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剛搭到電梯按鍵上,虞淺接到孫月的電話,說是老板說了,讓來接她到公司去一趟,有要事聊。
孫月說:“我已經出發啦,淺,你收拾一下,3分鍾後我就到酒店了哦。”
“什麼要事?”
“......我也、我也不知道,可能到了就知道了,我先來接你?”
虞淺收回準備按電梯的手,舉著手機往門外走:“過來吧,我現在在一樓。”
掛斷電話前,她多問了一句:“哪個老板的意思?”
“啊?哦,是程總說的。”
程驍南叫她去公司是什麼時她不知道,隻被引領著到了攝影基地C區。
C區這邊都是人物訪談系列攝影的區域,虞淺坐進落地玻璃外的休息沙發上時,看見了坐在玻璃窗內的程驍南。
他看上去一副懶散的樣子,對面一個女人拿了手稿,看起來像是要採訪他的記者。
記者身量比較小巧,穿著高跟鞋規規矩矩地坐在程驍南對面,高跟鞋踩在高椅子類似吧椅的高腳椅腳踏杆上,認真準備著。
正襟危坐的嚴肅和程驍南形成鮮明對比。
程驍南的襯衫袖挽起來,疊在小臂處,大長腿舒展地伸著,胳膊倚著身後的桌子,看了眼他那塊閃亮的鑽表,說:“開始吧。”
孫月翻出手機看了半天,湊過來,聲音小得像囈語:“淺,好像這個雜志記者是新來的,程總說,讓她練練人物訪談,一會兒程總模擬完,可能要麻煩你也進去模擬一下......”
虞淺了然地點點頭。
落地窗外她們坐著的地方也不算是休息室,可能平時訪談時,外面坐的是策劃或者公司部門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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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坐在這裡,能清楚地聽清裡面程驍南說了什麼。
孫月覺得,這位新任記者用他們程總練手,可能心很累。
人家雜志記者問到他最喜歡的歷史人物,程驍南吊兒郎當地說:“虞姬。”
“為什麼喜歡虞姬呢?是因為‘霸王別姬’的故事感動了您嗎?”
“不是。”
“那是因為?”
“虞姬,姓好。”
“呃、那,那聽說您是摩羯座,幸運花是鬱金香......”
“我幸運花是虞美人,謝謝。”
記者頓了兩秒,馬上採取話術救場,聊了幾句又問程驍南:“程總,聽說您目前還沒有女朋友,我可以問一下,您的擇偶標準是什麼樣的麼?”
問完,記者緊張得幾乎屏息在等,可能是怕面前這位祖宗說出“不可以”這樣的答案。
程驍南態度是懶洋洋的,但也沒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他笑了一下,露出乖巧的酒窩:“喜歡比我大的姐姐,最好大3歲,身高170,不要太活潑的,那種冷美人型的。”
記者覺得這回答怪怪的,一時間沒接上話。
倒是程驍南,慢悠悠加了一句:“要能姓虞就更好了......”
坐在外面的孫月,心髒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本來她好好地在工位上做虞淺後面的工作計劃,結果接到程驍南的電話,非要拉她一起“同惡相濟”。
電話裡,她這位老板的聲音像是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說的那位,和虞淺從小一起長大的、不是外人的、鄰居哥哥,現在在酒店大堂和虞淺溝通感情呢,你去一趟,把虞淺接到公司來。”
孫月想到昨天說完“不是外人”這四個字,程總的臉色,她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問:“可是程總,我用什麼理由啊?”
“你先去,說我找她有事兒,理由我到時候發給你。”
孫月剛配合自家老板對好姐妹撒完謊,心虛得直冒冷汗。
這會兒見她的程總說話這麼不含蓄,就差說他喜歡的人是虞淺的了,嚇得更是坐不住了。
她偷偷地轉頭,看了虞淺一眼。
還好,虞淺像沒聽見似的,始終在垂著頭看手機上的瑜伽動作講解。
孫月松了一口氣。
裡面的實習記者在被挫了幾次之後,反而說話更流利了,聊幾句還能笑出來,最後神態放松地問:“程總,最後一個問題,您有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
遺憾的事情......
坐在裡面的程驍南臉上的笑意斂了斂,垂下視線:“遺憾的事情啊,還真有一件。”
玻璃是單向透視的,他坐在裡面應該看不到外面的虞淺。
但他就是在抬眼的瞬間,精準地看向了虞淺的方向。
孫月也悄悄看過去,看見虞淺仍然垂著頭,像在心無旁騖地看瑜伽視頻。
“我以前不知道什麼是遺憾,我覺得一切都來得及。”
程驍南笑了笑,但笑意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吊兒郎當:“有一次和朋友去郊區水庫邊燒烤,那時候是春天,帝都市的樹林裡開滿了二月蘭,像油畫,挺美。我當時想,要是她能有時間,也該去看看。所以有一段日子,我都在真心地盼著她有空。”
說到這裡,程驍南停了下來。
記者追問:“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那片花過了花期,她出國了,一去就是7年,根本不給我機會帶她去看。”
二月蘭年年春天按時盛開。
她從來沒回來過。
程驍南起身,看樣子準備結束模擬訪談。
他起身後,理了理衣袖,對著落地窗一笑:“不知道明年二月蘭開時,她有沒有空和我一起,去看一看。”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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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採訪到了虞淺這裡, 就變得輕松很多。
虞淺看起來冷冷清清,回答問題雖然簡短,卻也不會回避問題或者讓記者難堪。
模擬訪談順利完成, 部門領導過來和實習記者還有程驍南聊天,虞淺就坐在訪談室裡,靜靜看著窗外。
大概是想要營造一種輕松舒適的訪談環境,訪談室是按照咖啡廳和清吧那種風格裝修的,高吧椅後面是細長的高架桌子, 放了咖啡機和飲料。
孫月衝了一杯咖啡給虞淺。
虞淺問她, 是不是可以走了。
孫月看起來有些躊躇,猶豫半晌才小聲說:“程總, 沒說,我也不知道啊......”
虞淺挺好說話, 擺擺手:“那就等他說了,再走。”
這間屋子在一樓, 用中央音響放著舒緩的鋼琴曲。
外面可能是下了些小雨, 從窗口處傳來一點雨水和泥土落葉相互混合的腥氣。
“不知道明年二月蘭開時, 她有沒有空和我一起,去看一看。”
虞淺腦海裡忽然閃現出程驍南的聲音, 她看著窗外天色,沒做任何神情。
曾經彼得喝多了, 說過,“虞淺,你其實是個懦夫”。
如果這句話放在工作中,放在其他時候, 她都是不認的。
但如果放在感情上, 也許彼得這句評判, 並沒有錯。
在感情方面。
她是慫的。
因為她無法判斷,付出的感情,得到的究竟是什麼。
高中時最好的女生朋友是她的同桌,每次拍攝結束回到學校,她都會買一點雪糕或者飲料,她們悄悄曠掉體育課或者課間操,聊班裡哪位老師最近“更年期”脾氣暴漲,也聊拍攝廣告時的一些趣事。
她也有過對朋友的信賴,也有過和女孩子連上廁所都要同行的年紀。
隻不過後來,她被卷進校園霸凌裡,交朋友也變得不那麼容易敞開心扉。
記得轉到附中後,一個女孩在課間湊到她身邊,壓低聲音問:“虞淺,我聽說以前你學校的傳聞了,是真的麼?有人偷你東西,你組織同學霸凌她?”
虞淺沉默半晌,搖搖頭:“不是。”
“但那個同學是不是真的被欺負過?你當時為什麼沒制止呢?你為什麼不及時站出來,和大家說她沒偷過東西呢?”女生一邊說,一邊對身後的幾個裝作沒在聽的人,遞了個眼神。
虞淺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解釋和不解釋,後果是一樣的,她已經不再相信朋友這回事兒了。
可以說“友誼”這個詞,從那時起,已經不存在於她的世界了。
然後消失的詞,是“哥哥”。
在她剛剛從那些校園陰影裡走出來不久,韓初坐在餐廳裡她對面的位置,皺眉看著她臉上拍攝後沒來得及卸掉的妝容,又看著她手邊的跑車鑰匙。
說,你就這樣,一直自甘墮落下去?
虞淺見過有女模特表面和她關系親密,背地裡對人說她壞話時比任何人都起勁。
也見過有人相愛時膩膩歪歪,分開後互相謾罵。
她對感情消極到,甚至有時候會對彼得和他太太的感情抱有懷疑。
她會猜想,如果彼得的太太沒有去世,會不會現在他們已經每天為了生活裡的瑣事吵得不可開交?
會不會有一天彼得在風雪裡奪門而去,把太太和年幼的孩子丟在家裡,獨自去酒吧點了一杯酒,和調酒師吐槽說,自己不想回家。
這件事她曾對彼得說過,彼得倒是沒反駁什麼,隻是嘆著氣說,虞淺,你談一次戀愛吧,認認真真愛過什麼人,你就懂了。
如果我真的在某天奪門而出,回去時也是要為我太太買一束鮮花,然後跪下和她道歉的。
因為愛她,哪怕發生爭執,我也不希望她為此難過。
這種心情,你認真愛上什麼人就會懂的,真的。
虞淺沒認真談過戀愛,她隻對程驍南稱得上喜歡。
但她也記得,程驍南某次和他父親吵架,皺著眉坐進她的跑車:“老程的女朋友都是些愛慕虛榮的,就老程那個談戀愛不走心的樣兒,她們就是覺得他有錢才喜歡他,還總想著嫁給他,腦子壞掉了。”
“你爸真會再娶?”
程驍南露出一點譏諷的笑:“他不會,他就是嘚瑟,想證明給我媽看,他過得不差,其實一個都不喜歡,還惦記著死了以後和我媽埋同一個墓地呢。”
虞淺問程驍南為什麼煩,程驍南皺眉說,他談戀愛我不反對,我煩的是那些女人總往我面前湊,給我買東西自稱喜歡我,想借我力嫁到我們家,你說是不是瘋了?
這件事之後沒多久,虞淺就在跑車裡看見了程驍南的試卷,上面有曲莉雯的籤名。
而那幾天,程驍南都沒聯系過她。
虞淺給程驍南發了信息,問他,試卷是不是故意留在車裡的。
總是話痨一樣的人並沒有回復她。
像是在說,你看,你媽現在也是那些女人之一了。
姐姐,那這些事情,就到這兒吧。
虞淺也想過,程驍南也許並不是有意要做什麼。
她記得,某次去見程驍南,正好是冬天,她沒開她那輛敞篷跑車,打了車到學校。
程驍南在信息裡說,讓她別去後牆等,那條街是風口,太冷。
於是她找了家附中門口的冷飲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