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要出洞府時,我們才發現。
洞口不見了。
而手中的靈藥靈寶也全都消失了。
師兄將我們護在身後:「此處,是個小幻境。」
「此秘境名為幻珠秘境,是因為整個秘境都是一顆玄珠化成的巨大幻境。」
「看來,幻境中又有各種小幻境交織。」
我激情發言:「所以外面的魔獸也是幻境。」
師兄一頓:「那倒是真的。」
……哦。
我偷偷瞥了眼師兄。
我腦海中一直反復出現的那些綺麗的畫面。
果然是受到了幻珠秘境的影響。
16
正是一籌莫展時,四周景象忽地開始了變幻。
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不等我們反應,便開始了地動天搖,站在我身旁的大師兄和容珀又開始一個圈住我右手一個圈住我左手。
其餘師兄弟:「不是你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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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未說完,人便不見了。
待到風平浪靜後。
我開始看著我左右手沉思。
容珀拉住我我倒不奇怪。
可師兄。
從前也未曾與我這般親近啊。
我心下雖疑惑,但此時顯然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師兄放開我的手,開始捏訣砸向四周的景象。
「但凡是幻境,便一定有個鏡眼,先前洞府太大不好尋,如今倒是簡單些。」
師兄說得沒有錯,在我們三人的靈力耗盡最後一絲前,我們真的尋出了洞眼。
師兄元嬰巔峰,雖壓了境,但靈力也非尋常結丹能比。
容珀神獸體魄,結丹圓滿,靈力更是渾厚。
可即便如此,也才能勉強尋出鏡眼。
其他師兄弟怕是都無可奈何。
就在我們要破壞鏡眼時,那鏡眼處又驀然顯化出三個鏡像。
那鏡眼竟然還能發出聲音,它對小師弟道:「這是你最不想忘記的鏡像。」
對大師兄道:「這是你最常憶起的鏡像。」
它最後對我道:「這是你最不願憶起的鏡像。」
小師弟面前的鏡像是我破開封印將他喚醒的場景。
大師兄的我還未來得及看,便見我面前的鏡像也逐漸清晰。
我視線落上去。
然後瞬間僵住。
鏡像裡,師兄一襲白衣被我扯得凌亂。
我擁著師兄,手環在他脖頸。
指尖還纏繞著他的黑發。
一聲一聲喚著他的名字。
擢清。
師兄微紅潋滟的眼尾從黑發裡顯現出來。
好看得驚心動魄。
我腦子裡,春雷乍響。
我僵著頭看向師兄那處的鏡像。
更僵了。
竟與我的鏡像是一樣的畫面。
容珀一聲冷笑打破這詭異的寂靜:「幻境而已。」
他看向我,目光冷得嚇人:「師姐,不要在意,不過是幻境而已。」
但我知道這不是幻境。
天霜秘境中的事,此時我全想起來了。
那鏡眼道:「破壞我,你們會忘記這些畫面,連當時生出的情感,都會一並忘記。」
我剛想慶幸,便見那幻境對我道:「你會一直記得。」
你是懂傷害人的。
但我覺得,我們其實並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幻境場景可隨心意而變化。
若願意自欺欺人,在幻境中倒也可沉淪一生。
不過虛妄。
我要得登大道。
我正要提劍上前,小師弟卻將我攔下,他攥住我握劍的手腕,聲音嘶啞:「師姐,不可以。」
「我不可以忘記那一天。」
我甩開他的手,顰眉道:「那難不成耗死在這幻境中?」
他眼眶通紅,又緊緊握住我長劍劍身,瓷玉般的手開始滲出淋漓的鮮血:「師姐,比起死,忘記你更讓我害怕。」
我不懂他為什麼如此執著於那一日。
沒了那一日,他也不會不記得我。
我們有那麼多的時日。
我望向師兄,希望師兄能來搭把手。
可師兄看著我半晌,竟一動不動。
他輕聲道:「我們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法子。」
我隻覺匪夷所思:「師兄,我們如今靈力耗盡,若再不破除幻境,陣眼溜走,我們便隻能等死了。」
「師兄!」
「喬喬。」
他臉色仍舊蒼白,眉眼連著唇角都抿成掙扎的弧度:「我想想,我再想想。」
我嘆息一聲,緊握著劍柄的手也松了下來:「好吧。」
容珀終於露出笑意來,手松開劍尖便要過來擁我。
我也笑了笑:「容珀,沒關系的,我會記得的。」
然後拔劍刺向了鏡眼。
劍身映照出師兄慘白的面色。
也映照出我凜然不動的眉眼。
然後。
陣眼碎裂。
17
幻境碎裂後,大師兄變成了從前疏離清冷的模樣。
容珀也好似若有若無地與我拉開距離。
他看我的眼神,少了分熾熱,多了分漫不經心。
但沒關系。
我們都會活著。
我記得就好了。
我看向師兄。
我都會記得的。
沒了那個奇怪的幻境,我們終於能食用靈藥恢復靈氣。
恢復好後,我們便去救了其他師兄弟。
此次在幻珠秘境中的時間雖不長,但其中數次生死危機,幾位師兄弟早已疲憊不堪。
可師兄與容珀卻不知為何,堅持要去秘境深處。
他們先護送其餘師兄弟到了出口,自身又折返了回去,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向深處走了去。
我本想與他們同行,他們卻如何都不肯帶我。
我隻得在出口處一直等他們。
但還好,我等了三個月,等到了他們。
見他們傷痕累累,臉色平淡,我便以為兩人空手而歸。
沒想到師兄輕聲與我道:「快走,我們奪了玄珠。」
牛啊家人們。
那之後,玄珠秘境驀然消失。
徒留下一地屍骨。
18
回到宗門後,師兄便開始了閉關。
他要煉化玄珠。
容珀三日後便突破了境界,成了元嬰。
我忍不住為他高興,卻見他似笑非笑對我道:「師姐,我早就能突破了。」
「隻是為了陪你同去秘境,才一直壓制突破。」
他話音頓了頓,眼裡現出一絲疑惑來:「現在想來,都不知道當時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原來那一日,真的那般重要。
沒了那一日,容珀待與其他人無異。
但好在,來日方長。
19
師兄煉化玄珠成功那一日,順道突破了化神期,成了煉虛境修士。
可卻不知是不是突破時出了差錯,境界不穩,差點倒退回化神期。
那日師父正在指導我修煉,突然感應到師兄氣息的轉變,他面色一變,連忙趕了過去。
我自是跟了過去。
師兄端坐在蒲團上,唇邊鮮血絲絲縷縷,玄珠在他身旁環繞。
見我們來了,他眼神淡淡,疏離而冷漠。
師父看著他嘆氣,良久才道:「喬喬,你回吧。」
我點頭道:「好。」
從我進入房內到離開。
師兄未曾看過我一眼。
我竟覺得有幾分失落。
他不是擢清。
他是我的大師兄。
原本便是這般高潔疏朗之人。
我希望他好。
20
我的意志力果然如自己所想那般並不堅定。
總是控制不住地憶起那日秘境中的畫面。
連修行有時候都無法靜下心。
實在受不了時,我去尋了師兄。
我問師兄:「師兄於情愛一事如何看待?」
師兄眸色比月色還要冷寂:「求情愛,不如求道。」
我道:「好。」
我求道。
21
我花了一百年,修煉到了金丹圓滿。
想要下山歷練尋求突破,便想讓垣白為我護道。
可他正在閉關。
這百年來,我對容珀如從前般親近,他先是抗拒,對我總是散漫敷衍。
但有次師叔受傷,想求一壺容珀的精血。
容珀笑了笑,無所謂地拿起刀便要往腕上劃。
我拍掉他手中的刀,將那碗砸在師叔腳邊:「師叔,垣白的精血是以他的本源之力供養的,你的傷以其他靈藥也可醫治,何必要用他的血?」
師叔一縮,訕訕道:「聽說神龍精血還可治愈暗疾……」
我拔劍站在容珀面前:「師叔,你這把年齡了,大道已經無望,何必非要斷了容珀的路呢?」
師叔氣得臉色鐵青,叫囂著要給我一點教訓,還好師父及時趕到,他才不甘地離去。
容珀那日沉默了很久才道:「不過一碗血,值得你得罪師叔?」
我看著他:「不是一碗血。你若開了這個頭,今後便會無數人來求你的血。」
「容珀,你有多少碗血?
容珀,你的人生,也很重要。
我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著。」
他卻隻緊緊抿著唇看我。
後來,他便乖順了很多。
再後來,便與從前相差無幾。
容珀,你看,師姐說了來日方長吧。
22
容珀沒空闲,五師兄也並不在宗門中。
我便厚著臉皮去尋了師父。
師父嘴上應了,可下山那天,來的卻是大師兄。
他還是那般清冷卓絕的模樣,不過一身白衣,也傾盡風華。
他對我微點了點頭,便自顧自地往前走。
我定在原地半晌才跟了上去。
師兄這些年修為一直難有寸進。
我並不想打擾師兄修行。
況且,那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畫面、綺念。
總是會在看到師兄時。
一遍一遍破土而出,肆意生長。
師兄,我好像不太敢看你了。
23
我告訴自己,不過是因為有了肌膚之親,所以我才格外在意了些。
可每每想起師兄半披著衣裳,黑色的發掩住他的面容,隻露出一雙眼來動人心魄。
我的心便止不住地狂跳。
我甚至能記起來他當時紅潋潋的唇。
有時我看著師兄愣神。
師兄眼神清清冷冷地看過來。
我慌忙別過眼,整張臉都在發燙。
還好並未多久,我便迎來了突破的契機。
天雷滾滾而下。
我挨到第三道天雷的時候,咬著牙問:「我這雷劫是不是過於離譜了。」
師兄面色沉重:「喬喬,撐不住便喚我。」
我未曾當真:「師兄,你若要替我受劫,這天雷可就是化神期的天雷了。」
他卻隻是搖搖頭:「喬喬,聽話,撐不住,喚我。」
待到第十八道天雷的時候,我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模糊,昏昏沉沉間看見師兄飛身而來。
他將我擁在懷中,擋下了所有天雷。
我撐著最後絲力氣道:「師兄,走,快走,你會死的。」
師兄卻將我擁得更緊:「沒關系的,喬喬,你活著,就好了。」
我費力抬眼看他,他眼裡哪還有什麼清冷自持,哪裡還有什麼端方自持,他眼裡滿滿的愛意都快要盛不下了。
我腦中一陣轟鳴,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你是不是記起來了。」
「你早就記起來了是不是。」
我早該想到的,玄珠能讓他忘掉那段回憶,煉化玄珠後,他自然也能尋回那段回憶。
師兄嘴角溢血,卻帶著笑:「喬喬,沒關系的。」
「你想一心修行,那忘記了也沒關系,我也會忘記的。」
「即便我今日死了,你忘記了也沒關系。」
我擁著他,嚎啕大哭:「擢清,我不會忘的。」
「你不要死。」
他卻沒再回應我。
最後一道天雷落下,天上的劫雲終於緩緩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