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結果手還未碰到,便是一疼。不等他反應,那盒點心已經飛到了藺霜羿的手上。


  “你幹什麼?”紅衣男子不滿,“我還沒嘗到味道呢。”


  藺霜羿淡淡道:“我的。”


  “你不是闢谷了嗎?這點心你又不吃,白放著豈不是浪費了那小帝女的一番心意?”


  藺霜羿已經把點心裝進了儲物袋。


  他的確不會吃,但是——“這是我的東西。”他再次強調。如他的窩一樣,他天生討厭分享。


  紅衣男人:“……都一百歲了,怎麼還這麼小氣?”


  “行吧,我和你換。”見男人無動於衷,紅衣男子嘆氣,“我有萬年血芝的消息了,你給你徒弟的新婚禮物有眉目了。”


  聞言,藺霜羿微微抬眸。


  ……


  侍衛也沒指望能被劍君接見,他的任務本就是把這份帝女精心準備的糕點奉上,如今任務完成,侍衛便也未在昆侖逗留,直接朝山下走,欲要盡快回去復命。


  不想,走至中途,卻碰到了把文喜順利送回昆侖後,準備回帝都的季烆。


  “見過季少主。”


  作為宮中侍衛,他其實無需拜見季烆,即便他是季家少主。


  侍衛之所以向季烆行禮,乃因季烆是未來驸馬。


  “你是從宮中來?”季烆本未注意到他,直到侍衛拜見,他才看了過來,“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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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中侍衛有統一的制服,侍衛並未換常服,所以頗為顯眼。


  侍衛回道:“屬下是奉殿下之命,送東西到無暇峰奉於劍君,以表孝心。”


  因季烆和乘嫋的關系,加之送的是季少主的師尊,這也是殿下替季少主盡孝,所以侍衛便沒有隱瞞。


  季烆卻微微一怔:“送東西給我師尊?”


  頓了頓,他問:“送了什麼?”


  皇室雖藏寶無數,但能讓他師尊看上的東西也不多。而且此前,乘嫋從未給他師尊送過東西,怎得今日卻送了?


  季烆首先想到的便是,乘嫋或有事相求師尊。


  念頭剛冒出來,便聽侍衛回道:“不是什麼重禮,乃是殿下親手所做的一份糕點。”


  沒想到得到這樣的答案,季烆微怔片刻,眉心不自覺擰起。


  侍衛既這般說了,那說明那糕點並未用什麼特別珍貴的材料,如此,那應當不是乘嫋有事相求。


  可若不是,又緣何要千裡迢迢送一份普普通通的糕點過來?


  “師尊可曾收下?”


  “劍君收下了。”


  聽到這話,季烆微微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麼,隻道:“既如此,那便一道回帝都吧。”


  侍衛恭聲應是。


  兩人便一起回了帝都。


  到了帝都後,季烆卻未先回季府,而是與侍衛一同進了宮,直接朝扶鳳殿而去。


  殿下與季少主感情好,這是眾所皆知之事,因此,侍衛並未覺得奇怪。復命之後,他便識趣的離去了。


  彼時,乘嫋剛喝了藥,身上帶著一股濃濃的藥味。


  許是藥很苦,少女眉心緊皺,眼裡臉上都是抗拒,咽下去後,那張漂亮的小臉都緊緊皺了起來。


  看上去頗有些可憐。


  “若是覺得太苦,便含一顆糖。”季烆下意識加快了速度,飛身靠近,邊從懷裡拿出了一包蜜棗糖,遞到了少女面前。


  好不容易灌下了一碗苦藥,乘嫋的心情自然不怎麼好。直到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包用紙仔細包起來的蜜棗糖,她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


  “你怎麼帶了它?”


  不過那絲怔然倏然而過,幾乎無人察覺,少女動作自然的接過了那包蜜棗糖,一邊打開撿了一顆放進嘴裡,一邊笑著問道,“你不是不喜吃甜食嗎?”


  “你喜歡。”


  季烆想也不想說。


  他的確不愛吃甜食,從幼時便是如此。與他相反,乘嫋卻嗜甜。


  這蜜棗糖其實是凡人吃的東西,不帶一點靈氣,不是什麼珍貴的吃食。一兩銀子,便能買到一大包。


  於修士而言,除了滿足口腹之欲,沒有任何作用。


  糖不易得,所以這蜜棗糖通常做得很甜。多吃幾顆,其實也會覺得膩。但如果喝苦藥時吃它,卻是恰恰好。


  按理,這樣的食物其實是沒有機會送到她面前的。


  之所以會知道這蜜棗糖,乃因乘嫋八歲時生了一場病。彼時,她已是修士,身體已經比凡人強壯許多,會生病是修煉出了點岔子,總之,病不算重,但小乘嫋還是得喝藥。


  修士雖可以服靈丹,但丹藥效用雖比湯藥好,卻會有微弱的丹毒。因此,不適合築基以下,以及身體還未長成的修士。


  藥很苦,喝了苦藥的小乘嫋很不開心。


  直到無意間嘗到了這甜得發膩的蜜棗糖,剛好結了嘴裡濃鬱的苦味。是以,自那之後,這蜜棗糖便成了乘嫋最愛的糖之一。


  每每喝了苦藥,必定要吃一顆。


  這個無傷大雅的小習慣,乘嫋其實未曾特別對季烆提過。但直至她沉睡前,每當生病受傷喝藥時,季烆都會給她帶一包蜜棗糖。


  慢慢的,他便也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在家還是在外,都習慣隨身帶著這蜜棗糖。


  十年過去,這習慣原來還在。


  其實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乘嫋以前不能理解那些會被一點小恩小惠打動的人,但此時此刻,她卻不得不承認,心裡自早上得到季烆親自送文喜回昆侖便積蓄的火,到底少了一點。


  不多,但的確被影響了。


  “還是那麼甜。”少女含著那顆蜜棗糖,翹起了唇,聲音裡似乎也帶上了甜意,“我確實喜歡,難為你還記得。”


  不等季烆開口,她話題一轉,笑問:“你怎麼這時來了,還與侍衛一起?”


  季烆微頓,片刻道:“我今早送了文師妹回昆侖,回來的路上,恰好遇到了侍衛。聽他說,他是奉你的命去給師尊送你親手所做的糕點。”


  “哦,是這樣。”少女又吃了一顆糖,聲音輕越,“之前得了劍君贈下的白靈鞭,那可是天階上品法器,珍貴無比,我當然也要回饋一二。”


  說著,她嘆了口氣:“但我想著劍君眼光定然極高,估摸是看不上我送去的那些所謂的寶貝,所以才想著親手做點吃食,雖不值多少,但重在心意。你說可對?”


  她的重點一直放在給劍君送糕點這事上,對於他送文喜回昆侖之事反應淡淡,仿佛一點也不在意。


  季烆喉結微動,有些失神的回了一個字:“對。”


  “也不知那糕點合不合劍君口味。”少女有點擔心,又帶著期待,“我很早就起來準備了,希望能合劍君心意。”


  看得出來,她很在意這件事,燦若繁星的眼眸滿是期盼。


  “阿烆,你說劍君會喜歡嗎?”


  “……我不知道。”


  季烆忽覺心口有些滯悶。


  明明——


  “你以前說過,隻給我一個人做點心。”季烆脫口而出。說完,他自己先蹙眉,有些後悔。


  他並非在意這點小事,何況這份糕點還是奉於師尊的。


  少女也是在替他孝敬師尊。


  ……可曾經這份獨一無二隻屬於他。


  果然,聽他這般說,少女先是一愣,隨即笑出了聲:“阿烆,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我以前是說過這話,但劍君不是旁人,而是對你恩重如山的師尊。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便隻能送點這取巧的小點心了。”


  “劍君精心教導你,又送我寶物,真算起來,還是我們佔便宜了。”


  “行了,別在意這點小事了。”少女朝他笑,左邊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甜美又俏皮,“以後我給你做就是了。”


  這個道理,季烆當然明白。


  一時無話可說。


  然而,他在扶鳳殿坐了許久,直至天黑,少女也沒有提過讓他也嘗一嘗那糕點。


第12章


  因此,即便季烆心裡不願,天色黑下後,他也不得不離開。


  離開時,身上的氣息似乎比往日冷了不少。


  乘嫋裝作未看見,在季烆提出告辭時,也沒有挽留,更未表現不舍,隻笑著道:“其實你不用留下來陪我,今日算是耽誤了你的修煉,時辰的確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去為好。反正也不急這一時半會的,身為修士,修煉才是最重要的事。”


  多麼的善解人意。


  季烆算是個修煉狂,往日,幾乎所有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了修煉上,是決計不會浪費一時半刻的。


  拜入藺霜羿門下,令人羨慕嫉妒,卻也要承受更大的壓力。想要讓人服氣,季烆就必須一直比人強,而且還要強出許多才行。


  要做到這一點,當然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為此,季烆從未有過半分懈怠。


  因著此事,乘嫋還曾與他鬧過小脾氣,怨怪他對自己不上心,陪她的時間太少。在外人面前溫婉優雅、通情達理的帝女,私底下其實頗有些小女兒脾氣,隻不過這一面,隻在未婚夫面前展現。


  因為他們是將要同床共枕、攜手一生的夫妻,是彼此最親密的人,便是至親也比不上。


  而今,少女卻笑著說出了這番話。


  季烆心頭不知為甚沒有預料之中的輕松。


  “以前是我不懂事,但傷了靈根、昏睡了這十年我才明白,是我淺薄了。”少女有些低落,又帶著釋然。


  “這世界並不平靜,危險重重,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我們既身居高位,那便得擔起自己的責任。隻有足夠強大,才能換來安穩與和平,守得住這份幸福。你我往後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如今最重要的還是提升自己的實力。”


  說到此,少女眉眼間升起一抹失落和黯然:“現今,我是不成了,如果當年我能再厲害一些便好了。”


  倘若厲害一些,她便不會傷得那般重,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


  少女垂著頭,沒了平常的鮮活,也沒了曾經的意氣風發。她曾經是高飛的雁,而今卻隻能窩守屋裡,如何能開心?


  自少女醒來後,知道了自己的情況,她並未表現得多麼傷心,甚至很少提起此事,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可捫心自問,一隻向往天空的雁被折斷了翅膀,無法再自由飛翔,困於方寸之地,當真能平靜接受嗎?


  之所以表現如常,無非是不想關心她的人與她一同傷心失望吧?


  季烆心頭忽然滯悶的難受。


  “我……”他想說他定會拼盡全力尋到萬年血芝,想說即便尋不到,他也會想其他法子治好她,想說的話有許多,但在沒有實現前,這些不過都是蒼白的安慰。


  最終,他卻隻能沉聲說:“我會好好修煉。”


  “我相信你。”聞言,少女便開心的笑了,“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方才不過是隨意說幾句罷了,你別放在心上。”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也莫要遷怒文姑娘。”


  但怎麼可能不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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