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回頭,井子宴滿臉漲紅,哼了聲,「可不能隨便送人……這是定情信物。」


我撇撇嘴,「好吧,我答應你。」


「你答應我什麼了?」他一臉詫異。


「嫁給你啊……」我舉起龍鱗認真打量,「將來我在嫁衣上繡滿龍鱗!」


井子宴仿佛被人戳了痛腳,板著臉訓我:


「你怎麼這麼隨便啊!喜歡鱗片就嫁,那下次,你喜歡魚鱗,不得嫁個鯉魚精?」


我沒來得及反駁,就被他生拉硬拽回了家,連好不容易搶到的鱗片,也被他搶走了。


殊不知,他竟將此事記在了心裡。


此刻,我認真盯著井子宴的臉。


他早已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看我的目光,也沒有了情竇初開時,刻意的躲閃和遮掩。


他懂得什麼叫喜歡的就要爭取。


也懂愛欲。


井子宴壓住我的後腦,深深吻上來,思念盡數傾瀉。


我本想將自己恢復記憶的事告訴他,可一想到又要提及過往的傷心事,實在煞風景,便作罷。


夕陽半落,漁舟唱晚。


不多時,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Advertisement


半湖天光半湖煙,水光相映,魚尾相接。


擺渡人泛舟湖上,水波微蕩,便載著小舟左右傾倒,行入藕花深處。


暮色濃鬱,籠罩四野,魚兒因窒息,不時躍至湖面,很快一個擺尾,重新扎回湖底。


雨夜過去,天色將明。


最後一陣雨勢止於黎明前,湖煙散去,魚兒安睡湖底,一切重歸於寂。


10


萬沒料到,天界的大軍來得這樣快。


回到魔界的第三日,蒼穹陰雲密布,電閃雷鳴。


驚雷連著九九八十一響,幾乎要將屋頂鑿穿。


晨起時天陰陰的。


井子宴領兵上了前線,我跟隨在側。


此次天界兵力強盛,大軍壓境,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玉華的身邊,多出個熟悉的身影。


是茵茵。


原來她見勢不妙,早已跑回了天界。


不多時,有人通報,天界使者至,帶來了天帝玉華的口諭。


井子宴沉著臉,本不欲與他們多言。


我給攔住了。


「我想聽聽他們怎麼說。」


井子宴轉了口風,「放進來。」


士兵站在兩側,讓出一條小路。


煙塵中,茵茵身穿綾羅綢緞,緩緩走來。


現如今她已然恢復了原本的樣貌,還是那般其貌不揚。


眼下,她似乎收了玉華什麼好處,周身仙氣繚繞,勉強成了個正派的仙子。


隻見她昂著脖子,露出個微笑,


「陛下說,交出鹿白仙子,兩界戰事可免。魔君怕也不想成為魔界的罪人吧?」


井子宴冷哼一聲,


「你回去告訴他,魔界地廣,埋他幾萬將士綽綽有餘。以後我子孫後代上香,給能給他玉華帶一柱。」


誰知茵茵並沒有退卻,反而笑得意味深長:


「若是鹿白仙子曉得當年舊事,不知還願不願意待在你身邊。」


「住嘴!」井子宴眼底掀起滔天殺意,鐵戢瞬間朝著茵茵爆射而去。


茵茵大驚,喊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魔君,你莫不是怕我將當年真相抖出!」


千鈞一發之際,我握住了井子宴的槍柄。


槍尖兒堪堪抵在茵茵喉嚨處,多進一寸,她便已斃命。


茵茵嚇得後退一步,穩住身形,強自鎮定,「姐姐,可願意聽我一言?」


「小白……」井子宴沉默片刻,轉頭看著我,目光凝重,「我以後會告訴你的,你信我,好不好?」


誰知茵茵生怕我不信她,匆匆開口:「魔君當年,是烏龍族少主,姐姐可知道?」


「知道。」


「百年天,天魔兩界曾發生過一場大戰。」


「略有耳聞。」


「魔界為求止戰,將魔神族——鹿神,進獻給天界,並屠其親族,啖起血肉——」


「小白,別聽了——」井子宴雙目變成了幽深的黑色,魔氣四溢,「你想知道,我來告訴你,便是你要我的命,我也給。」


茵茵信心大張,拔高聲音,


「……而姐姐你,便是當時進獻給天界的鹿神。你無法接受魔界的背叛,傷心之餘,選擇自裁,是陛下在人間苦尋百年,將你救回,於你有再造之恩。而這位魔界少主,則利用天魔兩界的契約,壯大兵力,最終坐上魔君之位。鹿白仙子,他是踩著你們鹿神族骨頭爬上來的,此等血仇,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茵茵話落,四周都靜了。


井子宴指節兒泛白,雙目猩紅,「那是我叔父做的……我沒有。」


我看了井子宴一眼,突然笑了,「我知道。」


井子宴愣住了,「你知道?」


我看向茵茵,隻見她毫無畏懼地與我對視,仿佛確信我一定會被她勸服。


我勒緊韁繩,微微朝前俯身,笑著說:


「茵茵,你既知道當年我去天宮走了一遭,難道不知,我是自願的?」


「什麼?」茵茵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就連井子宴,也緊盯著我。


「無幽君統領魔界之時,曾親口承諾我,隻要我去和親,可換魔界百年和平,井子宴順利繼位,我答應了。」


茵茵難以置信,「不可能,陛下分明說你是被迫的……」


我輕笑出聲,並未理會她的質問,


「因此你所說的,我不忍魔界背叛,自裁於天宮,並不成立。」


茵茵已經蒙了。


我輕跳下馬,走到茵茵面前,「所以你猜,我到底因為什麼尋死覓活?」


「我不知道,你……你別過來……」


我一把攥住她,笑容發冷,「是當我看見井子宴的龍筋躺在盒子裡時。」


我背對井子宴,因此並沒有看見他渾身一震,默默捂住了手腕疤痕,眼底閃過痛色。


事情已經超出茵茵的認知,她奮力掙扎,而我卻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辱的小麋鹿了。


「大婚是我親手毀掉的,你不知道那日天宮的大火,多麼壯麗,幾十號仙君,被我親手削掉腦袋,血流了一天一夜。」


說完之後,茵茵嚇得臉色煞白,兩腿一軟。


跌倒的那一刻,卻被我掐著脖子提溜起來。


「哦……大概與你的脖子一般粗細,輕輕一刮,頭便掉了。」


「騙人!騙人!」茵茵悽厲大叫起來。


我惡狠狠地將她拖過來,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你知道煉獄吧,天界很有名的。我被鎖在那裡,打穿了肩胛骨,每日忍受著烈火的炙烤,苦苦煎熬。他們怕我,不敢將我放出去,所以我動用了禁術,割裂出一小片殘魂,助我逃出煉獄。」


在茵茵驚懼的目光中,我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


「那麼我們來猜猜,那片殘魂,去了哪裡呢?」


茵茵已經不會動,半撐著往後挪,慌亂地搖頭,


「不可能的,陛下不會騙我的,明明我才是本體,你隻是個被拋棄的可憐蟲。」


我笑得更開心了。


「那他是不是還答應你,待我回到天界,你就可以將我吞噬,成為真正的鹿神?其實玉華並不在意誰是真正的鹿神,因為最後,都會變成他渡劫的工具。」


茵茵慌亂之際,逃命無果,突然抽出一柄不起眼的匕首,「賤人!我殺了你!」


隻聽咔嚓一聲,井子宴親手掰斷了茵茵的手腕。


「你碰她試試。」


茵茵的掌心碎了,血肉模糊。


她劇烈掙扎,發出悽厲的慘叫。


「不是的,陛下喜歡我!還與我有了子嗣!你們為禍眾生,欺凌我這般弱女子,為天下不容!」


「他喜歡你,還是喜歡你體內,我的半縷殘魂,誰知道呢。」


我閉眼,感受到一縷熟悉的氣味在眼前匯聚。


於是不由分說地抵住了茵茵的額頭。


源源不斷的生機自她前額流出,匯聚於我指尖,最後流入身體。


茵茵尤在掙扎,「不……不要奪走我的東西……」


咔嚓……


有什麼東西碎了。


自茵茵的丹田處騰起一束白光。


茵茵身上的神光漸漸消失了,她變回了徹頭徹尾的凡人。


神魔兩界的威壓大山似的壓向她,她隻能狼狽地跪伏在地。


「難怪需要我的魔角滋養,真是可笑。玉華,該現身了吧。」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玉華出現在茵茵身邊,有些憐憫地看了眼茵茵,旋即對我道:「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吾可饒你一命。」


一道勁氣抬手射出,井子宴跳下馬,


「小白,即便你不喜歡我打架,今天我也非打不可。晚上回去,要打要罵,哪怕是跪搓衣板,我也絕無二話!」


說完,不待我回答,便腳尖一點,提戟向玉華飛去。


頃刻間,兩族開戰。


兩股洪流相撞,聲勢浩大。


起初,雙發打得不相上下,井子宴甚至隱隱佔據了上風。


銀槍宛若遊龍,氣勢如虹,每次與玉華的劍相擊,便發出震耳欲聾的碰撞聲。


我閃身出現在諸位神君面前,一老者在眾人的簇擁中,雙目陰毒,「快將這妖女拿下!」


正是將我丟進火爐的那位。


我歪頭瞧著他,輕笑:「這位前輩瞧著面生,幾百年前,我火燒天宮時,可曾見過?」


另一位神君溫聲細語地對我拱拱手,


「他是五十年前飛升的,不曾見過鹿神,亦與你無冤無仇,可是你與魔君卻將他打入爐鼎,有違道義,是不是該跟我們個交代?」


「交代?」


這話聽起來過於可笑,我捏了個訣,一柄寒光碩碩的長劍赫然懸浮於空中。


「我沒跟他討要交代,你們倒先問起我來了!」


老神君拍案怒吼,「你一介小妖,無非是有魔君跟你撐腰,才敢如此叫囂,老夫敢拿你一次,就敢拿你第二次!以身殉道,是你的榮幸!」


斯文的神君臉色都白了,恨不得捂住老神君的嘴,「老先生,快別說了……那可是誅神劍。」


「什麼劍老夫也不怕!」


我握住久別重逢的誅神,感受到熟悉的氣流洗刷過五髒六腑,輕笑出聲,


「前輩好膽識,此劍幾百年前殺過幾個神仙,不知道鈍了沒有,正好拿你開開刃。」


眾神君聞言,呼啦一聲全部散開。


我一眼掃過去,竟都是熟面孔。


幾百年前血洗天階,他們是見過的。


老神君沒見過此中情景,氣急敗壞,「都愣著幹什麼!邪不壓正,你們豈能被一個妖女嚇跑!」


不等他說完,誅神的劍刃已經比在他的脖子上。


「老東西,你再說一句,我就送你下黃泉。」


他冷哼一聲,伸手去擋,卻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


眼神從輕蔑到驚懼,緊緊是短暫的一瞬。


「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當日如何束縛的我,今日,我便如何束縛你。」


「那可是天界秘術!」


我笑出聲來,「鹿神,是天地間唯一的神魔。你猜,你們天界的伎倆,我會不會?」


老神君突然對著不遠處的玉華大喊:「帝君!攻其後脊!」


我心一驚,回頭,卻見劍氣掃過井子宴的後背,金色血花濺出來。


井子宴悶哼一聲,踉跄後退幾步,當!


鐵戢拄地,聲音如暮鼓,掃倒了一種天兵。


他半跪在地,嘔出一口鮮血。


這老東西功夫不行,但勝在眼神毒辣,他是把希望都寄託在玉華身上了。


我不怒反笑。


他還在喊:「接下來是他左腳腳筋——」


噗呲——


聲音戛然而止,滾燙的鮮血濺了我一臉一身。


老神君的頭咕嚕咕嚕滾出數丈之遠。


我無視臉頰滾落的血珠,面無表情地抽回飽飲鮮血的長劍,細細擦拭幹淨,一腳踢開腳下的屍體,問:「下一個誰?」


眾神君退得更遠,卻並沒有撤走的意思。


井子宴受傷,戰局扭轉。


玉華開始壓著他打。


他們有了希望,自然不甘逃走。


我心中始終惦記著井子宴少掉的半根龍筋,不再拖沓,但凡近身的神君,無不在我劍下丟去了性命。


「如此不知好歹,吾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玉華此時方才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井子宴不敵,屢戰屢傷,渾身被鮮血浸染。


我漸漸殺紅了眼,突然某一刻,玉華冷喝道:「魔君已伏誅!鹿白,莫再執迷不悟!」


11


我心肝一顫,當即扭頭。


就看見令我肝膽俱裂的一幕。


井子宴被一劍穿胸,半跪在地,低著頭一動不動。


「阿井……」


「阿井——」


我奮力劈開擋在面前的敵人,不要命地奔向他。


他抬起頭,望著我,似乎想說什麼,動了動嘴,血從裡面湧出來。


是紅的。


玉華肆無忌憚地扭轉劍尖兒,道:「他還剩半道龍筋,若不收走,豈不是暴殄天物。」


此刻玉華身上也好看不到哪兒去,若非井子宴缺了半根龍筋,最後的結局,未必是玉華站在這裡。


我一把攥住玉華的劍尖兒,「滾……」


血割破了手指,順著利刃,汩汩流進井子宴的身體裡。


我聲音很低,顫抖著,冷得可怕。


井子宴動作遲緩,慢慢握住我的手,徒勞的往外掰,口型隱約是:「跑。」


我抱住他,眼淚一顆接一顆的滾出來,最後嚎啕大哭。


井子宴似乎想抱抱我,聲音裡混了血,隻能發出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


他的身體很冷,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胸前的甲已經破了,翻出不少爛肉。


接二連三的戰鬥,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玉華說:「鹿白,看在你的面子上,可留他一條全屍。」


戰鬥停了,昔日祥和的魔域,此刻早已伏屍千裡。


井子宴用盡餘力,輕輕握了我一下。


我明白他的意思。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