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月猛地抬起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們所處的樓梯通道,每一層都有連接裡面走廊的門。
兩個姑娘沒留意到,這層的門板玻璃上,投了一道人影。
那是程驍南。
程驍南是想要找虞淺的,但聽著她們的對話,頓在門邊,沒進去。
這姐姐安慰別人時倒是挺溫柔的。
可她自己呢?
程驍南起初認識虞淺時,她總是淡著一張臉,對萬事都波瀾不驚的樣子。
別人會覺得酷,程驍南覺得不是,在他印象裡,她隻是不開心,但他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
有一次,程驍南在周末約虞淺見面。
那是冬天,天兒挺冷的,人來人往的商場門口,透過層層穿著暗色調羽絨服的人群,程驍南一眼瞧見虞淺。
也不是說她穿得多出挑,和其他人一樣是黑色長款羽絨服,隻是一個背影,他也能一眼就發現。
她站在商場外面停了噴泉的水池旁,在同兩個年輕男人說話。
程驍南撇撇嘴。
哪來那麼多異性搭訕。
他存了惡作劇的心思,嘴邊憋著一句酸話想去逗逗虞淺,故意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上,帽檐壓低,隱在人群裡慢慢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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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時,虞淺面前那兩個男人已經離開。
他們正好往程驍南這邊來,呵著霧氣在對話——
“剛那女的長得真他媽好看,你在哪兒認識的?她有男朋友沒?沒有給我介紹介紹?”
“介紹了你也不敢要。”
“我有什麼不敢要的?怎麼,不是處了?”
“早就不是了啊,高中時候她大腿中間就有縫兒,你懂吧......”
“被那什麼的嗎?哈哈哈。”
“她好像是個模特,指不定多少男的上過呢。”
“哈哈哈哈那算了,可惜了長那麼好看!”
大腿之間的縫隙?髀罅?不是瘦出來的麼?
這樣惡意揣測女孩的隱私,這行為不惡心?
程驍南腳步停住,皺了皺眉。
大冷天的,他隻覺得火氣往天靈蓋裡蹿,頓了兩秒才壓住情緒。
這時那兩個男人走到他身後的位置,程驍南忽然轉身,按住一個男人的肩膀:“Hey,man。”
下一秒,他猛地揮拳過去。
那天他打了一架,知道了虞淺的職業。
也因為約會遲到,嘴角又帶著擦傷,惹得虞淺不開心。
本來以為,那些汙言穢語隻有他聽到過。
後來虞淺出國後,在國外拍攝過一組照片。
程驍南記得其中有一張:
虞淺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露出腿部漂亮的曲線,大方地展示著自己的髀罅。手裡舉著一張白紙,上面畫著鮮紅的“X”。
畫面上的虞淺,擁有自信堅定的目光。
她的美不止在相貌,也在風骨。
那一套攝影作品是女性公益類,主題是“保護少女計劃”。
她很堅強,活成了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樣子。
樓梯通道裡面的小孫助理,已經開始吸著鼻子問虞淺:“那你其實不喜歡這個煙灰缸是不是?”
“......喜歡。”
程驍南靠著玻璃門,沒往裡看,卻已經能從虞淺咬牙切齒的喜歡裡,聽出她的無奈和哄人的耐心告罄的味道。
甚至能想象出她臉上的表情該有多麻木。
程驍南輕笑一聲,拿出手機給助理發信息。
他得想辦法見縫插針地刷刷存在感。
關在樓梯通道裡的環境很安靜,孫月吸了吸鼻子,剛順著虞淺的話起身,準備送虞淺回酒店。
手機忽然在包裡響了兩聲,孫月手忙腳亂地點開,然後愣愣地抬眸看向虞淺。
虞淺問她:“紅眼兔子,你看什麼?”
孫月動作十分誇張地搖頭。
信息是程總發給她的,說讓她安排合適的時間給虞淺迎新。
可是......
公司一般隻有員工們自發的迎新活動,老板們是從來不幹預的,活動也不會大張旗鼓,也就是部門裡的幾個同事在下班時間找個館子聚一聚,聊聊天。
孫月本來是想等10月份虞淺那場概念秀走完,再來安排的。
畢竟模特們對自己的飲食、作息都要求極其嚴格,尤其是在重要工作前。
但程總發來的信息......
孫月剛哭過,看東西不太清楚,使勁兒抹了兩把眼睛,一字一句地讀給虞淺聽:“程總給我發了信息,說是要給你迎新,時間隨便你方便。哪天、午餐或者晚餐都聽你的,要是、呃,他說要是虞老師願意,從早餐開始迎也行......這......”
這弟弟又要開始搞事情了。
這是虞淺唯一的想法。
她幹脆抱臂靠在樓梯扶手上:“後面說什麼?”
“哦,後面還有一條友情建議,說定下時間後,最好稍微早點通知他,方便他預定魯斯特酒店的雙人餐位和玫瑰。”
孫月懵懵地、目光疑惑地看向虞淺,“迎新參加人數是兩位,隻有你和程總?”
沒等虞淺說話,這位助理小聲嘀咕出心裡的怪異感:“就感覺很像相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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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虞淺聽完孫月讀的信息,面色平靜地拎起她的“肺子”,邊走邊說:“再議。”
虞淺沒說什麼時候有空,孫月就把她的“再議”兩個字,修飾潤色出一大段,回復給她們程總,然後屁顛屁顛跟著虞淺走了。
越到下午這會兒,太陽越是灼人。
但不知道為什麼,孫月開著車從倒車鏡偷瞄坐在後面的虞淺時,覺得她的情緒看上去好像沒有那麼差了。
回酒店的路上,虞淺的手機連連震動。她看了眼屏幕上的“潘二狗”字樣,懶懶接起來:“怎麼了二狗。”
對面的人直接掛斷電話。
但又憋不住話似的,很快打回來。
“虞淺,我過幾天要回國,你來接機。”
虞淺是這樣的人,越是熟悉,越是刀子嘴。
她絲毫不意外地“哦”了一聲,然後翻起舊賬:“你回來我為什麼要接機,以前我去其他國家拍攝,回去時也沒見你主動給我接機,哪怕一次。”
“你有助理接送!”
“你難道沒有助理?”
“這次沒有!”
虞淺這才稍顯意外地笑了:“原來不是因為公事,那你回國幹什麼?”
“你管我回國幹什麼!”
虞淺忽然不再問了。
車窗外豔陽高照,陽光折在金屬陳設上,亮得晃眼,可即便是這樣,也快要十月了。
彼得戀人的忌日也快到了,他不會想要自己一個人呆著。
外媒關於彼得的傳聞比她還多,各種信息不堪入目。
有說他性向成謎,被拍到酒後抱著某男性痛哭。
有說他這些年的設計再也不復以前的風光,設計的單品越來越少,江郎才盡。
也有說他背著家裡的妻子和某女模同居多年,私生活混亂。
可其實這些捕風捉影裡,拼湊不出事實的千分之一。
虞淺始終記得,到國外的第二年,她和彼得幾乎窮得吃不起飯。
聖誕節那天,滿街燈火,他們裹著厚重的棉衣坐在郊區裝潢簡陋的合租屋裡,商量著煮面條裡是否要奢侈一次,放半根香腸。
那天虞淺查了賬戶,無意間發現自己的拍攝尾款已經入賬,他們像兩個興奮的瘋孩子,在大雪中一路狂奔,去買了酒和炸雞。
回來的路上彼得摔了一跤,眼鏡飛出去好遠,手裡還緊緊護著炸雞。
聖誕夜彼得喝多了,哭得鼻尖通紅。
他滿臉眼淚地說起自己因為車禍突然去世的妻子,說起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最後他醉倒在簡陋的沙發裡,眼淚順著眼角不斷落下:“我一想到無論我設計出多美的服飾,她都不可能穿得到,我就覺得我生活毫無意義。”
虞淺不敢安靜太久,馬上問彼得,是否定好了機票,到帝都時是什麼時間。
彼得說是早晨,大概8點鍾。
她怕勾起彼得的傷心事,故意氣他:“那麼早,那我不一定起得來,去晚了可能就要麻煩你多等一會兒了。”
彼得也是半個帝都人,本來還心心念念想趕著早餐時間吃完炒肝來張油餅,聽虞淺說起不來,氣得差點背過去:“虞淺!我要是趕不上吃炒肝油餅,我就跟你絕交!”
掛斷電話,彼得以一己之力發揮出千軍萬馬的吵鬧聲,終於在耳邊消散。孫月是貼心的助理,車子裡永遠放著舒緩的鋼琴曲。
虞淺就在鋼琴曲裡,思緒慢慢沉浸,回到那個下了鵝毛大雪的聖誕夜。
彼得酒量奇差,也可能是百愁纏心,才好容易醉倒。
反正最後對著雪夜吞酒的,隻有她一個人。
隔壁住著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三歲大的孩子,生活也很拮據,彼得和虞淺在超市買打折的雞肉時常能碰見那對夫婦,也同樣拎著袋子排隊等著稱雞肉。
但他們應該很快樂,三歲大的小孩正在給他們唱幼兒園新教的聖誕歌。
歌聲斷斷續續從風雪的夜色裡傳來,也是在那天,虞淺忽然想起過程驍南。
他應該已經上大學了,也許在大學校園裡遇見了合拍的女性,發展成了戀愛關系。
但沒想到,小兔崽子動作還挺快。
居然高三就談戀愛了?
那豈不是,她才剛走,那家伙就有女朋友了?
虞淺在心裡“嘖”了一聲,與此同時,車子停在酒店門口,孫月苦口婆心:“我們到啦,今天沒有其他工作,回去要好好休息,不要熬夜喝酒了。”
“嗯,你也好好休息。”
這家酒店的服務確實很到位,虞淺拉開車門,一片陰涼從頭頂籠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