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
帝都有直通昆侖的傳送陣,所以即便兩地隔得甚遠,使用傳送陣,隻需一刻鍾便能到。
昆侖宗乃是九胥第一大仙門,存在時間已有數萬年之久,地位超然。凡是上昆侖者,無論是昆侖弟子還是外人,無論出身如何,皆隻能步行上山,不能使用飛行術或者飛行法器。
翌日,乘嫋與季烆未帶隨侍,隻他們兩人一起步行上了山。
幸而他們是修士,體魄強大,爬山並不難。一個時辰後,兩人終於到了藺霜羿所在的無暇峰。
無暇峰位於昆侖最高處,險峻異常,冷清偏僻。
據說劍君喜獨處,是以,整座無暇峰隻有兩個守門童子。
“見過季師兄,見過帝女殿下。不知二位前來何事?”
見到季烆和乘嫋,守門童子忙恭敬行禮。兩童子雖未曾見過乘嫋,但都知道季師兄的未婚妻乃是九胥帝女,見到季師兄帶著一年輕女子來此,那女子又生得美麗,氣度不凡,自然便猜到了。
乘嫋向兩個童子笑了笑。
她生得好看,笑起來又溫柔可親,兩童子見著,忍不住心生好感。
“我與殿下將於下月十五成婚,今日前來,乃是向師尊拜見。煩請兩位師弟通報一聲。”
即便季烆是劍君唯一的親傳弟子,在這無暇峰也不能自由來去。想要見劍君,也許請人先通報。
半柱香後,待到童子通報後得了劍君的首肯,季烆與乘嫋才能入無暇峰內。
“二位請吧。”
乘嫋方朝前踏了一步,便見眼前景色忽然一換,來到了一處白梅林。雖未到季節,但此處梅花已全開。
Advertisement
打眼看去,一片雪白,仿若進了冰天雪地,一股寒意倏然侵襲而來。
一個青衣人立在這片茫茫秀色之中。
他背對著他們,寒風拂動,一片片雪梅縈繞在他的身周,仿佛置身於紅塵之外帶著一種遠離人間的疏離。
“弟子季烆見過師尊。”
見到青衣人,季烆立刻單膝跪地,恭敬地行了一禮。
“乘嫋見過劍君。”
她也跟著低眉垂眸,神情恬淡純靜,行了一個宮禮。形勢比人弱,即便她是帝女,在藺霜羿跟前也要裝得乖一些。
因她與季烆還未結契,自然不能跟著季烆喚師尊,便隻恭敬喚了一聲劍君。
那青衣人終於轉過了身來。
雖是大乘修士,但藺霜羿看上去非常年輕。
當然,以他百歲之齡,在修士中確實稱得上年輕異常。隻不過因他修為太高,已無人在意他的年齡。
他面容精致如畫,膚色冷白如玉,眉目沉靜,一身青衫,纖塵不染,沒有尋常劍修的冰冷兇戾的煞氣,眸光如水,返璞歸真,不像劍修,倒像是一個凡人。
隻望向那雙墨黑眼眸時,才能感受到一股侵透身心的寒意,讓人望而生畏。那其實是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生在這人身上,卻半點不沾風月。
與季烆的冷漠不同,他由內而外透著一股讓人生寒的淡漠。
書裡有說過,藺霜羿修煉遇到瓶頸,欲要轉修無情道。瞧這模樣,難道已經開始修了?乘嫋心中猜測,面上乖順謙恭。
面對季烆這個唯一的徒弟,藺霜羿的面色也淡淡,何況是徒弟的未婚妻?男人隻輕輕掃了一眼,便無動於衷的移開了視線。
那目光,與看向這無暇峰上的草木時無甚不同。
“起吧。”
無波無瀾,隻當是這世間芸芸眾生。
第5章
在她五歲時,曾隨父皇母後來昆侖參加昆侖掌門的壽辰。壽宴時,作為昆侖的太上長老,無暇劍君當然也出席了。
那時,藺霜羿已經名震九胥。
他居上位,與掌門並排。作為九胥帝君帝後,倘若是元祖在位時,該居最高位。如今,卻隻能昆侖的掌門和兩位太上長老並列。
畢竟若隻按修為論,她父皇不過出竅,至多之能排在第二列末。
乘嫋與父皇母後坐在一起。
因此,她距離藺霜羿很近。
那是乘嫋第一見到這位威名赫赫的劍君,彼時她年歲尚小,還未真正知事,當時便被劍君身上的煞氣和血氣所驚,向來無法無天的她,難得心生畏懼。
據說,那日,藺霜羿剛斬殺了一頭修為堪比大乘後期的入魔妖獸,外放的氣勢一時難收,所以整個人顯得尤為冷酷銳利,仿佛踏血歸來,令人不寒而慄。
她是先天木靈體,對此極為敏感,血氣衝擊下,氣血翻騰,當時便暈了過去。
待到再醒來,已經回了自己的寢殿。
初見,她連藺霜羿的長相也未曾看清,可那股堪稱恐怖的威煞和肅殺之氣,卻已生生刻進了小乘嫋的記憶裡。
所以,即便此刻面前的男人看似毫無威脅,乘嫋也不會小看,隻低眉順眼站在一旁,看上去甚是乖巧純良。
今日她隻是雖季烆來拜見,無需多出彩矚目。
藺霜羿的視線也未曾在她身上停留,隻落在了弟子身上。
“來尋本君何事?”
沒有客套,藺霜羿開門見山問。
季烆明顯早已習慣了他這般態度,拿出一張喜帖,雙手奉上,恭聲道:“下月十五是弟子與帝女的結侶大典,特來拜見師尊,奉上帖子,恭請師尊。”
到底是九胥帝女與季家少主的成婚禮,便是這張喜帖怕也值不少錢。
藺霜羿垂眸,看向季烆手上的那張喜帖。輪廓分明的臉龐沒有什麼變化,隻袖袍微微一揚,那張大紅色的喜帖便被收進了袖袍裡。
“本君收到了。”他聲音淡淡,言簡意赅,“下月十五,會去。”
聞言,季烆凝起的眉心驟然一松,又是躬身一拜:“多謝師尊,弟子恭候師尊大駕。”
藺霜羿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
話畢,師徒二人便再也無話可說。
平時季烆來無暇峰拜見,一般都是請教問題,藺霜羿負責答疑。但今日他來此是為了結侶大典,而且帶著未婚妻子,自然不好說修煉之事。
季烆正要開口告辭,不想藺霜羿竟先開口道:“近日修煉有何問題?”
師尊既已開口,他自然不能不答,季烆隻好尋了幾個問題請教。藺霜羿也一一回了。兩人一問一答,一板一眼,沒有多餘的廢話,客氣的根本不像是師徒。
乘嫋一直豎著耳朵聽。
若是能得無暇劍君幾句指點,定然受益無窮。隻不過季烆與藺霜羿都是劍修,所以問的許多問題都是有關煉劍的,而乘嫋主修元祖乘微留下的萬木長青訣,與之關系不大。
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你呢?”正這時,一道低越的聲音在頭上響起,“你可用劍?”
乘嫋驀然抬頭,便對上了男人深幽不見底,仿若一汪幽泉的眼睛。藺霜羿竟然會主動問她?
她心頭微動,恭聲回道:“回劍君,弟子會用。”
乘嫋並不主修某種兵器,於她而言,無論是劍還是刀,總之都隻是攻擊武器而已。相比劍,她平常用鞭更多一些。
話落,便見眼前靈光大閃,乘嫋定睛一看,竟見一條白色長鞭浮於面前。
這是一件天階法器,觀那靈光,已是達到了上品的品級。
“你是季烆的未來道侶,待你們完婚,也算是本君弟子,這條白靈鞭便做見面禮罷。”藺霜羿語氣輕描淡寫,仿佛送出的隻是一件普通法器,而非放在外面會被人人爭搶的天階上品珍寶。
“師尊賜下,嫋嫋,收下吧。”
一旁,季烆道。
這條白靈鞭又漂亮又實用,乘嫋確實挺心動。據聞無暇劍君還是一位煉器大師,想來於他而言,這白靈鞭隻是一普通法器,隨手便能賜人。
這等白來的東西,乘嫋當然不會拒絕。
她幹脆利落的接了白靈鞭,感激又恭敬的向藺霜羿行了一禮:“多謝劍君賜鞭。”
少女粉白的面頰微紅,仰頭望著他,清澈的眼睛裡全是感激和感動,再無初見時的害怕。
藺霜羿的嗯了一聲,淡聲道:“回吧,本君要修煉了。”眼神依舊淡漠如水,看上去頗有些冷淡。
但乘嫋很滿意,並不在意藺霜羿的態度是冷還是熱情,畢竟來此一回,血賺。
她和季烆齊聲應是,恭順的退了下去。
*
“你這態度也太冷漠了一些,好歹是你的徒弟和徒弟媳婦,就這麼打發了?”乘嫋與季烆方離開,一道含著笑意的男聲便忽然響了起來。
下一瞬,一個身著大紅衣袍的年輕男子突然落在了藺霜羿面前。
他生了一雙丹鳳眼,眉目蘊著一股風流氣,容貌比女子還要美麗,卻是美的有點邪氣。
此時,男人唇角含著笑,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藺霜羿。
能出現在無暇峰,還能與無暇劍君這般對話,自然不是普通人。不像是外人面對藺霜羿時的恭敬和畏懼,紅衣男子態度自在多了。
“身為師尊,徒弟成婚,難道不送點新婚賀禮?一條鞭子怎夠?”紅衣男人道,“我瞧你那徒弟媳婦氣息不穩,靈臺黯淡,應是靈根有損。”
確實要送。
雖然收季烆為徒,是與季家的交換,但既然收了,藺霜羿也會盡到作為師尊的責任。
不用紅衣男子提醒,早在見到乘嫋的第一眼,藺霜羿便看出乘嫋傷了靈根了。
修士與凡人的區別便在這靈根之上。
有了靈根,才能修煉。而靈根的好壞優劣,又代表著修煉的天賦。一個修士傷了靈根,便是傷了根基,若治不好,仙途也就到頭了。
想要修復靈根,唯有萬年血芝可用。
“話說,你那徒弟媳婦倒是個難得的美人,無論是姿容還是禮儀,都堪稱完美。瞧那脾性,溫柔乖巧,難得佳人,讓人眼前一亮。”紅衣男人贊道,“你覺得如何?”
“平淡無奇。”
藺霜羿沉默許久,給了這樣四個字。
“那般的美人還平淡無奇?”紅衣男人挑眉,“劍君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一些。”
“美醜都不過隻是一副皮囊而已。”藺霜羿想到剛才見到的那個華衣少女,溫柔乖巧,卻無脾性,聲音冷淡道,“與修煉有何關系?”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沒有鋒芒的人永遠走不到高處。
在他看來,那位九胥帝女便是一個毫無稜角的人,比起來,還是幼時被他嚇到暈過去的那個小姑娘更順眼一些。
“行了,知道你一心大道,對美色無動於衷。”紅衣男子一點也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不過你可要想好了,當真要轉修無情道?”
不等藺霜羿回答,紅衣男子便道:“你可要想清楚,別做後悔之事。”
他本想再勸勸,結果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藺霜羿輕描淡寫地說:“我已在修了。”
紅衣男子:“……”
*
“聽說今日季師兄攜未婚妻來拜見劍君了。”下山的路上,有幾個弟子聚在一起,有男有女,正低聲闲聊著。
仙途漫漫,修煉枯燥,在宗門裡,大家平常除了修煉,無甚娛樂,隻能聚一起聊聊八卦。
今日最大的八卦,自然便是季烆與乘嫋來昆侖拜見藺霜羿。
季烆是昆侖新一代最厲害的弟子,是大家公認的大師兄,崇拜他的人數不勝數。有關他的消息,自然也就傳播很快,也最引人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