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在重重跳動,啞然間,我被內心的惡意蠱惑,竟恍恍惚惚地點了頭。
一步行錯。
秦深成了孟氓的替身。
而我,也成了不知名誰的替身。
11.替身
那天晚上。
我恍恍惚惚地回了寢室,連落落後來在床上探頭叫我也沒聽見。
秦深不過也是在透過我看著別人。說實話,我心裡說不上到底是什麼感覺,但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我和秦深還是像以前那樣相處。
隻有我知道,有些東西在那個夜晚裡都不一樣了。
我看著他的眼時。
終於,也隻能看見那個少年了。
秦深喜歡靜靜地看著我笑,摸著我的頭發,神色溫柔,「我女朋友笑起來果然很好看。」
而我看著他的眼,輕輕點頭,也不否認,「我也覺得你的眼睛看起來很好看。」
我們互相說著動聽的情話,像每一對陷入熱戀的情侶一樣,眼裡滿是對方。
記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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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下雨天裡第一次相遇的我們,到現在,竟然恍然記不清到底是什麼模樣了。
黑夜落下。
我們蒙著眼,悄悄對著對方最相似的地方,述說著思念。
……
後來有一天。
很偶然的,我第一次聽見了葉依然的名字。
三倆朋友小聚上,不知道誰突然開了口,「我聽說,葉依然最近要回國了欸……」
話音還沒落下,就立馬被身邊的人使著眼色撞了撞肩。
氣氛有一瞬間的安靜。
那個人反應過來,抬頭看了看我和秦深的方向。神情突然地收斂,有些僵硬得不自然。
準確來說,看的是秦深。
葉依然。
這個名字出現在別人口中的時候。
秦深正玩著我的頭發,他最近迷上了把我披著的長發繞在手指上,然後又小孩子玩鬧似的一下松開。每見我看他一眼,都能抿唇輕笑出聲,滿滿的少年感。
那一時間,我很輕微地感受到秦深纏著我頭發的手緊了一秒,再感覺又好像並沒有。
然後便是秦深漫不經心的嗓音響起,「……哦那是誰?」
其實也不一定在和他說。
但秦深還是欲蓋彌彰地回答了。
他沒再玩我的頭發,拿了一杯酒在手裡把玩,卻沒喝。神情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走神。
就像那句話說的:
假裝不在意,其實就是心裡還是很在意。
我想。
我應該就是那個秦深聽到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模樣,那個叫做葉依然的女孩子的替身。
……
再後來。
我還是知道了一些關於秦深和葉依然的事。
秦深和葉依然是青梅竹馬。兩家的關系多年很好,他們兩人從小陪伴到大,也從小競爭到大,亦敵亦友,勢均力敵。
認識他們的朋友從來沒想過,兩個那麼驕傲的人後來會在一起,分分和和,還扯出了那麼多引人唏噓的糾葛。
他們在一起,是葉依然主動追求的。
在秦深一次生日時,葉依然出其不意地謀劃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表白。
那個晚上,在擺著的愛心蠟燭中,平日驕傲的女孩子捧著玫瑰花,張嘴隻是一句簡短的我喜歡你。
葉依然這人,哪怕是在表白,也保持著自己獨有的矜持,不肯多說一句話。
那時候見證了表白的人都在想:哪個人會這麼表白的啊,而且還是一起長大的朋友,誰知道會不會是整蠱之類的。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秦深點了頭。
誰也沒想到,秦深,就那麼輕易的,把心交在了那個女孩子的手裡。
故事的結局:
是葉依然為了留學的機會,毅然選擇了出國,和秦深提了分手。
而秦深,應了他的名字,情深一片,卻半點挽留不住她。
12.飲鸩止渴
那天聚會以後。
秦深越發對我好了,每次無意間回頭,他都在很專注地看著我。
有一次,秦深看著我,好似隻是隨口地提了句,「你最近好像很喜歡穿碎花裙了。」
我覺得,大概他也察覺到了我的某些變化。
但我沒太大反應,隻是笑著反問,「突然很喜歡。怎麼?不好看麼?」
「好看。」
每次穿著碎花裙去見秦深,我能看到他狹長的眼眸下意識地亮了亮。
亮亮的眼,更像孟氓了。
所以,我喜歡穿上了碎花裙,哪怕是作為另一個人的替身。
隻要能看見孟氓。
偶爾的時間裡,我會看著秦深的眼,為自己卑劣的行為感到深深厭煩。但在下一秒,又沒三觀地想,這樣做有什麼不可以的?
我和秦深,不過都是在各取所需。
我心裡清楚又嘲諷地意識到。
秦深眼裡的我,是個怎麼樣的存在,我其實並不怎麼在意了。
更多的時間裡,反而我都很想孟氓。
我想那個狠起來再也不見我的少年。
想他最後轉身離開時那一聲聲卑微又脆弱的呢喃,「西西……」
那不該是孟氓的模樣,驕傲和自尊都放在我的手裡隨我捉弄。
可是,我再也彌補不了了,就連再想看他一眼都不能。
很多次。
哪怕在看著秦深那雙狹長的眼,我還是很想孟氓。
心裡有股莫名的煩躁慢慢升起來。
我知道,飲鸩止渴,終於還是不能太過長久的。
而且。
隨著葉依然被別人提起的次數越來越多。
秦深也有些不一樣了。
葉依然。
她是真的要回來了。
13.他回來了
學校放了三天的端午節假期。
放假那天。
落落在寢室裡收拾著行李,問我,「這次放假你怎麼想的?還是不回家?」
落落知道我平時放假,基本都不會回家。但她不知道的是,我之所以不想回去,隻不過是因為:
我不想回到那個滿是我和少年的回憶,那個,已經沒有了孟氓的地方。
秦深也打了電話來問我端午節要怎麼安排,話語裡似乎是打算陪我。
我沒說話。想了很久,想起孟氓,也想起了葉依然。
然後我說:「我想回家看看。」
秦深說:「好。注意安全。」
看看什麼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坐上長達四個小時的長途汽車,我終於到了那個牆上總是爬滿了翠綠葉子的爬山虎,小巷子裡有著可以冰得凍僵牙齒的老冰棍,那個我在那兒生活了很久的小城鎮。
「你看看你上大學後,就隻有這次放假終於舍得回來一次了。」
媽媽系著圍裙坐在我旁邊念念叨叨著,說話間又好像不經意地想起,「你說你怎麼也像阿氓那小子一樣,都開始不著家了呢……」
阿氓。
再次聽見這個名字,我幾不可察地頓了頓,卻也沒說什麼。隻是抬頭討好笑笑,繼續削著手中的蘋果。
家裡的蘋果還是又紅又大。刀面順著果皮,一層一層,慢慢隨著指尖掉落。
我專注地盯著手裡的蘋果,想要像以前那樣把果皮一次性不斷層地削下。
恍恍惚惚間聽見媽媽在問,「西西,你最近是不是談男朋友了啊?」
果皮差點斷了。
我愣神,隻聽見自己很低地應了一聲,「嗯……」
媽媽瞬間神色驚喜,口中連連詢問,「男朋友?他是哪的人啊?你們什麼時候……」
我還沒來得及打斷媽媽突如其來的激動盤問。
「叩叩——」
有人輕敲沒關的大門。
抬頭。
門側站著的少年聲線明朗,一如往日。
「何姨,抱歉打擾了。我媽叫我來給你們送點橘子……」
刀尖一不注意劃破了指腹,溢上細微痛感。
手裡的果皮,還是斷掉了。
我愣愣地看著那個少年。
那雙狹長眼,穿透過記憶深處再次在眼前出現清晰。
秦深,果然還是一點都不像孟氓。
耳邊,是媽媽明顯驚訝起來的聲音,「阿氓?你這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
客廳裡。
孟氓坐姿規矩乖巧地接受著我媽的盤問。
「端午學校放了假,想要回來看看。」
「是的,最近學業不太緊。」
「還適應的。能照顧好自己,謝謝何姨關心。」
「……沒有女朋友。最近還沒遇見喜歡的人。」孟氓句句回答著,眼尾輕垂,說最後一句時的嗓音無比溫柔,像輕輕跳躍在鋼琴鍵上的音符。
最後一句,是媽媽問他在學校有沒有交了女朋友。
我一直沒有說話,茶幾上團團滾滾的橘子剛才被它的主人隨手放在我面前,散著特有的甘香。那是我最喜歡的水果,也是孟氓帶來的。
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媽媽熱情地勸說了孟氓留下來吃了午飯。
「何姨,那我就先回去了。」孟氓有禮貌地道謝準備告辭。
媽媽佯裝嗔怒,語氣微微抱怨,「你這孩子。去了國外就開始對我生分了?道什麼謝呢。」
「欸你不是喜歡吃蘋果嗎?」
媽媽想起了這事,轉頭,語氣自然而然地吩咐我,「西西,桌上有蘋果。拿幾個順便送送阿氓。」
孟氓沒有拒絕。
14.你隻能是我的
於是。
我收撿了幾個最大最好的蘋果裝在袋子裡,提在手裡跟著孟氓一起出了門。
這時候,外面的天氣還是很炎熱。
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聲聲叫著,街上也沒有幾個人。
一出門,孟氓便伸手接過了袋子,薄唇微抿著,眉眼很淡。
誰也沒有主動開口,我悄悄用餘光打量著少年。
孟氓好像變了很多。
他瘦了一些,也高了些,肩膀已經寬闊地能擔起責任與諾言。隻有那張臉,還是和記憶裡一樣,依舊很好看。
孟氓家距離我家並不遠,這裡隻是一個小城鎮,前後不過十分鍾的路程便到了他家附近。
想見的人終於回來了。
我卻發現自己竟然不敢開口說話,想說的話在口中幾次碾轉,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突然。
身旁的少年停下腳步,我愣愣地看著他。
我手腕一緊,還沒反應過來。
自己就已經被孟氓拽進了身旁的一個陰暗角落。
……
頭頂的陽光大好。
但到了這兒,就像被人忽略了一樣,一點也照不進來。
角落裡。
我被孟氓抵在牆面上。
有著狹長眼的少年直直地盯著我,桀骜地像狼崽子一樣。孟氓他,好像變得更有攻擊性了。
他開口,聲音又低又啞,似乎又有很淡的委屈,「……姐姐。」
我怔住。
孟氓性格驕傲,向來肆意張揚,記憶裡叫我姐姐的次數也很少。他總是說,我不過就比他大幾個月而已,別老想著我佔他的口頭便宜。
氣人又好笑。
但是現在,孟氓聲聲叫著我姐姐,神情沒什麼太大變化。
「這麼久沒見,姐姐沒有什麼和我說的嗎?」
他剛才拽著我手腕的手還沒松開。我感覺到一股輕微的痒意,是他正在用手指戲弄地輕輕摩挲。
我還在驚訝,結結巴巴地開口,「……說,說什麼?」
那雙漂亮又狹長的眼微眯,這是孟氓心情不好時的小表情,「姐姐的男朋友啊。」
原來他還是聽到了。
我說不出話來。開始為自己心裡明明想著少年,但是卻飲鸩止渴地,找了一個他的替身,慢慢升起一陣濃烈的自我厭惡感。
沒得到想要的回答,孟氓漫不經心地繼續說。
「不過也沒關系。」
「我這次回來,不管要用上什麼手段……」
與高考那時卑微乞求的模樣半點不同。
眼前的少年,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裡,肆意笑開,終於露出了記憶裡他本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