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鍾後,從來日理萬機沒法出席齊溪人生裡各種重要時刻的齊瑞明,一臉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齊溪約好的咖啡廳裡。
他的臉上帶著慈父般的笑,還沒落座,就提著一袋東西給了齊溪:“溪溪,這是爸爸這次出差給你帶的伴手禮。”
呵呵,敢情這時候想起來打感情牌了。
齊溪連手都沒有伸,隻面無表情地看著齊瑞明,齊瑞明到底心理素質好,竟然隻幹笑了兩聲,就徑自落了座:“你提著累,待會爸爸直接幫你提回家。”
不過他到底沒和齊溪寒暄幾句,就非常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正題:“你說的那些事,你怎麼知道的?你找人查的爸爸?還是什麼人挑撥我們家庭的關系,和你說了什麼?”
齊溪不說話,這種時候,沉默是金,多說話的人,反而露出的馬腳越多。
見齊溪這樣,齊瑞明一句話套不出來,果然有些急了,事發突然,他也有些急躁了:“這個事,爸爸能解釋,是爸爸錯了,但爸爸隻是喝醉了酒,你也知道,我們律師總要在外應酬,有時候就免不了逢場作戲,就那麼一次,那女的我後來也沒再見了,誰知道過了九個月,那女的突然抱了個孩子來找我,說是我的兒子,扔下這孩子就走了,那這孩子確實長得和我一樣,確實也是我的兒子,爸爸也沒辦法,畢竟孩子都已經生出來了,法律上我也有義務撫養。”
齊溪盯著齊瑞明的臉,他還是原本的模樣,但齊溪卻覺得他的五官、整張臉仿佛都扭曲到了一起,他失去了父親身份帶來的濾鏡後,剩下的隻是一個滿嘴謊話推卸責任編造謊言的中年男人,讓人生理性的倒盡胃口。
他做律師的時候不見得多專業,但在狡辯自己長期出軌並且有預謀地生下私生子這件事上,倒是槍舌如簧地非常像個詭辯大師,避重就輕,仿佛他這個兒子隻是別人诓騙他才生下來的,他隻是毫不知情地“貢獻”出了一點精子。
齊瑞明不知道齊溪在想什麼,大概是齊溪的沉默給了他勇氣,他急迫地表衷心道:“爸爸也是沒辦法,我瞞著你們,也是不想傷害你們,尤其是你媽媽,我心裡隻有你媽和你,但那兒子畢竟也是我的骨肉,畢竟是我一時不查才犯下的錯,我必須對他負責啊,爸爸也是迫不得已……”
齊溪內心隻想冷笑,如果真的不想傷害媽媽和自己,齊瑞明就根本不應該出軌。更何況……
“你對他真是挺負責的,我想出國留學你一分錢都不願意掏,他則一路都是昂貴的國際學校,我查過了,他從幼兒園就在楓凌國際,所以至今花費的錢,早就超過我去美國念書需要的學費了,這就是你的迫不得已?我看你甘之如飴。”
齊瑞明原本還好聲好氣的,結果被齊溪這麼一頂撞,當即臉色就沉了下來,他本身是個脾氣暴躁的人,對齊溪更是指責慣了,習慣性就忍不住抬高了聲音,訓斥道:“溪溪,就算這件事我有錯,你剛才是用什麼態度在和爸爸說話?!你這是一個女兒的態度嗎?你當我是什麼?審犯人?哪個子女可以對爸爸這樣大逆不道的?”
氣到極點,齊溪此刻反而變得出奇平靜,她看了齊瑞明一眼,沒有退縮:“你把自己當我的爸爸嗎?你爬上王娟床的時候,你想過自己是我的爸爸嗎?你給王娟買愛馬仕,讓王娟給我媽買coach的時候,你想過自己是我的爸爸嗎?你每次出差帶著王娟遊山玩水的時候,你想過自己是我的爸爸嗎?你給王娟買房,給你的兒子起名王齊亮的時候,你想過自己也是我的爸爸嗎?現在拿出爸爸的態度來壓我,齊瑞明,你先自己照照鏡子,你配當我的爸爸嗎?”
齊瑞明目眦欲裂,舉起手,當即就想朝齊溪甩去,但在看到齊溪紅著的眼眶時,齊瑞明別開頭,硬生生收住了手。
他像是也在忍著什麼情緒,點了根煙,在吞雲吐霧裡,他的聲音也變得不那麼平靜:“這些你都從哪兒知道的?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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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都知道了。”齊溪冷笑起來,“你那個姘頭王娟,你養了十年,現在還明目張膽弄到瑞明所裡去,人家直接找上門了,給媽媽打電話騷擾,這次你們去出差,她一直在給媽媽示威你和她一直在一起呢,嘲笑媽媽沒用沒生出兒子,叫媽媽趕緊滾蛋讓位。”
齊溪這舉是臨時意起的臨場發揮,齊瑞明不是省油的燈,這王娟也不是什麼好貨,平日裡肯定是仗著自己生了兒子,各種拿捏齊瑞明,兩人都發生婚外情十年了,早過了婚外情最初那段激情澎湃看對方哪兒都好的階段,十年裡恐怕為了兒子為了錢,也有過不少爭執,尤其如今王娟也三十多了,不像十年前那麼不計較未來,恐怕也鬧過要上位。
所以,為什麼不試試讓齊瑞明和王娟內讧狗咬狗呢?
齊溪原本也隻是將計就計,然而她的話下去,齊瑞明臉上果然不僅沒露出懷疑的目光,抽煙抽的更兇了,眼神裡也帶了點狠意:“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我給她的還不夠多嗎?蠢貨!什麼都滿足她了,為什麼還要來破壞我的家庭?!”
事到如今,破壞齊瑞明家庭的反而變成王娟了,仿佛當初王娟這兒子是自體繁殖的一樣。
為什麼這些出軌的男人,總能這麼理直氣壯,錯的好像永遠是女人,老董出軌,責怪自己太太太優秀讓他感受不到被崇拜,責怪於娜娜有心勾引;齊瑞明則責怪王娟和他搞婚外情了還想上位,害他家庭被破壞……
齊溪懶得再看齊瑞明的表演,平靜地宣布了奚雯的決定:“我媽什麼都知道了,她要離婚。”
齊瑞明果然有些愕然:“你媽現在是衝動,先冷靜冷靜,爸爸願意認錯,而且王娟那邊爸爸一定會去搞定,不會再讓她有機會騷擾你媽,我和你媽這麼多年過來,不能這麼散了……”
看得出來,齊瑞明對奚雯並非沒有感情,然而敵不過外界誘惑的短暫激情,他追奚雯時的愛意是真的,和王娟偷情的快樂也是真的。
人的貪心可能真是欲壑難填。
有了溫柔優雅的老婆,又想要熱辣勾人的小三,有了女兒,還想要兒子。
可人怎麼可能什麼都想要,什麼都能要呢?
齊瑞明第一次顯得有些慌亂,他掐滅了煙,然後拿起手機,開始給奚雯打電話,一邊撥號,一邊喃喃自語道:“不行,我得給你媽直接說,我可以解釋,我們沒有必要離婚……”
可惜奚雯的手機永遠是忙音。
齊溪知道,媽媽早就把齊瑞明的手機號碼拉黑了。
齊瑞明不死心,一個勁地撥著電話。
齊溪看著他的舉動,隻覺得又諷刺又悲哀:“媽媽不會再理你的,她根本不想和你說話,隻想快點離婚。”
最終,齊瑞明終於放棄撥給奚雯了,但他顯然第一反應並不想離婚:“溪溪,那你去幫爸爸和媽媽說,爸爸不想離婚的,爸爸會盡快處理掉王娟的事,你讓媽媽給我次機會……”
“就算王娟你可以讓她走,那你的兒子呢?你自己也說了,兒子是你的血脈,法律上你更是有撫養義務,出軌和生下私生子女的出軌,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過錯。”
“亮亮的學校周一到周五是寄宿的,他很乖,不用操什麼心,隻是周末需要人帶帶,爸爸原本和王娟不得不虛與委蛇,也是為了讓她能在周末幫我帶著亮亮,畢竟我要不是有工作上的事,要不也要待在家裡,不能每周末都保證去帶亮亮,孩子還小,總不能沒人陪著……”
“以後可以就這樣,我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家裡,周末兩天我就去帶亮亮。”齊瑞明自己都沒發覺,一提起這私生子,他滿眼都是溫柔的光,不自覺都帶著誇贊,“亮亮真的很乖,下次帶你們和他見個面,沒準你媽會挺喜歡他的,以後把王娟趕走,給她點錢打發她,讓她趁著年輕趕緊另嫁,以後也別再來煩我們,這樣以後就讓亮亮直接喊你媽大媽媽,家裡多個人也就多雙筷子,接觸多了,你們一定會喜歡亮亮的!”
齊溪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就差沒直接吐出來。
周一到周五在奚雯這裡,周末去兒子那,齊瑞明到底是什麼樣的厚臉皮可以提出這種方案,把在媽媽這邊當成是上班嗎?周末再回到自己心愛的兒子身邊享受假期生活?
還喊大媽媽,他還能更無恥下賤一點嗎?
齊溪以為自己攤牌戳破齊瑞明在外有私生子的事,他就算裝也要裝的愧疚一些,結果這男人飛速借坡下驢,明擺著擺爛了——既然你們也知道了,那正好,我的寶貝兒子我也不東躲西藏了,把王娟這個天天問我借機要錢的正好給處理了,兒子帶回家裡養,一舉兩得。
媽媽拉黑他是對的,否則恐怕二次傷害要被齊瑞明沒有底線的言論給氣死。
“不論我也好,還是媽媽也好,我們都永遠不可能接納一個醜陋的私生子,媽媽的態度很堅決,必須離婚。”
齊溪已經不想再聽齊瑞明再說出更惡心的言論了,她打斷了齊瑞明的美夢,徑自從包裡拿出了早就打印好的財產分割方案和離婚協議書:“這是媽媽的意思,沒問題盡快去把離婚證辦了,你既然那麼寶貝你兒子,也別周一到周五在我們家上班了,周一到周日都給你的寶貝兒子當爹去吧。”
齊瑞明顯然不死心,可惜不論他怎麼打奚雯的電話,都沒法接通。
結婚這麼多年,齊瑞明並不是不了解奚雯的性格,也知道她雖然看著溫柔,但一旦決定什麼,是很難改的,如今奚雯的態度,眼前的離婚協議書,恐怕宣告著這段婚姻是必然保不住了。
齊瑞明其實這幾年一直很焦慮,因為法律業務是越來越難做了,新的優秀律師一茬茬的成長起來了,他本身業務水平就很一般,原本也是靠著容市律師競爭還沒那麼激烈,靠著先入行這個優勢,加之一張嘴又十分能吹,忽悠到不少業務,畢竟律師這行業,不論最後官司輸了還是贏了,該付的律師費還是得付。
但如今一來他年紀大了,精力跟不上,二來律師圈也越來越卷起來,新一批的年輕律師不論是體力還是業務能力,都遠遠比他強,法律行業也越來越規範,早年那些很野的做法,在如今的環境裡都是行不通的,掙錢是越來越難了。
可自己兒子那邊每年的花費隻增不減,未來有可能高中就要送出國念,就算高中不出國,那大學肯定要讓兒子出國,去名校最多的美國,這又是一大筆費用。
而王娟這幾年不僅沒消停,還變本加厲的要錢,原本她要錢用的就是威脅齊瑞明要把兒子的事鬧到奚雯那裡,或者威脅把兒子帶走,以後永遠不讓齊瑞明見到兒子,齊瑞明怕事情一發不可收,也怕王娟真的偷偷把他的寶貝兒子帶走,於是不得不花錢消災,各種名牌包名牌衣服地供著,但內心對王娟早就不滿,她也三十多了,早就失去了二十幾歲時的水靈,保養再好,也顯現出衰敗的趨勢來。
兒子還小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小孩上小學了,王娟文化素質差的缺陷就暴露了,她根本沒法像奚雯那麼溫和地帶孩子,動輒就很暴躁,更沒法去輔導小孩功課,在教育撫養孩子這塊,不知道比奚雯差了多少,花的錢倒是奚雯的幾十倍。
兩相對比,齊瑞明是不想離婚的,奚雯這樣的好太太確實別的地方找不著了,對齊瑞明而言,反正出軌一事敗露了,那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奚雯接受自己的兒子,把王娟踢走,讓奚雯帶好兒子,既解決了王娟,也減輕了自己的帶孩子壓力,隻是沒想到奚雯不同意,還堅決要離婚。
他原本是想說幾句軟化,多哄哄奚雯,買點禮物給她,好好認個錯,再從長計議的,隻是沒想到奚雯直接連理都不打算理他。
如今看著眼前這份離婚協議,齊瑞明才意識到,奚雯是動真格的了。
齊瑞明匆匆一掃,當即沉下了臉,他看向齊溪:“要離婚讓你媽自己來找我談。”
齊溪早猜到了齊瑞明會惱羞成怒,她平靜道:“我現在是媽媽的律師,你有什麼都直接找我談就行。”
“你是她律師?”齊瑞明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就你?連律師執照都沒正式拿到,還在實習期,你就真當自己是大律師了?”
他把離婚協議往桌上一扔:“你自己看看你寫的什麼離婚協議?幾套住房全部分割給你媽,我就拿一套商鋪,那套商鋪根本租不出去,還是唯一沒有還清貸款的,這個家裡的錢都是我掙的!就算我在外面生了個兒子,我沒給你和你媽吃穿?你現在過得這麼好,還敢來這麼和我說我,不都是因為我花錢養著你?”
一旦確定奚雯不僅不會接受他的兒子,更不會繼續忍受這段婚姻,齊瑞明幾乎是暴跳如雷,他拿起其中一份離婚協議,當著齊溪的面撕成稀爛:“我就說你們女的不行,好好研究研究民法典裡的財產分割吧!你媽一分錢沒給家裡掙過,還想這麼分割財產?齊溪,早勸過你別當律師了!真以為學法律當了律師,就能行了?是你撺掇你媽鬧離婚的嗎?”
齊瑞明指責齊溪的語氣聽起來理直氣壯極了,仿佛齊溪才是犯了錯誤的那個不孝女:“有你這種小孩的嗎?這種時候勸自己爸媽離婚?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沒聽過嗎?我和你媽離婚你能撈著什麼好的?我和你說,你媽敢離婚,該是我的錢,我一分也不會給你們!”
“我要的隻是媽媽應得的部分,這段婚姻你是受益者,媽媽可不是,你能在外面毫無後顧之憂的創業,也是媽媽的功勞,別以為你工作就了不起了,比起帶孩子來說,上班掙錢可容易太多了!但凡是你在家帶孩子,媽媽在外廝殺工作,媽媽掙的錢早比你現在多多了,也比成功多了,你這樣的loser,帶著你和你的野種小三滾出我們視線吧!”
大概沒想到齊溪會反抗,齊瑞明看起來快要氣炸了,他指著齊溪的鼻子叫罵道:“把你媽給我找來,我要讓她看看,她教育出來的都是個什麼東西!和自己爸爸說話竟然敢這麼沒大沒小,還張口畢口‘野種’!那是你弟弟!亮亮不知道比你乖了多少倍,提起你都喊姐姐呢!”
“他也有臉喊?既然知道你還有個女兒還有個老婆,十歲的男生了,想必也明白自己不幹不淨的野種出身吧?就沒點羞愧的嗎?”
齊瑞明的一生嚴格踐行著男尊女卑的封建殘餘教條,從沒有真正在內心裡尊重過女性,他的眼裡,女性都是男性的附屬品,妻子該聽從丈夫的,賢良淑德持家,小三該掌握分寸,乖乖聽話被養著,女兒更不應該質疑父權,更不能像齊溪這樣反叛。
齊溪此時對他的駁斥簡直是觸了他的逆鱗,更何況他顯然無法容忍齊溪竟然膽敢攻擊他的兒子,攻擊他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