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一世,我嫁給家道中落的裴知琅。


他是舉人公子,容貌清俊,學識淵博,為人端方有禮。


而我出自小門小戶,大字不識,不通女紅,唯有天生大力,學過幾招拳腳功夫。


他高中探花後迎我入京,為我掙诰命,為百姓謀福祉,是官中清流。


可後來他被誣陷謀反,成了奸臣的替罪羊。


為了不牽連我,他含淚寫下放妻書,與我一刀兩斷,最後慘死獄中。


我散盡家財求他昔日的同僚相助,到死都沒能見他最後一面。


隻因我差點被出賣他的汝陽王欺辱,遂自戕而亡。


重活一世,我不求他入仕,隻願他好好活著。


但再次見面,他為何成了鬥雞遛狗、不學無術的紈绔?


眼前的他,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衝我輕佻地吹了兩聲口哨,一臉痞相,十足的浪蕩子:「小娘子,你性子如此潑辣,當心日後嫁不出去。」


01


我拾起地上的包袱,掸去灰塵,背在肩上。


還沒走出窄長的巷子,隻聽身後傳來兩道熟悉的男音。


憤懑又猥瑣:


「惡婆娘,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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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就是那個女人擾了我們的好事,你可要為我們報仇。」


就在方才,我撞見兩個身著錦衣華服的男子攔住一位姑娘的去路,言語輕薄,動手動腳,活脫脫就是強搶民女的地痞流氓。


路見不平,自當ṱū́₇拔刀相助。


他們倆被我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頓,最後鼻青臉腫地落荒而逃。


而那位姑娘出於感謝,給了我五十兩白銀。


瞧瞧,大戶人家出手就是闊綽。


她臨走之前,我說,姑娘若是缺女侍衛,記得一定要找本姑娘,給你打八折,一定任勞任怨,包您安全。


那姑娘生得貌若天仙,聲音也好聽。


即便面對輕浮浪子,也是一副端莊得體的模樣。


看見她,我不覺想起上輩子裴知琅教我的幾句詩。


「瓠犀發皓齒,雙蛾顰翠眉。


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


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


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


02


當年放榜後,聖上御賜進士及第的三人遊街,特許他們著大紅蟒袍,戴金花烏紗帽,跨金鞍朱鬃馬,旗鼓開路。


裴知琅身骨清雋,容貌俊美,一路上引得無數女兒家青睞。


我隱在人群中看他意氣風發的模樣,心底不覺增了幾分自豪。


可我也聽見有人私語,說他被京城第一美人長公主看上,指不定就要做驸馬。


我雖深知裴知琅斷不是負心薄幸的男子,可若是對方執意逼婚,又該如何?


那可是皇家,抗旨便是殺頭之罪。


在我愣神之際,他已經勒馬停在我面前,朝我展顏一笑。


身後旭日東升,明晃晃的金光照在緋袍上,極其耀眼。


眾目睽睽之下,他翻身下馬,從袖中變出一朵嬌豔欲滴的牡丹遞給我:「方才路遇一老妪賣花,故買來一枝贈卿卿娘子,望娘子不棄。」


話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在場眾人聽清。


他此番行為,正是向世人昭告我的身份,而那句「望娘子不棄」,更是表明他不會因中榜嫌棄我,反而讓我勿要嫌棄他。


我心下感動不已,一激動便隻顧得上掉眼淚,好半晌才抽噎著回道:「多謝夫君。」


他手忙腳亂地替我拭淚。


當晚我將白日的聽聞告訴他,他便對我說了這幾首詩。


我明白他的意思,通俗地講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非得說得文绉绉,聽得我昏昏欲睡。


03


「兩個大男人打不過我一個弱女子也就罷了,還有臉叫幫手。你們可真是……」


我駐足無奈轉身,想看看替他們倆出頭之人是何貨色,卻不想這一眼便再也移不開。


那人一身玄色聯珠紋窄袖長袍,腰間束金蹀躞帶,眉宇冷冽傲氣,疏狂不羈。


不是我前世的夫君裴知琅還能是誰?


此時的他隻有十九歲,尚未家道中落,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貴公子。


或許正因此,他身上懶散疏離的盛氣讓我覺得陌生。


可那張臉,我至死不忘。


剎那間,他受的冤屈,他待我的好,前世種種,全湧現在腦海中。


我眼眶一酸,喃喃喊著:「……夫君。」


枝頭碎光搖曳,他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衝我輕佻地吹了兩聲口哨,神情似笑非笑,懶意洋洋地道:「小娘子,就是你打傷我兄弟?性子如此潑辣,當心日後嫁不出去。」


我看著眼前的他有些發蒙,實在無法和記憶中的裴知琅關聯起來,除了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和同樣低沉若磬的聲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大老遠從蜀州趕來臨安,就見了這麼個玩意兒?


還是說,他是因為家中突遭變故才沉穩起來?


實在是……


太可憐了。


這次我定不會讓你重蹈覆轍。


我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神色溫和地朝他走過去,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巴掌招呼上他腦門:「姓裴的,你丫中邪了還是腦袋讓驢踢了?你自己聽聽你說的什麼混賬話?我若是嫁不出去,你這輩子就等著打光棍吧你。」


他嘴裡的狗尾巴草掉在地上,睜大眼愣在原地,大概沒料到我會直接上手。


他身側的兩人亦是震驚地看著我。


裴知琅反應迅速,在我收回手時鉗制住我的手腕,橫眉惡狠狠地道:「你別以為小爺不打女人就沒法治你,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他身量颀長清瘦,挺拔如竹,較我高大半個腦袋。


我抬頭無奈地白了他一眼。


縱是紈绔子弟我也認了,大不了教他浪子回頭。


可他怎麼連基本的是非也不分。


真愁人。


「他們倆輕薄女子,我出手教訓一番有何錯?」


「輕薄女子?」他眉頭一蹙,似是不清楚真相,轉頭看著另外兩人求證,語氣頓時冷了幾分,「她說的可是真的?」


青衣男子神色復雜,抬手指著我,罵罵咧咧道:「你放屁,我們不過是同崔家小娘子開個玩笑,根本沒有輕薄。」


「就是,不過是開個……」


沒等另一人把話說完,裴知琅松開我的手,上前一腳踹他腰上,隨即反手鉗制住青衣男子正指著我的手。


不見他如何使力,青衣男子已經痛苦得眉眼擠作一團,緊接著又被踹了一腳膝彎,「咚」的一聲直愣愣跪下。


裴知琅垂眼俯視他們,冷森森道:「你們敢找崔嫣的麻煩,膽兒肥了?」


「老大,我們隻是替你不平。你說你哪點比裴知琅差,崔家小娘子為啥就不喜歡你……」


「哦?替我不平?」


眼前的裴知琅薄唇微掀,格外和顏悅色地低笑一聲,狹長的眼角卻略向下壓。


我知道,他這是發怒的前兆。


果然,下一瞬他又踹了青衣男子一腳,抬腳踩在男子後背,眸光危險,聲音懶散,卻威懾力十足:「你們若再敢以小爺的名義胡來,記得先用自己那半斤八兩的腦袋仔細掂量掂量,你們想怎麼個死法。斷臂斷腿都是輕的,小爺定打得你們半身不遂。」


說完他挪開腳,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得了裴知琅的話,二人嚇得臉色煞白,一骨碌爬起來,再次落荒而逃。


裴知琅沒再看我,徑自轉身離開。


我看著他熟悉的身影,緊張不安地攥緊衣袖,及時追問:「等等,你不是裴知琅?那你是誰?」


方才聽他們的話,裴知琅喜歡崔家娘子?


但崔家娘子不喜歡他,喜歡另一個裴知琅?


上一世,我倒是聽說過他有一位孪生兄弟,不過去世早無緣得見。


我們相識時,他已是孤身一人。


可即便容貌能相似,為何聲音也一模一樣?


他步子一頓緩緩轉過身,神色頗有些不耐煩,目光鄙夷地上下打量我。


被他一看,我也低頭瞧了瞧自己。


因忙著趕路,我這會兒一身風塵,雖特意換了件自詡樣式時興的衣裙,可總共是布衣,與崔家娘子所穿的緞子一比,實在相形見绌。


更別說方才動粗教訓人,發髻也有些松散,此刻我應該非常狼狽。


我有些難堪,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袖。


他勾唇不屑道:「喲,方才你一口一個姓裴的,我還當你知道我是誰呢?原來你也瞎眼把我錯認成兄長了?他可真是愛招惹爛桃花,什麼貨色都不拒。」


頓了片刻,他拔高聲音鄭重道:「聽好了,小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裴知珩是也。」


裴知珩?


完球。


我好像認錯人了?


還即將加入三角戀?


04


四角戀是不可能四角戀的。


若是裴知琅和崔小娘子兩情相悅,總好過跟我在一起落個慘死的下場。


就算我再不舍,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走老路。


上一世他被陷害入獄後受過極刑,身上鞭痕無數,皮開肉綻,烙鐵將胸口燙得體無完膚。


他們想嚴刑逼供,各種惡毒的酷刑都在他身上實施了一遍。


天牢守衛森嚴,縱使我花重金打點關系,也隻是短暫地見了半刻鍾。


我見到他時,他挺直脊背端坐在獄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遍體鱗傷,褴褸衣衫染滿鮮血。


我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渾身發抖,嗚咽落淚,從鼓囊的包袱中找出金瘡藥,想替他上藥,卻又怕弄疼了他,無措地愣在原地,哭聲越來越大。


他將我輕輕攬在懷中,手虛弱無力地輕撫我後背,一個勁兒地安慰我說他不疼,甚至有闲心同我開玩笑。


「我家卿卿眼睛都哭紅了,跟兔子似的,真醜。」


他聲音虛弱,蒼白的臉上露出和煦笑意,抬手替我揩淚,繾綣的目光中藏著不舍的眷念,緊緊盯著我。


那破碎心疼的目光狠狠攝住我心魄,我總覺得他像是在同我訣別,眼眶一酸哭得更狠了,直跺腳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拿我開玩笑。」


他寵溺低笑:「嗯,兔子急了也愛跺腳,如今更像了。」


經他一番挖空心思的迂回安慰,我止住眼淚,顫抖著手給他上藥,低聲道:「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會盡全力救你出去。就算是血濺明堂告御狀,或是劫……」


劫獄的「獄」字尚未說出口,他已經截斷我的話:「有娘子替我上藥,現下就是死了也無憾。」


我忙嗔罵他胡言亂語。


卻沒想到一語成谶,那次見面果真成了永別。


我們沒說幾句話,獄卒便催促我趕緊離開。


我留下一個包袱,裡面是幹淨的衣衫,他最愛吃的桃花酥,還有一些銀票。


他將事先寫下的兩封血書給我,叮囑我一定要回家再打開。


我出獄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才知,家書之下還有一封放妻書。


想來他是知道,若是我看見放妻書必定會當著他的面撕毀,所以他才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回家再打開。


他素來書法了得,與顏柳相比亦不遑多讓,但這兩封血書的字跡卻有些凌亂虛浮。


隻怕是他的手也受了重刑,可他卻絲毫沒在我面前顯露出來。


放妻書的最後寫著:「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韻之態。」


可除了他,我誰也不想嫁。


05


其實我原是不識字的。


我阿爹是一名鐵匠,據說我祖上也曾為官家打造過兵器,隸屬官籍。隻因犯錯被下獄,後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得以逃過死劫,便在蜀州安定下來,開間鐵鋪做起老行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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