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追了很久,哭了很久,蹲在地上,臉埋在膝蓋裡,連我跟在她身邊都沒發現。


那一刻,胸腔裡是說不出的躁。


以及,無法忽略的心疼。


那個女人怎麼忍心的?


本該一個星期後回去的我,臨時改了行程,放棄坐飛機,和她買了同一趟綠皮火車。


23 小時。


她買的硬座,我想要是站票便宜一半,她肯定毫不猶豫買站票。


一路上,她抱著她泛白的書包,一口吃的沒買,隻抱著她的小水壺小口小口地喝。


我找乘務員升級了臥鋪,並讓乘務員帶她過去,給她買了些吃的。


「小妹妹,你實在困,可以去 8 號車廂 12 號臥鋪去睡哦,有人買了票,沒上車,對了,我這裡有些吃的,你要不嫌棄就拿著。」


她謝了又謝,以為遇見了好人。


回了家,我和我爸說,我們學校有幾個成績好,家庭卻困難的學生,讓他私底下資助他們,並讓他做項目,設獎項,全校第一名,給予一萬塊的獎金。


反正他年年都往山裡捐錢。


我爸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來了:「看上誰了?」


沒什麼好遮掩的,我喜歡她,又不是丟臉的事。


再說,除卻家庭,她比一般人優秀一百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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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姑娘,問那麼多幹嘛?」


「你喜歡誰我不管,不過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你們都還小,未來變數太多,你說的事我答應,前提你也要答應我,出國留學,要是等你們畢業了,那時候還喜歡,隨便你們談。」


「行。」


溫冉拿到全校第一名那天,也是我出國的日子。


我有些不甘心,去學校找了她。


她盯著我看了很久,笑了:「上次網吧是你幫的我。」


總算認出來了。


我還要說什麼,上課鈴聲響了,我一把抓住她,把紙條塞她手裡:「我聯系方式,你給我一件你的東西。」


溫冉震驚且不理解。


沒時間說這麼多了。


老師快要出來了。


我嚇唬她:「不給就親你了啊。」


她嚇得連忙從書包裡翻出一本筆記本:「我我我我上次不是故意不請你喝奶茶的,這個本子我平時都舍不得用,我送你還不成嗎?」


是上次 800 米,她冠軍獎勵的本子。


行。


就當是定情信物吧,我收下了。


「一定記得聯系我,我有很重要的話和你說。」


她急吼吼跑掉了。


出國後,左等右等,也沒等來她聯系我。


我讓路聲打聽怎麼回事。


「哥,人家壓根沒手機啊。」


也是。


她怎麼會舍得買手機?


從那次後,路聲會和我說她的事。


年年第一,次次第一。


她有獎學金了,爸爸私底下還資助了她,她日子應該沒那麼難了。


當然,我沒讓我爸出面,我不希望以後我和她在一起,她會自卑。


我驕傲且得意:「也不看看是誰的人,她是要考清華的。」


路聲嘲笑:「哥,你是不是有毛病,人家壓根不知道你,你這單方面就談上戀愛,你別不是戀愛腦吧?」


溫冉上大學時,加了我。


還行,沒忘了我。


我倆時不時聊幾句。


我想表白,可太突兀了,我不確定,她對我到底是什麼印象。


等回國吧。


畢業我就回去了。


大三那年。


路聲給我打電話,語氣有些不好:「哥,溫冉,交男朋友了。」


那天下了一場雪,出奇地冷。


我頓了許久:「嗯,談吧,要是她和她男朋友幸福,她的事就不用和我說了。」


第五次和她見面,是我學成歸國。


說好的不打擾她,還是沒忍住,去了她學校。


她和男生在一起,滿臉幸福地規劃未來。


櫻花樹下,他們擁吻,她含羞帶怯,眼底都是幸福。


挺難受的。


第六次見面。


是在商場。


那個中年女人我認識。


江夫人。


她趾高氣揚地罵:「溫冉,我是不會接受你當我兒媳婦的,你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配不上江執,早點離開他,對你有好處。」


溫冉成長了很多,褪去了中學時的青澀,自信且明豔:「江夫人,一個人的出身不能代表什麼,我有能力,也有自信站在他身邊。」


原來是江家。


原來是那個江執。


我有些擔心她,江家家庭,遠比她想象的復雜。


有些時候合作遇見,我對江執態度都不冷不熱的,漸漸地,就傳聞,ẗű̂₉我倆不和,後來越傳越離譜,說我倆有過節,是死對頭。


無所謂,我本來就看他不順眼。


要不是擔心溫冉,誰搭理他。


我的擔心沒錯。


我好幾次遇見,江夫人刁難她。


江執夾在中間,既不能改變他媽媽,又不能保護溫冉。


她受了很多委屈。


江夫人開始頻繁給江執安排相親。


他們注定不會長久。


那天回家,和我爸聊起中學的事。


他道:「對了,你記不記得,你那批同學裡,有個叫溫冉的小姑娘?」


「怎麼了?」我握筷子的手一緊,生怕我爸對她印象不好。


我爸笑了:「碰見過一次,小姑娘成長得蠻不錯的嘛,業務能力不錯,待人處事也很好,可惜了,攤上江夫人那麼一個準婆婆。」


「對了,這兩年,周秘書的賬號陸陸續續收到轉賬,我讓他查了一下,是溫冉轉的,說是感謝當年資助之恩,小姑娘打了好幾次電話,想當面感謝周秘書。」


我唇瓣微微揚起:「怎麼?想把人挖過來?」


「有點,這麼踏實肯幹,又懂得感恩的年輕人不多了,如果平臺合適,這姑娘會有大作為。」


我懶洋洋靠在椅子上:「挖過來當員工多沒意思,給你當兒媳婦怎麼樣?」


第七次見面,在包間。


我出去抽煙,沒想到看見了那一幕。


溫冉眼眶都紅了,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萬萬沒想到,她扭頭就問:「傅總,結婚嗎?」


我呼吸都窒了,人生大喜也不過如此。


要端著。


不能露怯,萬一把事情搞黃了,到手的媳婦就飛了。


先結婚,對,就這樣。


於是,我問:「什麼婚?」


「形婚。」


誰特麼要和你形婚?


我要名分,我還要人。


於是我說沒興趣。


其實心裡沒底,先試試,萬一她說算了,我再改口,也來得及吧。


哪曉得她問我要什麼條件?


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想起那年櫻花樹下,江執親吻她,心底那點惡劣因子被徹底勾了起來,連帶這些年壓抑的暗戀洶湧而出。


我說:「至少得讓我睡吧。」


我才不要,給她後悔的機會。


她答應了。


她答應了。


彈指一揮間。


我們結婚有大半年了。


出差回來的飛機上,挺糾結的。


想給她發消息,我回來了。


卻又不敢。


怕她來,又怕她不來。


她來了,窩在我懷裡,說喜歡我。


我忽然想起,那年蟬鳴的夏天,穿著校服的少女,撞進我懷裡。


【江執番外】


我是江家正兒八經的兒子。


過的日子,卻比普通人還要苦上一些。


我爸不愛我媽,不愛我,他在外面有家庭。


並有把江家產業給私生子的意思。


那是他和我媽兩個人的心血,也該有我一份。


同樣都是兒子,為何如此偏心?


畢業後,我順理成章進了分公司。


很難。


公司上下沒一個人聽我的。


我知道,我爸的另外一個兒子在另外一個分公司和我不是一個待遇,他風生水起。


那段日子很艱難,我爸忌憚我,公司的人懷疑我的能力,說是老板,我連個可用的人都沒有。


溫冉來幫我了。


我們走得很艱難。


記不得喝了多少酒,賠了多少笑臉。


她明明,很有設計天賦的。


我很心疼。


可她說,沒關系的,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要相互扶持嗎?


在我們的努力下,公司漸漸有了起色,公司的一些人,也不敢看輕我們。


大抵是那段黑暗的日子太難了。


是什麼時候,我開始急於求成?


以至於等我發現楚越對溫冉不懷好心的時候,我已經入局了。


冉冉去衛生間時,他直白地提出,要她,我答應,就把地給我。


我想翻身,可也沒有糊塗到用她來換。


如果我的未來,不是和她一起的話,那麼將毫無意義。


可楚越不是普通人,他涉足灰色地帶,手段毒辣,做事不留餘地。


我要是今天拒絕了他,恐怕他會直接越過我,對冉冉下手。


江家沒人會幫我,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恨不得把我踩進泥潭,永不翻身。


我媽是有些關系,可她向來不喜歡冉冉。


於是,為了拖住他,我道:「楚總應該知道,我之前談過一個女朋友吧?」


「聽說過。」


我清冷克制道:「溫冉?替身罷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楚總要是真喜歡,改日我把她送給您,您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楚越果然上鉤了。


唯一的變故,是冉冉。


她聽見了。


我抽不開身去解釋,她恨極了我,是啊,她向來愛憎分明,轉頭和傅宴辭結了婚。


傅宴辭是一個變數。


身為傅氏集團掌舵人,這樣的身份,婚約和我一樣,都不由自主,這些年我尚且沒找到解決的法子,他怎麼能,輕輕松松,就結婚了?


我慌了,真的慌了。


我想讓溫冉離婚。


我幾次三番失控,楚越也動怒了。


țũ̂ⁿ說我言而無信。


他不敢動傅家,連同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來找我麻煩。


那段日子,我舉步維艱。


其實我有很多次可以解釋的,可解釋了,然後呢?


她和傅宴辭離婚,回到我身邊,一切重回原點,被楚越威脅嗎?


我想等。


我沒想到傅宴辭和我向來不對付,卻願意在楚越的事上幫我。


他沒留名。


可那份郵件,以及郵件裡關於楚越的一些東西是誰給的,不言而喻。


楚越入獄了。


我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那次宴會,我見到了冉冉。


傅宴辭待她很不錯,我嫉妒得發瘋。


好幾次到嘴邊的解釋怎麼都說不出口,甚至任由她誤會我真的和前女友有牽扯,也沒解釋。


世人都說傅家公子長於雲端,不近人情。


可雲端公子也有俯瞰人間的時候。


他和我不同,他是真正的,錦繡裡堆出來的公子。


他自信驕矜。


他會帶冉冉出席宴會,毫不掩飾地露出自己的佔有欲,讓所有人知道,溫冉是他的妻子。


他會陪著她,遊山玩水,帶她一直想坐的纜車。


會陪她看日出。


這些,都是我曾經答應過,卻一次次失約的。


我做不到他那麼坦蕩,我甚至沒法高調地讓別人知道,溫冉是我的。


溫冉跟著他,比跟著我, 要快樂很多。


傅宴辭是真正的君子。


他給了我一個和溫冉相處的機會。


他甚至直白地問我, 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同為男人, 我怎麼會不懂呢?


他在給我機會,也在暗示我。


今晚過後, 什麼都不一樣了,可我還是說不出口。


我想起來之前,我媽興奮地說,又給我安排了相親。


她是那樣慶幸, 溫冉沒嫁給我。


我說什麼呢?


最苦的時候, 她一個人帶著我, 被城管追了三條街。


我爸不管我,她為了供我, 落下一身毛病。


她也曾崩潰地威脅, 我如果敢和溫冉結婚, 她就去死。


她哭著說:「阿執,一個女人啊, 就為了一個女人, 你要像你爸一樣不管媽媽嗎?」


她還說:「阿執啊, 媽媽知道小溫是個好姑娘,可有什麼用呢?江家的情況, 她嫁進來隻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當愛情摻了其他東西,你會不會後悔當初娶了一個無權無勢的她,她會不會怨你沒護好她?」


「李思家尚且有權勢,都被逼得和你分手遠走他國,溫冉呢?她無權無勢, 隻有你,你讓她怎麼辦?你讓她依靠誰?」


縱然如今功成名就,我也翻不了江氏的天。


我們就真的, 到此為止了嗎?


我是如此不甘, 卻又不得不放手。


我錯過了唯一一次機會, 也錯過了她的一生。


再次相見,是在機場, 她去接傅宴辭。


我見過她愛人的樣子,我知道,那個人已經徹底住進了她心底。


他應該待她很好。


溫冉和我在一起時, 很少有這種渾身松弛的樣子。


她總是擔心我,擔心公司,擔心我們的未來, 甚至擔心我媽媽不接受她。


她不該被我困住的。


真好,她放下了。


他們相擁。


他們親吻。


我想,我欠她一句對不起。


可她好像也不在意了。


飛機起飛,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溫冉。


大雨傾盆,我站在公交站臺,渾身都湿透了, 她猶豫了會兒, 把傘遞給我:「你撐吧,我要上車了。」


我沒來得及說話,她就把傘塞我懷裡了。


她把書本舉過頭頂, 跳上了公交車。


少女背影纖細,且生機勃勃。


我的世界,照進了一束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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