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破夫君與太後私會的那晚,小皇帝一杯鸩酒毒殺了太後。
夫君隱忍九年,謀反奪位,替心上人報仇。
登基前夕,他也賜了我一盞鸩酒:
「她因你而死,你憑什麼心安理得地活著?你早該下去向她贖罪!」
我拿起酒一飲而盡,重生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小皇帝告狀:「臣婦要告發謝首輔與太後私通,穢亂後宮!」
前世害了你心上人我很抱歉,今生繼續害。
1
嫁與謝祁安的兩年裡,我與他一直是旁人眼中的恩愛夫妻。
他年輕有為,內宅幹淨,待我也尊重,族中姊妹皆羨慕我覓得了如意郎君。
隻是,獨處時,我從來不知他的目光落向何方。
端方守禮的外衣下,是若有若無的冷淡和疏離。
直到新帝登基的那日,我親眼瞧見他與太後在宮中隱匿的石橋下訴衷腸。
那樣熾熱而露骨的情愫,是我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
原來,他不是冷情,隻是這份情不屬於我而已。
「你我分離這麼久,好不容易等來相守的日子,難道你忍心再拋下我嗎?」是太後的聲音。
她是先帝妃嫔,因撫養了三皇子才得以登臨鳳座。論年歲,也不過二十五,與謝祁安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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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兩人的模樣,應是入宮前就有了情意。
謝祁安滿目的深情和疼惜:「我自然不會舍下你。可子魚並無錯處,她性子軟,往後也不會影響到你我,何必趕盡殺絕呢?」
我心下一涼,子魚正是我的閨名。
為了方便日後私會,太後竟要讓他殺了我。
「你從前可不會這樣心軟,你是不是愛上她了?」她不依不饒。
躲在樹後的我慌得不行,不慎打翻了燈籠,引來了巡視的宮人。
一同引來的,還有陛下的姑母,雲陽長公主。
她眼尖,瞧見橋下的人影,命人前去搜捕,一時間場面亂作一團。
我趁亂離開,自行回了府,之後的事,再不得而知。
當晚,謝祁安平安歸來,好似無事發生。
可就在三日後,宮中傳出喪鍾,太後暴斃。
我心中隱隱猜測,是否與那晚的事有關。
而謝祁安什麼都沒說,待我如往常。
我以為,他並不知那晚我在場。
一切,歸於平靜。
直到九年後,他謀反逼宮,屠得整座皇城腥風血雨。
那一夜電閃雷鳴,暴雨順著飛檐傾盆而下,衝刷不淨滿地的血水。
晦暗的天光裡,他抱著太後的靈位走入大殿,淡漠地看向角落裡的我:
「當年害死她的人,我都殺幹淨了,隻剩下你。」
「若不是你妒忌聲張,她又怎麼會死?你憑什麼還能心安理得地活這麼多年?」
我顫抖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俯下身來,掐住我的脖子:「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被狗皇帝活活毒死的!」
下屬奉上鸩酒,與當年送走太後的那杯一樣。
殿外哀號悽厲,被砍斷了手腳的宮人在雨裡死去。
比起被折磨致死的那些冤魂,好歹有個痛快。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再睜眼,竟又回到了小皇帝登基的那日。
2
新帝名褚元佑,是已故的先帝嫔妃所出。
此刻,正在御花園裡與侍從玩捉迷藏。
明明已是十六歲的少年,卻還像個孩童一樣頑劣。
我走近的時候,他正撞上來,一把抱住了我:「抓到咯!」
摘下眼綾,看清眼前人,他疑道,「你是哪個宮的嫔妃,朕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我下拜行禮:「臣婦是謝首輔之妻殷氏子魚。」
「既是朝臣家眷,不在前殿用膳,跑這兒來做什麼?」
左右太後不會放過我,即便今夜我避開了他們的幽會,日後也難逃一死。
倒不如賭一把。
我深深吸氣,朗聲道:「臣婦要告發謝大人與太後私通,穢亂後宮!」
褚元佑斂了神色:「你可知汙蔑太後是何罪?」
我從袖口裡抽出一方卷軸呈上:「此為太後的畫像,乃謝祁安所畫,上有親筆題詩,這筆跡陛下應是不陌生。」
這是從謝祁安的書房暗格裡尋到的。前世他不讓任何人踏進書房,是因為裡頭藏了秘密。
褚元佑端詳了片刻,扔給了宮人:「筆跡可模仿,光憑這一張畫像可定不了罪,夫人好好想想,可還有旁的證據?」
我算算時間,現下已是ẗű̂⁵戌時,上一世他們私會,就在此時。
「請陛下移步沉香橋,此刻他們二人正在橋下私會。」
他沉默片刻,道:「好。」
3
我與褚元佑到沉香橋時,遠遠地瞧見兩個人影抱在一起。
我指著橋下道:「陛下請看,他們在那兒私會。」
「豈有此理!」
褚元佑揮手,命內侍前去抓人。
然而逮上來的,卻是一對宮女和太監。
「陛下饒命啊,奴婢與小德子是同鄉,今夜月圓思鄉心切,才在此敘舊,絕無半點逾矩啊……」
兩人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我眼前一黑,隻覺難以置信。
「怎麼會是你們,母後和謝祁安呢?」
兩人抬頭茫然地抬頭:「奴婢並未瞧見太後與首輔大人啊……」
而此時,謝祁安悠悠的聲音自後方傳來:「陛下喚臣何事?」
回頭,但見他一身朝服,長身玉立,悠悠地揖禮。
與他同來的,還有太後,以及一眾年輕舉子。
「太後想考察今年的新科進士才學,在此設了詩賽,命微臣做個裁判,難道陛下也有興趣?」
眼見這場景,我怔愣ŧũₒ在原地,上一世的他們明明在私會,為何這一世不一樣了呢?
褚元佑擺擺手:「朕不喜歡這些,母後與謝卿盡興就是。」
說罷,未等我細想,抓起我就走。
4
「你可知欺君之罪該當如何?」
褚元佑立在我身前,面上滿滿的稚氣,卻比我高了整整一個頭。
我耷拉著腦袋,認命道:「臣婦知罪,請陛下處置吧。」
原以為重活一世可以改變命運,可還沒到一天就要死了。
看來那話本子裡說的重生之後大殺四方都是唬人的。
重生又不是換了個腦子,該失敗還是失敗。
「你這條命,朕暫時還不想取。」
他俯身看我,落下的影子將我籠住,「其實朕是信你的,但光朕相信還不夠,你明白嗎?」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人,依舊是那樣頑劣的笑容,而漆黑的瞳仁裡,是深不見底的沉靜與謀算。
看來,這位小皇帝,並不是外界所傳的那樣幼稚荒唐。
我稽首拜下:「求陛下饒子魚一命,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5
宮宴之後回府,謝祁安已在庭院裡等我。
「子魚,你今日為何與陛下在一處?」
告密的事,褚元佑並未聲張。
所以他應是不知道的,我一早想好了說辭:
「筵席上多喝了幾杯,去醒酒時遇上了陛下,非要拽著我玩捉迷藏,像個孩子一樣。」
「是嗎?」
他靠近我,神色幽幽,在昏黃的紗燈下,仿若鬼魅。
「那這又怎麼解釋?」
他展開一幅卷軸,正是我今日呈給陛下的那幅太後畫像。
這東西怎麼會到他手裡?
我怔愣在原地,心底一片冰涼。
6
「這是哪家貴女的畫像,夫君莫不是想納妾了?」
我盡力平復心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
他沉著臉:「御花園檢舉自家夫君,還能裝作無事發生,從前不知,夫人還有兩副面孔?」
我恍然:「原來陛下身邊也有你的耳目?」
原以為前世裡是太後死後,他才開始籌謀奪位,卻不想,他這樣早就有了野心。
「還不算太笨,可惜也不夠聰明。皇帝那小子自身難保,做不了你的靠山。」
他悠悠地笑開,迎著泠泠月光,似端方如玉的君子。
若非有前世的記憶,誰又會想到,眼前人曾經那樣冷血地送我去死?
院子裡起了風,沙沙吹落梧桐木的殘葉。
我深深閉目:「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不必再糾纏了,謝祁安,我們和離吧。」
回應我的,是久久的沉默。
他忽而嗤笑出聲:「別鬧,子魚,離了我,你無處可去。」
是啊,我父母皆已亡故,這京都早已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可無論是從前那些個冰冷的日夜,還是死前那一杯穿腸爛肚的毒酒,我都不想再經歷第二遍了。
真的太痛太痛了。
然而今夜,我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最後,我聽到他說:
「隻要你和從前一樣,什麼都不看不問,你還是我謝府的女主人。」
不看不問的傀儡嗎?
我做過一世的傀儡了,並沒有得善終啊。
既然不肯放過我,那麼唯有,放手一搏了。
7
翌日一早,我便命人去松山庵堂將謝老太太請回來。
她是謝祁安的祖母。
當初他會娶我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也是因為謝老太太相中了我。
殷家叔父叔母眼見謝家門第高,歡天喜地把我嫁過來。
當時的我,又何嘗不是少女懷春,期盼著與一人同心偕老,共沐白頭?
如今回想,那不是緣,是我命裡的劫。
8
「子魚啊,這是怎麼了?這麼急著把老身接回來?」
「和祁安那小子吵架了?」
謝老太太握著我的手,蒼老的眼裡透著精明。
「他要是敢欺負你,祖母定會為你做主,不過年輕夫妻嘛,磕磕絆絆總是難免的。」
說話間,輕拍我的手背,是勸慰,也是提點。
我乖巧地攙著她往裡屋走:「沒有,夫君待我很好,就是想念您老人家了。」
接你回來,自然是因為,有你在府裡,許多事才能變得順理成章。
9
三日後,謝府的門口來了一位姑娘,跪在門前哭嚷。
她名玉蓮,原是醉月樓的歌姬,賣藝不賣身。
自訴與謝祁安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然而謝首輔始亂終棄,騙了姑娘清白後不肯負責,如今隻好找上門來。
她哭得梨花帶雨,像唱戲一樣,很快引來一眾百姓圍觀。
我悠闲地帶著婢女出門去,她見了我便抱了上來,哭得更大聲了:
「夫人,奴家自知出身卑微,不敢奢求名分,隻是如今奴家腹中已懷有謝大人子嗣,還請夫人允我留在大人身邊,做個丫鬟便好!」
美人落淚,我見猶憐。
而抬頭間,那眉目,像極了一人。
周遭的百姓指指點點:「都說謝夫人善妒,如今看來果真不假。謝大人不肯給這姑娘名分,怕也是因為夫人容不下。」
聽著這般議論,我為難地蹙眉:「姑娘這是何必呢,先進來再說吧。」
她抱著我的腿不肯撒手:「夫人不答應,我不起來。」
外頭的這一番騷動,終於驚動了謝老太太。
她拄著拐杖出來,見了這場景,臉色不大好看。
命人驅散了圍觀的百姓後,將人帶了進來。
「你說你與祁安定了終身,可有何憑據?」
謝老太太坐在軟榻上,眼神精明地打量著眼前人。
玉蓮跪在堂下,啜泣著取出一塊玉佩來。
正是謝祁安自幼佩戴的那一塊。
嬤嬤上前去接過來,呈給老太太。
驗看過後,她點了點頭,算是認下了。
隨後,目光落在我身上:
「子魚啊,你嫁進來兩年未有所出,老身從未說過一句,可身為謝家的主母,該有容人之量還是得有。今日之事,雖是那小子荒唐,可到底也是你這個做夫人失職,沒能給他添上一兒半女,也沒安排人知冷知熱的貼心人。」
她拉著臉,面色不虞。
這是在敲打我。
我心領神會,溫順地低頭:「祖母教訓得是,孫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