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齊溪深吸了一口氣,但她不僅是一個人,更是一個律師。
在此刻,她的身份更應該是以她的職業來定位。
最終,即便內心也很難受很壓抑,但齊溪還是站起來,走出了老董的辦公室,走去了法務部。
她叫停了和解協議的出具流程。
然後給元辰的管理層寫了一封信,簡要說明了發生了什麼。
雖然隻是一封短短的信,然而齊溪寫完,點了發送鍵,才感覺到一種如釋重負的脫力。
她做了對的事嗎?
第五十四章 “太想你了,怕忍不住。”……
老董沒等到電話會議結束,就帶著狂怒和失控的情緒衝進了辦公室。
“齊溪!你為什麼要害我!”
他已經顧不上維持形象,甚至沒在意門外大辦公區的員工們,隻是目眦欲裂般朝齊溪大吼起來:“你這個白眼狼!我對你多好你可真是轉眼就忘!恩將仇報的東西!”
元辰的管理層一向辦事雷厲風行,老董這個狼狽又惱怒到失去理智的模樣,明顯是已經收到了管理層對他這件事的調查意見——元辰應當已經按照公司章程啟動了對他的停職調查流程,一旦後續有證據讓老董坐實了齊溪舉報的事項,那他將面臨的除了開除之外,甚至可能會涉及到通報批評以及相應賠償。
圈子就這麼小,鬧出這些動靜,基本可以傳遍整個市裡的職場圈。
老董也知道事情的後果,因此此刻整張臉上全然沒有了過去任何溫文的痕跡,盡是暴虐和震怒。
他死死盯著齊溪:“齊溪,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能多拿點錢嗎?還是以為你能靠告狀舉報我,像個哈巴狗似的示好,巴拉上我們管理層?我告訴你,做夢!你這麼害我,把我弄走了,等我一走,人事部重新上位的我大概知道是誰,是個很難相處的女人,就見著你這種年輕漂亮的女生嫉妒了,你以後對接元辰配合她工作,肯定有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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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太要是因為知道這件事出個三長兩短,你就給我等著!”
齊溪第一次知道,人在利益面前原來可以撕破臉皮到這個地步,可以醜陋到這個樣子,而事到如今,老董竟然沒有任何一點真切的愧疚感和自責,話語間都把責任推卸給了別人。
“老董,我很感激你在我初出茅廬的時候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我至今對這一點對你仍然是感激的,但一碼事歸一碼事,你對我的好並不能簡單抵消你在於娜娜這件事上的錯啊。”
齊溪有些難過有些痛心,但同時也多了一份堅定:“你把自己婚外情出軌的原因歸咎於於娜娜的蓄意勾引,而淡化你自己的原因,不斷解釋自己喝醉了鬼迷心竅了;把用公司的錢處理自己婚外情私事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號稱這是用另一種方式向公司收取你早應該得的加班費;把現在自己落到這個境地,怪罪在我舉報你的行為上。”
“你聽聽你剛才對我吼的是什麼?你說你太太出三長兩短是我的責任,可我逼你出軌了嗎?傷害你太太的人不是我,而是明知道這種後果,還放任自己發生婚外情的你,是你親手用尖刀插進你太太心髒的,你才是故事裡的加害者,而不是我。”
如果說齊溪原本面對資歷更深年紀更大的老董還有些露怯,那麼此刻,她變得越發有底氣起來。
是的,她沒有錯。
錯的從來不是揭發錯誤的人,而是犯錯的人。
“老董,我沒有做錯什麼,我是個律師,但我不是你的私人律師,我是元辰的公司顧問律師,我的服務對象是元辰,元辰的利益才是我的利益,我做了對得起我職業道德的事。”
齊溪勇敢地看向了年紀比她大了一圈此刻表情仍舊猙獰的老董:“即便你現在威脅我詛咒我此後對接元辰的工作不順暢,但私人感情上,我也不恨你,也不希望你落到不堪的地步獲得不好的結果。”
“我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真誠地和你太太道歉,然後接受她對你的處理,不論是離婚還是繼續修復感情過下去,你應該為你的錯誤反省付出代價,真心的悔過。你的太太能原諒你接納你,我祝福你們;你的太太果斷要離婚,我對你的下場也不感到歉疚。”
齊溪看向老董,一字一頓道:“因為整個故事裡,最應該感到歉疚的人應該是你。”
齊溪說完,拿起來包,她挺直背脊,這才發現,面前這個原本讓她敬仰過的男人,其實遠沒有齊溪想象裡的高大。
老董佝偻著背,在齊溪的指責裡,即便死不承認,也到底露出了心虛的表情,他的眼睛甚至不敢直視齊溪。
**
齊溪沒有再留在元辰,不知道為什麼,她迫切地想回容市,想回到顧衍的身邊。
在返程的車上,她接到了元辰的內部審核電話,就老董和於娜娜的事對齊溪做了一些提問,齊溪都很公正地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反饋了過去。
臨到掛斷電話之際,齊溪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問出了自己內心關心的問題:“董總監他……他怎麼樣了?後續會有什麼處理流程嗎?”
……
十分鍾後,齊溪懷著沉重的心情掛斷了電話。
她被告知,因為和解協議中斷,意識到自己拿不到這筆錢的於娜娜,在齊溪離開後沒多久,就在公司裡和老董魚死網破地撒潑鬧開了,而老董被於娜娜在打鬥中抓破了臉,腦袋也差點被對方用文件砸了,最後鬧到報了警,原本就有巨大矛盾的雙方開始在派出所對線。
最後不僅牽扯到了這次違規離職賠償的事,甚至連老董過去利用人事總監職權之便,給自己一個不符合元辰錄用標準的遠方親戚解決工作的事,也被翻了出來,而於娜娜也早已留了一手,把過去和老董調情開房的證據全部甩了出來,搖身一變,哭訴自己年輕不懂事,被老董這樣的中年大叔利用年齡優勢pua潛規則,竟然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受害者,甚至號稱第一次發生關系是老董把她灌醉後違背她的意志進行的,揚言要告老董強奸……
最終反而是老董的太太,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
“董太太雖然突然知道這麼多醜惡的事,打擊非常大,但她還是在看了老董手機裡所有的證據後,先力纜狂瀾穩住了局面,針對於娜娜汙蔑老董強奸的事,準備幫老董一起起訴名譽侵權和誹謗。”
齊溪即便是現在,還記得給她電話的元辰內審調查員談起此事時的唏噓:“董太太真的是一個非常溫婉但有力量的女人,明明那麼憤怒,明明那麼痛苦,但她還是站在孩子的立場,沉著冷靜地維護了老董作為一個父親的體面,打算幫老董把強奸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要洗清。”
齊溪當時對此就很好奇:“所以董太太是打算原諒老董,接納他重新回歸家庭了?”
隻是對方的答案卻讓齊溪很意外——
“沒有,董太太說,老董沒做過的事,她作為孩子的母親,會和他站在統一戰線上一致對外,保護孩子眼裡父親的形象,也保護孩子未來生活的輿論環境,不至於因為這種事被欺負排擠;但老董做過的事,做了就是做了,她沒法視而不見,也沒有辦法原諒,更不相信破鏡重圓,所以在幫老董澄清強奸謠言的同時,她會啟動和老董的離婚手續。”
……
齊溪直到車子到達容市,還有些沉浸在恍惚裡。
董太太真是一個有擔當又有原則底線的人,而老董原本和她幸福的婚姻,也因為自己的失足最後走向了毀滅。
這是何等的令人遺憾和唏噓。
人生在世,或許更應該珍重的就是眼前人。
**
因為老董這個插曲的耽誤,齊溪沒趕上原本回容市的車,不得不改籤了下一班,等抵達容市高鐵站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了。
車站此刻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顯得有些蕭條,晚上很冷,站臺上的冷風直往齊溪脖子裡灌,她隻能縮著脖子,形單影隻地往出站口走。
容市這個高鐵站有些年頭了,此刻周遭一切都有些蕭瑟寒寂,但齊溪心裡不是,她快步走向出站口,因為那裡有顧衍。
顧衍會來接她。
而不用齊溪走到出站口,如今還隔著一段距離,但她抬頭,就已經能見到顧衍。
這個時間了,接站的人並沒有幾個,多數是困倦疲憊的中年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而顧衍是其中鶴立雞群的一個,他穿著深灰色大衣,挺拔、精神而又溫和,像是給予迷航船隻引領的高大燈塔。
齊溪突然就覺得變得安心。
此前被老董咒罵時的難受、為老董這事產生的糾結和自我懷疑以及糅雜了愧疚焦慮不安的復雜情緒,好像在見到顧衍的這一刻,都消失殆盡了。
齊溪覺得自己像一個駕駛太空船出倉探險的宇航員,而顧衍則是他的搭檔,不論齊溪在出倉作業裡遇到多麼危險急迫的困境,顧衍都有辦法令她安全返航。
齊溪就這樣帶著溫柔安心又雀躍的幸福感,走到了顧衍的面前。
她抬頭看向顧衍,盯著顧衍的眼睛,沒有說話。
她以為顧衍會給自己一個擁抱,然而顧衍並沒有。
這男人隻是解下了自己的圍巾,然後給齊溪圍上,語氣淡然,除了系圍巾的動作讓兩人顯得更親密一些,別的時候竟然都規矩得像是一對兄妹。
“走了,我的車停在地下二層。”
顧衍卻渾然不覺齊溪此刻的失落,他非常平靜地走在前面帶路,甚至沒牽齊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