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冷淡道:「俞長公子,你現在退婚還來得及。你可以說是因為我品行不端……」


我還沒說完,俞臨打斷我。


他急到破防:「這是我精心布置多年的婚房啊!有人死這我已經很崩潰了!我到底做錯什麼連新娘都要沒了?」


他一手撈起小巧的香爐,一手拽起我:「快走!」


我們躍進夜色。


不一會兒,陳婉事先安排好的來抓奸的眾人推開了房門。


他們將看見硬硬的沈槐,和死得硬硬的陳婉。


16


俞臨拉著我,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送我回徐府。


他先開口:「等會兒你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我先走了。」


口吻和我剛剛說可以退婚時一樣冷淡。


我嘆氣:「抱歉,毀了你的婚房。」


在他人生氣之前,我補充:「所以,明天我不會再讓人毀了我們的婚禮。」


俞臨繃著的表情松快下來。


他從袖中掏出小香爐,神色無奈。


「你不是要陳婉清白地走嗎?香爐我帶走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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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是你的不在場證人,亦是你的同謀。」


他伸出另一隻手,迅速幫我整理因為飛奔而有些松散的發,語氣比晚風溫柔。


「若你不曾出手,我沒有防備,今晚出現在婚房的人就是我。我不會被陳婉蠱惑,但也無法迅速應對她的死亡。


「別擔心,我知道不是你對她下的手。


「阿霜,謝謝你保護我。」


溫和的公子笑了一聲。


「你專心去處理那邊的事,其他的交給我。」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金镯,套進我的手腕。


「裡面藏有毒針,可用來防身。你小心使用。」


我怔怔地望著他。


我說:「一切結束後,我會告訴你真相。」


俞臨點頭。


「好,不急。」


17


陳婉那邊到場的隻有徐家人,徐持迅速控制住了場面。


他派人偷偷把我帶過來,沒有驚動外祖母。


徐持神色復雜。


我猜陳婉一定是派人告訴他,俞臨在婚房對陳二小姐不軌。


他急著趕來,雖然幸好不是俞臨,但陳婉死了。


此事必須有個交代。


我開口定性:「沈槐強奸未遂,動手殺人。」


徐持默認了我的說辭:「那我們現在報官?」


我說:


「不,明日是我的婚禮,別衝撞了。你寫一封信給京城沈家的嫡長子說明此事。


「俞臨那邊也已知曉。他說全權交與我處理,要用俞家之處開口即可。」


徐持舒了口氣。


他見我盯著沈槐恨不得欲其死的模樣,以為我要為妹妹報仇,體貼地留下侍從待在門外,自己先離開了。


沈槐被捆縛在地上,臉狼狽地貼著地面。


現在輪到他辯解陳婉不是他殺的了。


他祈求地望向我:「不是我幹的,你相信我。」


我笑了。


我輕聲說:「是嗎?當初我說陳婉不是我害的,你為何不信?」


沈槐震驚地望向我:「你!你也是……」


我狠狠扇了他幾個耳光,直到把他牙齒都打落下來才停手。


「前世要不是我產後太虛弱,你不會死得那麼利落。


「讓你重生,真是蒼天有眼。」


我拽著他的頭發,把他拽得直起身,呈現跪姿。


「來人,把二小姐扶過來。」


門外的僕從把陳婉的屍體抬了進來。


在沈槐驚恐的眼神下,我坐上主位。


「陳婉生前想做你的妻。我呢,最寵愛妹妹了,可舍不得她抱憾離世。


「你不是也一直後悔沒娶她嗎?今夜我做主,允你們二人成婚。」


正好,陳婉還穿著嫁衣。


僕從們扯下窗棂上裝飾的紅綢綁在沈槐身上。


新郎新娘,就位。


我喝道:「一拜天地!」


侍從們按著沈槐的頭和陳婉的屍體,朝門口拜下。


「二拜高堂!」


父母已逝,身為長姐,我坦然受拜。


「夫妻對拜!」


沈槐拼命掙扎,但雙拳難逃四手。他屈辱地被按下頭,與陳婉的屍體額頭碰額頭。


控制不住,他偏頭張嘴嘔了出來。


我笑道:「妹夫,你該高興才是。你怎麼不樂?」


僕從們中膽小的嚇到發抖,膽大的也臉色發白。


但我手中金豆子一撒。


他們就快快樂樂地圍在沈槐旁邊,高聲賀喜。


我吩咐:


「把沈公子送進洞房吧。


「我妹妹已逝。作為丈夫,理當在她屍身前為她守靈七天。」


沈槐嚇壞了。


他急急伸手,想拽住我的衣擺求饒。


我踩住他的手。


就是這隻手,殺了我最愛的孩子。


我踩斷它,笑道:


「我要去成婚了。


「我跟你說過對吧?如果俞臨不出事,根本輪不到你。」


18


翌日是個好天氣。


江南入了春,幾枝桃花發。


俞臨一身紅衣,牽著我的手,把我迎進了俞家。


一夜之間,他將自己長大的院子重新布置成了婚房。


催妝、障車、轉席、共牢、合卺……


樣樣給足了我臉面。


可他還是緊張得汗湿了手掌,生怕哪裡怠慢了我。


就連帷幔放下,花燭輕燃,他都要一步步問我。


我到底是女兒家,怎麼好意思回他。


次日懶起身,他把我擁在懷裡,慢慢地給我梳頭,為我淨面、描眉。


他描得好極了。


他說從小就看見祖父這麼為祖母,父親這麼為母親描眉。


他在心裡學了很多遍。


現在終於可以描在心上人臉上。


日光清潤如水,落在郎君臉上,悄悄。


我心也悄悄。


19


一切結束後,我明白了前世俞臨為何不曾為自己辯駁。


他該如何說?


該說是陳霜約他去的婚房,還是該說陳婉生前喊的是姐姐害我?


他和我之中,隻能有一個人清白。


他選擇了我。


婚事取消後,我登船準備離開會稽時,俞臨曾來送別我。


幾日內,他瘦了一大圈,臉上滿是憂鬱。


但他還是強撐起笑容,將金镯遞給我,說是臨別禮物。


——那本該是新婚禮之一。


俞臨說他會很快查清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懇求我相信他。


至於婚嫁,他沒有多說。


我們都清楚,一條人命橫在中間,曾經約好的舉案齊眉再不可能。


隻好相顧無言,各將滿懷心事,藏進萬裡煙波。


不知真相的我登上行舟,不曾回頭再望他一眼。


或許是因為我心存期冀,指望他帶著證據與我再見面。


但不知還有系統這種超凡存在的我們,都沒有想到,真相不會再被發現了。


汙名難以洗清,姻緣難以再續。


那就是我們在那一生的最後一次相見。


他沒有立場留,我沒有立場再回首。


此後,我等了三年,等到心灰意冷。


正逢沈槐熱情求娶。


他不在乎所有關於我的流言蜚語,堅定地相信我。


我太累了。


我想要步入新的人生,想要擁有新的家人。


我答應了。


等俞臨病逝的消息傳來,他已是我無法提起名字的故人某。


隻有一直戴在手上的金镯,提醒我,曾有一個郎君在江畔那樣哀切地望著我。


他眼裡的情與愁,載滿了我的行舟。


20


端陽公主說婚後要度蜜月,俞臨說要聽祖母的話。


被坑了好久的祖父冷笑說按例婚假隻有七天,俞臨假裝沒聽見。


他拉著我膩歪了好久。


溫柔鄉,猛女冢。


等我再想起來沈槐時,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好險, 差點讓他直接死了。


沈槐被我命人鎖在一處地牢,日夜折磨。


他恨過怨過罵過,當我告知京城沈家已經放棄他時,他神色灰敗。


但他還堅持活著。


我問:「在等什麼?在等系統嗎?」


沈槐猛地抬頭。


「前世俞臨瞞住了所有人。沒人認為陳婉的死與我有關。偏偏你, 認定是我害了陳婉。


「是誰告訴你是我害了陳婉?又是誰幫你短短幾年從邊城庶子到二品大臣?你那嫡兄原也是個極有本事的人。偏你回京後他諸事不順, 最後連命都丟了。


「相信一個滿嘴謊言的系統。你和陳婉, 真是蠢得如出一轍!」


沈槐眸中血絲暴起,神色瘋狂:「但它確實不是凡物。你既然知道它,就放了我,不然等我……」


「等什麼?


「說來也巧,那日讓你和妹妹拜完堂,一個自稱系統的東西找上我, 說能幫我圓夢。」


沈槐顫著唇,死死盯著我。


我說:


「現在它就在我身上。可惜我不用它,它獲得不了能量。隻能日夜在我腦海中無能狂怒,慢慢地虛弱,再慢慢地死掉。


「就和你一樣。」


沈槐眼中最後一點光熄滅了。


我笑道:「不過,你比系統有用多了。」


雖然都是重生,但我是女子,朝堂上的事知道得不多。


沈槐不一樣。


不把他知道的情報榨幹,我怎麼舍得讓他死。


我吩咐道:「用刑。」


俞臨馬上要出仕了。


我要讓他安安穩穩地封侯拜相,順順遂遂地走完這繁花似錦的一生。


21


婚後不久,俞臨幹過的事都被他的家人, 也是我的家人, 告知了我。


比如我和俞臨的婚約是他自己求來的。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有個少年見過我。


自此寤寐思服,輾轉難忘。


又比如, 俞臨每年都會為我親手做禮物, 再悄悄放進徐家送進京的年禮。


他從沒有在乎過在京城聲名鵲起的是未婚妻的妹妹。


他隻一眼看見了陳霜。


就像初見那樣。


我把從沈槐嘴裡掏出的情報都給了俞臨。


系統的事, 我也告訴了他, 本意是用來解釋陳婉的死。


他信任我,我便不能辜負他。


俞臨第一次對我發火。


他說那樣的邪物怎麼可以以身犯險。


說著說著, 把他自己嚇哭了。


他說,陳霜,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說我知道。


所以這些情報, 我不是因為要報答他才給他。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我笑著問:「阿槐,女兒的名字你起好了沒有?」


「我我」22


俞臨知道前世我和沈槐之間發生的事後, 衝進地牢,怒砍沈槐九十九刀。


他抱著我紅了眼。


他說沒關系。


那個可愛的女孩一定會知道我是全天下最好的娘親, 再次選擇我。


他甚至被我抓到為了生女兒偷偷吃偏方。


不知道哪個方子起了作用, 我真的誕下一個女兒。


她很乖巧, 很漂亮,一出生就睜開了眼朝我笑。


俞家上下都欣喜若狂。


她是俞家這麼多代以來的第一個女嬰,她會受盡所有人的偏寵。


她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俞臨拉著我說。


阿霜, 你看,我說吧,她會回來的。


這一次,阿爹阿娘都很愛她。


那一刻, 我淚如泉湧。


我說,是的。


我也很愛你,俞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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