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坐在王奇另一側的冷峻側首,用他昨天晚上緊急惡補來的法語說:“Romantisme néoclassique oriental。”
Romantisme néoclassique oriental,東方式的,新古曲主義的浪漫主義。
路易.奈非斯重復:“Romantisme néoclassique oriental。”他刻意伸長了脖子,問冷峻:“先生,能否告訴我,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冷峻跟路易.奈非斯之間隔著一個王奇呢,總伸長脖子竊竊私語,對臺上的舞者可不禮貌。
所以他皺起了眉頭,禮貌的示意對方看臺上。
路易.奈非斯是個非常專業的導演,這場《梁祝》他隻有一次觀看的機會,它的開場就震撼到了他,這叫他想了解整個故事,和它的每一個細節,他希望自己能完全懂它。
所以本來被視為眼中釘的王奇,被他無視了。
示意王奇跟自己換個位置,他坐到了冷峻身邊,再問:“先生,請問您能否為我講解,這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此時才是《梁祝》的第一幕:共讀。
這部陳思雨自稱,可以比肩《茶花女》的作品才剛剛開幕。
冷峻原來也不了解《梁祝》,但他在陳思雨排練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在等她,所以專門了解過《梁祝》,也聽也聽她講了很多很多。
雖然因為路易.奈非斯欺騙過陳思雨,冷峻對他觀感並不佳,但他既然是個專業的導演,而且欣賞他女朋友的舞蹈,也不恥下問,冷峻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懷裡抱著一本《法文大詞典》,就努力的翻譯上了。
而被換坐,拋到一邊的王奇則目瞪口呆。
因為路易.奈非斯在他面前高傲,傲慢,指氣頤使。
但聽冷峻講話時,卻極為謙和,欠著身子,側著耳朵,眼睛看著臺上,他聽的非常入迷。
這真的是情敵會面的方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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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浪漫悲劇
冷峻跟路易.奈非斯交流的很愉快, 王奇卻傻眼了。
在他想來,冷峻的法語還停留在中學時代,應該早就忘光了。
結果冷峻隻憑一點初中時期的法語, 就能跟法藍西人口語交流,對話?
這不可能啊。
觀察了一會兒, 王奇發現了,冷峻拿的那本詞典裡, 有一份紙質的稿子,在劇場昏暗的燈光下,他悄悄掏出一枚飛行員專用夜光手電筒,時不時看一眼, 又磕磕絆絆的,但也把《梁祝》的故事梗概給路易導演講了一遍。
那份稿子王奇認識,是梅霜讓安娜為了後面的報道而寫的。
所以冷峻是從梅霜那兒要的稿子吧。
要來之後照著辭典背了一遍,然後專門來會路易.奈非斯呢?
王奇一聲冷笑,心說,冷峻昨天說他是跪著搞外交,還說他是帶路黨,把他一個好好的外交官,形容成了個大漢奸。
他今天專門來,就是準備給他顯擺一下所謂的站著外交吧。
得,王奇且看著,用背稿子的方式, 冷峻能搞出個多優秀的, 站著外交來。
他估計冷峻也就三板斧, 隻能背背稿子上的單詞。
也確實如此, 冷峻跟路易.奈非斯的交流, 全憑一本詞典加一份稿子。
第一幕,描述兩個年青人愛情故事的《共讀》也隨之結束了。
一二幕之間是沒有休息時間的,眼看演員謝幕,路易.大幕閉合,路易.奈非斯基於自己對東方芭蕾的判斷,說:“下一場是男女主角之間吐露心聲,表達愛慕,讓我猜猜,它應當展現一種紅色的美學風格,對嗎?”
語言是這樣,背單詞是一方面,講和聽,口語是另一方面。
冷峻又有十年沒有過法語的語言環境了,對方語速又很快,說的又都不是常用詞,所以這句話他聽的似懂非懂。
他想求助王奇,幫忙翻譯一下的。
但王奇扭脖子看另一邊了,沒理會他。
於是他隻能模稜兩可的點頭,答:“是的。”
聽不懂就聽不懂吧,先把對方的話接下去,不然就有失禮貌了。
聽到冷峻肯定的回答,路易.奈非斯笑了。
基於第一幕的場景布置,他已經猜到四幕劇所有的色調美學了。
雖然不得不承認陳思雨確實有編導能力,但他並不認為她比自己更優秀。
果然,隨著大幕拉開,場景是紅色,從幕布到布景,燈光全換成了紅色。
青綠衣的舞者在一片紅中翩翩起舞,飄逸,靈動,揮灑自然。
都跟路易.奈非斯猜的一模一樣。
這一段不但主演跳的好,就連兩旁的伴舞都因其獨特的腳法而格外出彩。
總結下來,這一幕歡快之極,愉悅之極,是一場慰勞眼球的盛宴。
經典的十八相送,從蝴蝶雙飛到鴛鴦戲水,再到長亭相望,直至最後梁山伯了悟英臺的心思,芭蕾,是最適合表達這部愛情劇的舞蹈。
這叫路易.奈非斯非常期待接下來的兩幕。
且不說路易.奈非斯看的如痴如醉,前排的首長和記者們也沉浸其中。
25分鍾的舞蹈時間,沒有人在中途起身上過廁所,或者交談過。
它一氣呵成,讓觀眾沉浸其中,忘我,直到謝幕。
不像皇家歌劇院,二三幕之間演員會照例休息15分鍾。
華國演員沒那種習慣,中途是不休息的,所以第三幕很快就開場了。
路易. 奈非斯想過,它將會以金色為主題,就好比春夏秋冬,陳思雨用四種顏色表達了一對戀人的感情的四個階段,這是舞臺編導們慣用的手法。
但當大幕開啟時,其色調美學,就是路易.奈非斯沒想到的了。
通過冷峻,他知道這是個愛情悲劇,他猜想過,陳思雨肯定要從場景到服飾,再到燈光來渲染悲劇場景,他想到了悽涼,唯美,各種表現方式。
但萬萬沒想到,陳思雨採用的,是通過色調來渲染壓抑。
金色,多麼高貴,唯美的色調,但是,色彩的搭配是錯失那麼一丁點兒,效果就會完全不同的。
這確實是以金色為主題的一幕歌舞場景,但是金色並沒有讓觀眾覺得愉悅,反而,服飾上繁瑣復雜的民族式繡紋,以及跟前面兩場完全不同的場景布置,讓整個舞臺的氛圍變的無比壓抑。
路易.奈非斯並不了解華國文化,也不了解華國的歷史。
但在此刻,他想了解《梁祝》所存在的背景,想知道是什麼的時代,造就了一個隻能扮男裝去讀書的女性,以及他們之間的愛情悲劇。
而因為冷峻之前跟他交流的一直很流利,所以他就直接問了:“先生,請問這是一個發生在什麼樣歷史背景下的故事?”
這句冷峻倒是聽懂了,但是他的法語水平就那麼高,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於是他轉身向另一邊,把這個問題轉述給了王奇。
示意王奇,自己坐過去,他過來回答。
話說,這整場演出是有全程錄像,以及記者拍照的,面向觀眾席的相機一開始拍的是前排的領導,冷峻他們坐在第三排,相機並沒有捕捉到。
而冷峻是個軍人,他的形象氣質非常棒,路易.奈非斯是個非常優雅的西方男人,他們一個西裝革履,一個軍裝挺拔,又來自兩個國家,而且一直在交流,這要拍下來,會是一副很有意義的畫面。
所以在第三幕開場前,進行全場取景時,北城電視臺的攝像機工作人員就把鏡頭對準了他們倆。
而這時讓王奇過來,跟路易.奈非斯坐到一起,並進行交流,那畫面截取下來,在電視上播出,於王奇是有益的。
冷峻這樣做,是為了能把話題很好的交流下去。
但王奇不這麼想,他想的是,你冷峻不是想站著交流嘛,那所有的事情就該你自己搞定,憑什麼讓我幫你,有種你就站著外交完,我才不要幫你。
所以冷峻示意他過來,但王奇就不,目光扭向另一邊,理都不理冷峻。
沒辦法,就隻能冷峻自己上了。
借著舞臺上的光,他低頭看了會兒稿子,說:“它的故事背景就像十八世紀的法藍西,造成《梁祝》悲劇的原因也像十八世紀的法藍西,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階級,是階級造就了悲劇。”
路易.奈非斯是個知名舞臺劇導演,他比別人更懂故事背景的力量。
文藝作品以愛情為主題,但所想表達的涵義,卻不僅僅是愛情那麼簡單。
就像《悲慘世界》,《巴黎聖母院》,《茶花女》,法藍西那一部部仿如璀璨明珠一般偉大的作口品,它們真正要表達的也非愛情,而是歷史背景。
文藝作品就是璀璨的夜明珠,用來為後人照亮歷史的夜空。
在這一刻,路易.奈非斯終於願意把《梁祝》跟《茶花女》相提並論了。
他開始好奇這個東方古國的歷史了。
劇目進行到最後一幕了。
不出所料的是白色,這也是路易.奈非斯所預料到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它跟傳統的法藍西古曲主義浪漫舞臺劇也有不一樣之處。
舞臺美學在西方,哪怕悲劇,它也會追求形式上的美感。
它的色彩,布景,都是以美的方式來呈現的。
但《梁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