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語到笑出聲。
「小晝,為什麼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容晝像在念臺詞般,一板一眼,「你不能幹涉我交友的自由。」
說完,他對著沈諾眨眨眼。
沈諾都沒和我打招呼,就飛奔離開。
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範圍內之前,還對容晝偷偷做了個打氣的手勢。
嚯。
感情真好。
不對,怎麼我成反派了?非要拆散他們似的。
正腦子亂糟糟地想著,思路被容晝打斷。
他義正辭嚴地說,「我是不會向你屈服的。」
中二病啊,神經。
你敢說我都不敢聽。
「你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我硬著頭皮強調。
他大步流星,比我先一步邁進家門,「我明白。」
是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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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感覺他還挺積極的?
13
「轉過去,站直了。」
我不想打容晝。
但是他必須得到教訓。
容晝的背影顯得戰戰兢兢。
剛才果然是在嘴硬。
還沒動手,我就開始心疼。
先在自己掌心抽了兩鞭,提前掌握好力度。
準備完畢,沉聲命令容晝:「打你的時候記得報數,要是數錯了,就重來。」
「是,小叔。」
大概是害怕,他的嗓音幹澀低啞。
本意是讓他集中注意力,疼痛會減輕。
可是容晝數錯了好多遍。
都發抖了,我是不是下手太重啊?
他數錯第五遍時,我忍無可忍,煩躁不堪地扔掉軟鞭。
不愧是反派,太有種了。
隻要他喊停我肯定就不會繼續打啊,我難道在他心裡是虐待狂嗎?
事到如今,還要我自己找臺階下,忙死我了。
「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了吧?今天就到這裡,」我裝作很累,揉著手腕,冷酷地放狠話,「別再讓我發現你和他見面。」
容晝咬緊牙關,淚光閃閃。
他弓著腰點點頭,然後挪向浴室。
疼得站都站不直,肯定是要偷偷躲起來哭。
我非常自責。
14
那之後,我一直心神不寧。
每天暗地裡痛罵自己。
真是混蛋,怎麼下得去手的?
容晝也不像往常那樣和我親近了,吃飯期間總是目光躲閃。
為了避免尷尬,我回家越來越晚。
新劇殺青這天有慶功宴,我酒量不太行,但不敢提前回去面對容晝,還是來參加了。
想起犯下的暴行,不禁悲從中來,獨自縮在角落裡喝悶酒。
剛有些醉意,隱約間看見有人舉著本子靠近。
是江良。
他人緣很好,平時在劇組像社交花蝴蝶,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不過若是那個腼腆的黑皮帥哥來探班,江良就會不管不顧地跑過去,抱住他轉圈。
兩個人的笑容非常幸福,幸福到讓人想哭。
大家對他們之間的關系心照不宣。
江良笑嘻嘻地說,「百裡前輩,能麻煩您給我籤個名嗎?我哥非常喜歡您。」
我能猜出他口中的哥是誰。
「沒問題。」
籤完遞給他,我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全潑在自己胸口。
不想繼續穿著湿透的襯衫,於是打過招呼,率先離場。
15
到家時已是午夜。
以為容晝睡著了,我在玄關就開始脫衣服。
卻聽見玻璃摔碎的聲音。
「砰!」
容晝呆滯地站著,仍然維持著杯子脫手的姿勢。
和我對視後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地要去撿碎片。
「別動!」我心急如焚,抓住他的手,「受傷了嗎?」
他的頭搖出了殘影,「沒、沒有。」
容晝的目光無處安放,索性盯著地板。
他怎麼了?
我正疑惑,後知後覺自己上身還裸著。
救命。
我裝作很忙,一秒鍾 800 個假動作。
咳嗽著扯過浴袍披上,又同手同腳走到鏡子面前摘隱形眼鏡。
可惡,喝醉了酒視野模糊,摘不下來。
容晝掃幹淨玻璃碎片,抬頭看到的就是我用額頭抵在鏡子上、不停對著空氣重復著放大手勢的一幕。
他一頭霧水。
「阿崇,你在幹嗎?」
「看不清,調一下清晰度。」我嘟囔。
「醉鬼。」容晝笑著吐槽。
酒精的效力有延遲,我回來的路上還能走直線,現在徹底上頭,開始胡言亂語了。
「大膽!我不是醉鬼,我是皇帝。」
容晝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顫,「臣想為陛下摘隱形眼鏡,能賜予我這份殊榮嗎?」
算他有眼力見。
我揮揮手,往沙發上一癱,「允了,受賞。」
本來迷迷糊糊的,但是被容晝捧住臉的瞬間,我的酒醒了大半。
「為什麼……」
要離這麼近啊?
他揚揚眉毛,「放心,我洗幹淨手了。」
我不是想問這個。
算了,又花不了多長時間。
容晝手指關節雖然很粗,但意外地相當靈活。
手這麼大,這小子將來必定會再長高,我大腦昏昏沉沉地想著。
要是比我還高該怎麼辦?
我是個卑鄙的人,下次偷偷踩他影子好了。
腦補出那幅畫面,我傻笑出來,「嘿嘿嘿。」
「看著我,阿崇。」
容晝的聲音好像在沾滿糖蜜的絲綢裡滾過,甜得發膩。
他的指腹劃過我頰邊,引起一陣輕顫。
從我的視角看,月亮恰好棲在容晝耳邊,熠熠生輝,像為他戴上一枚精巧的銀質耳環,漂亮得驚人。
酒精讓我熱血上湧,臉頰發燙,耳膜變成了鼓動著的貝殼,感官愈發敏銳了。
側耳傾聽,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寂靜有聲響,與心跳的頻率一樣:
咚,咚咚。
「還沒好嗎?」我為了配合他,眼睛長時間一眨不眨,幹澀得不由自主落淚。
容晝呼吸一滯,眼神直勾勾地緊盯著我,喉結微動。
摔碎杯子後還沒喝上水呢,他估計是渴了。
「好了。」終於順利摘完,也沒弄疼我。
「謝謝。」
想起自己剛才頤指氣使,我有些不好意思。
準備收拾收拾早點睡,免得繼續發瘋。
可是剛要起身,肩膀就被按住。
容晝目光炯炯。
「我的獎賞呢,小叔?」
…
16
睡到日上三竿。
「好難受……」
我頭昏腦脹地醒來,默默發誓要戒酒。
拖著腳步推開門,見到容晝在餐桌旁忙碌。
是周末,他不上課。
「早上好,阿崇,我買了早飯。」他笑容燦爛。
居然讓孩子照顧,成何體統。
「麻煩你了,」我心虛地坐下,「昨晚我是怎麼到床上去的?」
該不會是四肢著地吧?我最擅長陰暗爬行了。
容晝動作一頓,「你全都忘了?」
「喝斷片了,就模模糊糊記得說自己是皇帝什麼的。」
「陛下,請用膳。」他故作嚴肅地把碗放在我面前。
「求求你別打趣我了!」我哀嚎著捂住腦袋,到處找有沒有地縫可以鑽。
「不用擔心,是我扶你去臥室的。」他終於放過我,老老實實地解釋。
果然如此。
「對不起,半夜還折騰你。」
「沒關系,不過阿崇酒品很差是真的,」容晝笑眯眯地說,「如果還感到抱歉的話,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就算他不說,我也打算買點禮物補償他,畢竟是我大半夜還不讓人家睡個安穩覺的。
可是容晝的要求,並不在我意料之中:
「以後不在我身邊的時候,不要喝醉。」
怎麼不要球鞋之類的?
這笨蛋,會得到零個獎勵。
「好,我答應你。」
反正本來也打算戒酒了。
17
出門前,我對著鏡子系領帶。
隱約感到後頸處有些刺痛,但是位於視覺死角,看不到是什麼情況。
「奇怪,屋裡有蟲子嗎?」我嘀咕。
「好像是,我也被咬了。」
容晝說完,和往常一樣,把領帶夾遞過來,不過慢吞吞的。
我瞥見到他袖口探出的線頭。
倒也不是有強迫症,隻是單純覺得衣服上的線頭顯得人很邋遢,難以忍受。
容晝注意到我的視線,想直接扯掉。
「等一下。」我攔住他。
平時收在工具箱裡的剪刀,此刻卻在櫃子上及時出現。我順手拿起來,幫他剪斷繩子。
「謝謝阿崇。」容晝歪著頭,笑得很甜。
我又嘗到了熟悉而苦澀的愧疚。
多好的孩子啊,我居然還打他。
就算他不記仇,我也不能當作無事發生。不然也太狡猾了。
「對不起,小晝。你還疼不疼?」
「啊?」
他很茫然,臉上仿佛有「信號加載中」的圓圈在轉,又猛地反應過來,「不疼了。」
一定是在故意配合我。
真懂事。
我更加難受,陷入自我厭惡的漩渦。
道歉道得這麼遲,簡直是厚顏無恥!
我不敢再看容晝,匆匆推開門,「你生日快到了,有想要的禮物可以和我說。」
「……想要什麼都行?」
「沒錯,」我荷包鼓鼓,底氣很足,囂張得像個暴發戶,「片酬都沒時間花,我存了不少錢呢。」
18
真懂事。
容晝反過來送了我禮物。
盒子中靜靜躺著一枚領帶夾。
純銀的,風格幹淨利落,沒有多餘的修飾,僅尾端鑲嵌著黑曜石,接近他眼睛的顏色。
我徹底迷茫了。
「過生日的人是你,為什麼送我東西?」
「因為想感謝你,」他神色溫柔,仿佛一夜之間就成熟了許多,「如果不是阿崇救我,我不可能有機會和你一起過生日。我看你平時很喜歡收集這個,估計也不會嫌多。」
容晝為我戴上領帶夾,調整到合適的位置。
「阿崇以後想起我的時候,可以戴上它。」
即使遲鈍如我,也立刻察覺到他在立 flag。
容晝深深凝望著我,要把我刻在心裡似的。
「阿崇,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我不知所措。
感覺在我不知道的角落裡,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悄然發生。
「別這樣,你講話的口氣像個要離開的人。」
還沒來得及問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陣眩暈襲來,我不受控制地倒向他。
容晝接住我,滿眼都是不舍與眷戀。
「原諒我,小叔。」
19
我再次醒來時,容晝已經從家中消失。
什麼都沒帶走,除了當初用來打他的鞭子。
他曾存在過的痕跡到處都是,我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接受他離開的事實。
「幫幫我,小晝,U 盤又找不到了。」
往往是喊完以後,我才意識到不會再次出現將東西遞給我的那雙手。
我怔怔地躺在地板上。
周圍雜亂無章,像個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