瑟瑟發抖,突然,一女孩的書掉了,露出軒昂一隻手,頓時幾個高年級男孩全湊了過來,上了中學,大一級就要高一頭,九年級的孩子看起來就跟成人一樣。
以為軒昂躲不過挨打,幾個小女孩子嚇的都要哭了。
但高年級男孩看了半天,其中一個來了句:“哇,這女孩的手可真漂亮!”
他們因為軒昂那隻漂亮的手,把他當女孩子了。
找不著陳軒昂,他們就撂了狠話:“陳軒昂,躲得過初一可躲不過十五,有種你就當縮頭烏龜,否則,早晚哥們把你揍死在廁所,讓你知道哥們有多牛.逼!”
……
同一時間,歌舞團,今天來了個超牛.逼的客人,搞的領導們如臨大敵。
這個客人牛.逼到啥程度呢,不但孫團長一路相迎,向來牛逼轟轟的包大媽都給嚇的差點尿褲子,此刻站在團長辦公室的門口,哭喪著臉。
至於向來囂張的程麗麗,頗有一種前途從此完蛋的悲哀,打探了回消息再回來,進了練功房,湊到陳思雨身邊,突然伸手摸她的頭發:“陳老師,我原來說你像隻螳螂的,馬猴是不對的,其實你比我們都漂亮,好看。”
原身身材條件一絕,狗屁的螳螂馬猴,那叫九頭身。
因為正在寫新劇本,陳思雨懶得應付,隻淡淡說:“沒關系。”
突然,程麗麗抱了過來:“陳老師,我們娘倆完蛋了,我以後跳不了舞了,你行行好,跟葉大方說說唄,讓他娶了我吧。”
陳思雨給嚇一跳:“你有病吧,才十七歲,不好好跳舞,嫁人幹嘛?”
“我媽的大領導,區思想委員會的方主任來啦,他肯定是為你違規登臺的事來的,讓一個臭老.九登臺,我媽要被開除,我也完蛋啦!”程麗麗說。
陳思雨也看到方主任了,她要猜得沒錯,他是為了她的成份而來的。
但狐假虎威,能嚇唬到程麗麗和包大媽這對黑心肝,她心裡極度舒適。
於惡人,陳思雨向來是秋風掃落葉,她還要故意刺幾句:“麗麗,藝術一行沒有捷徑可走,唯有苦練,找人推趙曉芳的時候,你就沒想過會有今天?”
程麗麗急了,舉手發誓:“要趙曉芳是我推的,我媽,不,葉大方出門被車撞死,你總該信不是我推的了吧。”
葉大方雖然人在化妝間,但一直在看陳思雨,看到程麗麗時本來就煩,聽了這話怒了,一梳子砸了過來:“程麗麗,你害了趙曉芳還不夠,你還拿我發誓,你簡直就是蛇蠍,惡魔,魔鬼的化身,讓我娶你,那我寧可被車撞死!”
程麗麗是因為愛,珍視葉大方才拿他發誓的。
哪知道他會誤解。
“你們這是想逼死我呀!”她一把拉開窗戶:“我從這兒跳下去,摔死自己,總能自證清白了吧,你們要眼睜睜看著又紅又專的我死嗎?”
陳思雨說:“你就是被煮熟了,嘴巴也是硬的。跳吧,眼不見我心不煩。”
葉大方也說:“二樓又摔不死人,摔殘了,也算你的報應!”
程麗麗被人汙蔑不說,深愛的男人居然如此咒自己,真就準備跳了。
但這時外面響起包大媽爽朗的笑聲:“哎呀思雨,你跟方主任家居然是親戚呀,怎麼不早說呢,快快,你方伯伯來看你啦!”
陳思雨起身,程麗麗也收回了腳。
在領導們的簇擁下方主任走了進來,跟葉大方,丁野等人逐一握手,笑呵呵的說:“思雨是我侄女,她原來的成份有誤,目前正在更改中,大約還得半個月手續才能下來,不過事情已經經公安局確定了,她是革命作家的後代,根紅苗正,你們是她的同事,也是老師,是戰友,以後要團結一致,可不許再拿成份欺負她。”
啥,陳思雨根紅苗正?
除了程麗麗目瞪口呆,別人都是看得出的欣喜,而丁野老爺子,喜吧,卻又格外落寞,從今往後,全組又隻剩他一個壞人了嘛。
方主任也以貌取人,覺得丁野是個壞人,就一直盯著他。
陳思雨忙說:“方伯伯,因為您,大家都可照顧我了,沒有人敢欺負我。”
“再等半個月吧,到時候你嬸兒把新戶口本親自給你送來。”方主任說。
這年頭改成份可是大事,有些人明明成份定錯了,但審核時提交的證據不足,無法通過,三五年都改不了的。
但有方主任這根粗大腿,加快加急,半個月就可以。
而且他今天特地來,先預告一下,也是專門給陳思雨的面子。
這些路是陳思雨早就鋪好的,雖然表面激動,但她內心很是淡然。
正好送王芬芳幾張贈票,就可以彌補上方主任特地為她跑一趟的情份了。
可包大媽母女的魂兒差點沒被飛不說。
合著她們欺負拿成份壓了那麼久,原來人家陳思雨根紅苗正是紅五類?
此時娘倆對視一眼,恨不能頭對頭,撞死自己算了。
而方主任,那麼牛的領導,居然是她親戚?
那她原來幹嘛那麼低調啊,這不是要害死人嗎。
程麗麗剛才是賭氣,這回是恨不能趕緊跳樓,把自己摔死算了。
“對了方伯伯,我有點事要向您反映。”陳思雨突然說。
看她一臉嚴肅,方主任眉頭一簇:“什麼事,你講。”
包大媽嚇的躬成了隻蝦米,程麗麗也給嚇的慘白了臉。
本來,陳思雨是想把程麗麗推人的事直接檢舉到思想委員會的,但話到嘴邊卻猶豫了,她善於觀察人,而看程麗麗此刻的眼神,並不像是真正行了壞事,意圖掩蓋的神情。
包大媽雖然討厭,但她無事不生非,其實也不算真正意義的壞人。
而程麗麗的嘴巴那麼硬,也許趙曉芳還真不是她推的,兇手另有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