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到那個夜晚,她提著小小的箱子離開。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世界徹底坍塌。


……


去找沈初予的前一晚,其實發生了許多事。


倪音音又找了上來,她把私家偵探搜羅到的信息,一條一條擺在陸望洲的面前。


病床上的那個男人,叫林桉。


三年前,林桉被一輛大貨車撞倒,成為了植物人。


醫生說,醒來的可能性從概率來講,不超過萬分之一。


但沈初予一直沒有放棄。


維系林桉的生命,從機器設備到人工陪護,每個月需要將近三十萬人民幣,沈初予雖然是名校畢業,但之前還背了學貸,根本沒辦法搞到這麼多錢。


「你懂了嗎,望洲,她根本沒愛過你,把自己賣給陸家,不過是為了錢。


「你戴了三年的綠帽子,花錢給她養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現在居然還希望她繼續回到你身邊……」


倪音音以為,這樣說完,陸望洲一定會徹底放下沈初予的。


但事實與她想象的截然相反。


陸望洲看著倪音音,倪音音第一次覺得,他的眼睛黑得嚇人。


「私家偵探的調查記錄,從一年前就開始了。」陸望洲低聲道,「你根本不是不了解我的未婚妻。相反,你太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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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音音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


她忘記了,忘記自己在陸望洲面前,一直在裝樣子,不久前還剛剛問過他「你未婚妻長得漂不漂亮」。


而事實上,她已經調查了她足足一年,不要說長相,連她的祖宗八輩都快扒了出來。


那些陰暗的心思,在此刻昭然若揭。


「可我沒有騙你,那些事情都是她做的……」


倪音音哭起來。


在過去,她一哭,陸望洲就會心軟。


然而這一次,陸望洲揉揉眉心,眸中隻有厭煩。


「小倪,我們兩個已經結束了。


「以及那些事情,是我和初予之間的,跟你沒關系。」


「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去打擾她的生活。」陸望洲沉沉地說,「陸家給倪家的全部商業投資,都會撤出。」


……


陸望洲遠沒有他表現出的冷靜。


相反,他心裡像有團火在燒。


嫉妒到發瘋。


那個男人叫林桉,長相中上,在一家工廠裡上班。


沒有自己英俊,沒有自己多金。


……但沈初予愛的人,居然是他嗎?


即便對方已經變成了植物人,沈初予還是不離不棄。


心頭的火澆不滅,陸望洲隻好一瓶一瓶地喝酒。


恢復時,他已經置身於沈初予的出租屋裡,冰涼的眼淚沾染上他灼熱的嘴唇,他這才驟然意識到,自己在發哪門子的瘋。


沈初予就在他的面前。


然而這也是他第一次覺得,她離自己這麼遠。


到底怎樣才能讓她回來?


如果她不要錢了,自己到底還能給她什麼?


……


窮途末路。


高傲輕佻的陸家太子爺,終於垂首,奉上了一顆不知道是否會被珍惜的真心。


「沈初予。


「我愛你。」


11.


下雨了。


雨絲如霧,將整個城市包裹。


陸望洲醒來的時候,坐在副駕上。


開車的人是我。


他驚訝,又帶著一絲倉皇:「這是……去警察局嗎?」


「去墓園。」我平靜地說。


陸望洲的臉色泛起一點白。


「別害怕,我不是要殺了你就地埋起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時刻,我還能開得出玩笑。


或許是從前為了做端莊矜持的陸太太,我總是太緊繃了,被套在一個華美束縛的殼子裡。


如今殼子消失,此刻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


「我隻是想,我們做了三年未婚夫妻,我卻從來沒有對你坦誠過一次。


「我想借這個機會,給你講講沈初予的故事。」


……


墓園中,我和陸望洲並肩而立。


墓碑上,一個年輕的男人在照片中,露出清秀又腼腆的笑容。


林桉。


良久的寂靜,最終,陸望洲打破了沉默。


「他…țū₄…就是你的白月光嗎?」


我輕輕搖了搖頭:


「林桉是我哥哥。」


陸望洲微微愣了愣。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他是我哥哥。」


十五年前,林桉的父親和我的母親,帶著各自的小拖油瓶,組成了新家庭。


起初我們有過相當幸福的生活,隻是後來,在我初中的時候,母親因癌症離開。


繼父在那之後,沾上了賭癮和酒癮。


曾經殷實的家庭瞬間破落,上高中時,甚至交不出兩個人的學費。


再怎麼手心手背都是肉,繼父也總是會偏心自己的親兒子。


他把唯一的一點錢給了我哥,對我說:「你就跟著芳姨她們去打工吧。」


半夜,繼父又去賭了,他每次去賭場都會消失十天半個月。


我習慣了,收拾好了行李,準備第二天就去跟芳姨南下打工。


但當我醒來時,臥室的門縫裡,是一個塞進來的信封。


裡面是高中第一學期的學費,以及林桉歪歪扭扭的字條。


他說,我學習更好,如果有人應該繼續讀書的話,那麼那個人絕對是我。


就這樣,林桉代替我去了工廠,每個學期,我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會打到賬上。


但這是不夠的,繼父去世了,但留下了一屁股外債,債主逼上門來,林桉穩住了他們,但不得不做三份工來還債,為此累得咳血。


我想要去打工,林桉不讓,他說自己費盡心力這麼多年,唯一的願望就是看著我考上大學。


所以……當陸望洲把百元大鈔甩到我面前,隻為了讓我幫他寫一張數學卷子時,我完全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羞辱。


恰恰相反,他簡直就是我的救世主。


一切原本都在漸漸好起來的。


我考上了大學,保了研,林桉驕傲地對他的工友們炫耀,自己有個研究生妹妹。


我碩士畢業前夕,林桉趁著周末來找我玩,他聽說學校對面的奶茶很網紅,堅持要排隊幫我買一杯。


結果就在他拿著奶茶過馬路時,一輛疲勞駕駛的貨車撞倒了他。


……


後來的三年裡,我無數次地想過放棄。


從理智的角度上講,治療其實已經沒有意義了,我自己也清楚。


但我無法忘記林桉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躺在血泊裡,嘴唇艱難地一張一合:


「我想活。」


他想活。


所以我不能放棄。


什麼是尊嚴,什麼是道德,我通通忘記了。


我隻記得一件事——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在失去意識前對我說他想活。


他是在求我救救他。


那我就必須救他。


……


陸望洲以為,我放棄是因為倪音音。


不,不是的。


倪音音一直存在,我能忍三年,又怎麼不能忍一輩子。


我放棄的原因是,就在我處理好倪音音和陸望洲在寶格麗酒店的公關危機後。


醫院打電話給我。


——林桉走了。


……


盡管醫生對我解釋了無數次,林桉器官衰竭,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但我還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我的Ṫűₓ哥哥,我那凡事都在為我著想的哥哥,不想讓自己的妹妹再受那麼多的委屈,所以才放棄了。


12.


雨停了。


漫長的安靜。


我的眼淚滴到泥土裡,沒有聲音。


陸望洲不止一次地想要抱抱我,但最終都是想觸碰,卻收回手。


「沒關系,都過去了。」我站起身,擦了擦眼淚,「陸望洲,我們兩個之間也已經過去了。」


「你也看到了,我們在雙方的身上,耗盡了彼此最糟糕的三年,不如好好地分開,把這段記憶埋葬掉,各自開始新的生活。」


陸望洲垂下頭,後頸呈現出折斷般的弧度,似乎承受不住此刻的痛苦。


他說:「初予,你決定了,我尊重你的選擇。


「但我……還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天幕低垂,四野平曠。


我看到陸望洲抬起頭望向我,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你有沒有愛過我?」


我抬起頭。


又開始下雨了。


「沒有。」我說,「陸望洲,真的沒有。」


說完,我無視他徹底黯下去的眼神,轉身離開。


仿佛走得慢了,我就會被什麼東西拖住腳步。


13.


其實陸望洲不記得了,在高中畢業後,在陸母找我前,我們其實見過一面的。


那時候林桉正躺在急救室裡,醫院不停地催錢,我焦頭爛額地從醫院大門裡跑出來,不知該去哪裡。


偏偏有兩個混混纏住了我。


就在他們即將按住我時,一輛跑車停在了我們身側,雪白的車燈劃破長夜,一個高大俊朗的身影從車上走下。


那是陸望洲。


我知道這種比喻不恰當,但那一刻,我的確覺得——


時隔多年,我的救世主再度臨世。


陸望洲打跑了那兩個混混,將一沓錢遞給我:


「姑娘,他們沒弄傷你吧?去掛個號看看。」


我的臉隱在昏暗中,陸望洲又喝得很醉,他沒能認出我。


扔下錢後,他便重新坐上跑車的副駕,讓他的朋友載他離開了。


我站在黑暗中,夜風傳來他們的對話。


「嚯,英雄救美?」


「少喝一瓶酒而已,讓人家姑娘少掉點兒眼淚。」


「陸少一瓶酒,沒準美人就動心了呢。」


「滾!少編排人家好姑娘。」


我用這筆錢去交了林桉住院的保證金。


直到我走進醫院,再ṭü³離開,陸望洲明晃晃的笑容仿佛仍然懸在眼前。


14.


那一刻,愛情來過一瞬。


如果你執意問我的話,這是我的答案。


可是陸望洲,你看到了。


路的這端是燈紅酒綠的商圈酒吧,富人的金錢揮霍進酒杯裡聽不見聲響。


路的那端是生死殘酷的市立醫院,窮人的骨血消融進黃土裡沒有人知道。


你以為愛情很重嗎?


不是的。


它太輕了。


實在是……太輕了啊。


15.


後來,陸母退休了,學校換了新的校長。


我仍舊在這裡教書,生活兩點一線,雖然略有幾分枯燥,但歲月終究透露出了靜好的意味。


當年與陸家有關的公關危機中,倪音音被辱罵知三當三,她的星途受到極大影響,最終患上精神疾病,黯然退圈。


至於陸望洲,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聽說他過得很好,接手了父母的業務,在職業經理人的幫助下,也算是家族企業的守成之主。


但一直沒有任何緋聞。


有很多人傳言,他至今還在等我回去。


每當聽到這種消息,我都會下意識地望向星空。


我曾在黑暗的夜晚被光照亮過,那個人既是溫暖我的光,也是折磨我的黑暗本身。


他對我此生的意義如此重大,而如今的我與他生活在一片星空下,卻永遠不會再見面。


前塵往事俱已放下。


如今,我衷心地,祝他安好。


16.


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了。


有個小女孩叫嬌嬌,是由奶奶養大的。


奶奶姓沈,是個歷史老師,和身為語文老師的爺爺是相親認識的。


爺爺過世得早,奶奶一個人帶大了爸爸和姑姑,又帶大了嬌嬌。


嬌嬌長大一點後,很愛翻奶奶的相冊。


她會在相冊中,發現一個年輕人。


他很英俊,是嬌嬌見過的最帥氣的人,劍眉星目,瀟灑不凡。


嬌嬌問:「這是爺爺嗎?」


奶奶總是笑笑,把那頁照片翻過去:「不是,是奶奶年輕時的一個故人。」


後來,在嬌嬌上大三的那年,奶奶去世了。


葬禮上,親朋們都哭得很傷心,但傷心之中也帶著圓滿——奶奶高壽去世,算是喜喪,何況她生前圓滿,兒孫都有出息,並無什麼遺憾。


最後,親朋們都散去了,隻有嬌嬌還想再陪奶奶最後一程。


於是隻有她看到,靈堂裡來了個穿黑西裝的客人。


他滿頭發絲都已銀白,在奶奶的靈位前獻上了花圈。


嬌嬌突然認了出來。


這是陸氏集團的董事長,自己常在財經媒體上見到他,但最近聽說他患上了肺癌,已經從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了下來。


陸董事長離開了,嬌嬌跑上前去,在他留下的花圈中發現了一枚戒指。


隔了幾十年,他終於再次將這枚戒指遞到了她的面前。


雖然同上次一樣,她並不會接受。


她過去從沒有接受過,而往後,永遠不會了。


17.


鑽石璀璨,玫瑰金的戒身上,刻著兩個名字的縮寫。


「幸福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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