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烆算是常客,而且名聲斐然,所以掌櫃伙計早就熟悉了他。往常見到他,伙計早就熱情迎上來,而今,卻是目光復雜的在原地躊躇不前。
“拿一包蜜棗糖。”
季烆從不注意這點小事,如往常一般言簡意赅。
伙計卻是沒動。
一旁,掌櫃已經開口道:“請季少主回吧,從今後,我們鋪子不做你的生意了。”
季烆皺眉:“什麼意思?”
看他一臉正直無辜的模樣,伙計忍不住道:“季少主真是好心性,做了虧心事,還這般鎮定坦然,真讓人佩服。”
話裡話外都是諷刺。
被一個凡人伙計嘲諷羞辱,這是季烆從未遇到過的事情。他臉色一冷,身上氣息翻湧。
即便沒有動手,元嬰修士泄露的一點靈力也讓凡人抵擋不住。
掌櫃和伙計面色發白,卻是硬生生撐住了身體,沒倒下去。
“說清楚,什麼意思!”
伙計更年輕氣盛,怒道:“季少主裝什麼無辜,你自己做了什麼事,自己不清楚嗎?往我還以為你對殿下痴情不移,原來全都是裝的!”
“既然想要和你心愛的小師妹同生共死,直說便是,緣何要欺辱殿下?!”
說著,伙計直接把一塊玉簡甩到了季烆身上。
凡人雖無法修煉,但能使用靈珠和靈石,所以也能打開玉簡。瞬間,熟悉的畫面展現在了季烆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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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眼前一陣暈眩。
他卻顧不上許多,也顧不上掌櫃伙計的諷刺,轉身飛身而出。
她看見了嗎?
……
季家已經一團亂了。
隻因,皇室退還了當初季家送去的聘禮,又送來了退婚書,完全沒有給他們反應補救的時間,態度堅決。
耀火長老親自拿著退婚書來了季府,面色陰沉駭人,屬於合體期的威勢毫無顧忌的散開。
整個季府都籠罩在這股威勢之下。
不說那些靈力低微或是凡人的下人,便是季父季母也有些承受不住,他們也不過是將將出竅期罷了。
府中倒是有一位合體修為的長老,但也隻是合體初期,不是耀火長老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此次,他們根本不佔理,連反擊的理由都找不到。
季長老臉色嚴肅道:“此次烆兒有錯,但他並未應了那文喜,便是有錯,卻不是大錯。人無完人,也該有個彌補的機會。耀火長老,當日混沌之地,帝女殿下曾親口與烆兒定下一年之約。難道不做數了嗎?”
耀火長老冷哼:“那是乘嫋小兒無知。婚姻大事,本就該由長輩做主!再說,你們言而無信在先,有何臉質問?當時若非季烆騙了嫋嫋,嫋嫋豈會定下這一年之約?!”
“季氏,你們真當我們皇室無人了嗎?是要違背族訓,造反不成?!”
這話一出,季家人臉色大變,哪裡能認?
但耀火長老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直接飛身上天,聲音傳遍了整座帝都:“諸君見證,季氏言而無信,季烆違背誓言,退婚書在此,今日起,這門婚事即刻作罷!”
話落,他扔下退婚書,帶著人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季府。
季家人臉色鐵青一片。
“不行,這婚絕不能退!”季長老陰著臉道,“即刻傳音回族裡,請老祖出面,務必繼續這門婚!”
若此時退了婚,那他們季家將真的失信於天下。
而今,已經不是他們願不願意要一個已成廢物的帝女,而是必須要!
“季烆呢?讓他過來,我們立刻備上重禮,去皇宮請罪!”
……
受這份影像影響最嚴重的是文喜。
自那日從混沌之地回來之後,文喜便深居簡出。一來是同命蠱需要三日養成,二來,她雖撿回一條命,但傷勢還在。
即便不為自己,隻為季烆,她也要好好養傷。
這三日,她雖與季烆朝夕相對,但兩人連三句話也沒說上。哪怕同處一室,季烆也沒再多看她一眼。
態度比曾經還要冷漠。
但這本無可厚非,是她誤了他與殿下的結侶大典,害得他們險些決裂……他該厭她。
她雖然出身普通,但天賦出眾,一步登天成了掌門弟子後也從無嬌矜,勤奮刻苦,又心善包容,樂於助人,在宗門人緣很不錯。
得知她受傷,不少人都特意來探望她。
“文師妹不用太過自責愧疚。”
“不錯,此次也不是你的錯,隻不過是陰差陽錯。”
大家瞧著文喜臉色如雪,看著情緒低落,自紛紛出言安慰:“帝女殿下通情達理,明辨是非,也沒有責怪你。你若覺愧疚,那便早日養好傷,尋到解開同命蠱之法。我們也會幫你找的。”
“多謝各位師兄師姐,我明白,我會好好養傷的。”文喜扯了扯唇角,勉強露出一抹笑,“多謝大家前來看望,師兄師姐們還是早點回去修煉,莫要為我耽誤了修行。”
眾人聞言,便笑:“這才是我們認識的文師妹。那行,我們先回去了。”
劉無為走在最後。
之前,眾人安慰文喜時,他一直沉默不言。
待到眾人都走了,他才看向文喜,忽然問:“文師妹,你當真對季師兄沒有男女之情嗎?”
這個問題,在混沌之地時,便被問過。當時,劉無為也在場,親耳聽見了她的答案。
此刻,劉師兄為何還要問她?
文喜心頭急跳數下,不知為何心中生起了莫名不安。
“劉師兄忘了麼?當日我已回了殿下此問,我對季師兄絕無私情。”
劉無為許久沒說話,異樣的沉默讓文喜心中不安更深,她強自鎮定道:“劉師兄是不信我的話嗎?我……”
“文師妹。”話未說完,便已被劉無為打斷,“加上仙人秘境那一次,殿下救過你兩次。第一次,予你新生;第二次,助我們所有人脫離險境。此恩,不亞於救命之恩。”
“我當然知道殿下對我的恩情,劉師兄此刻提起是何意?”文喜告訴自己不要慌,當時隻有她與季烆兩人在混沌之地,隻有季烆聽到她的表白。她深吸口氣,直視劉無為,堅聲道,“是懷疑我嗎?”
劉無為定定看了她一眼,目光復雜至極:“文師妹,你還記得當初入昆侖的初心嗎?”
不等文喜回答,劉無為自顧自道:“當初你我初見,你在練劍,從早練到晚,每日雷打不動的揮劍三千次,即便精疲力竭,虎口生生崩裂,你也未曾停下。當時我問你,為何要這般不要命的努力?”
“你說,你這條命是殿下用自己換來的,已經不僅僅是你自己的命。你要加倍努力,一來向那些嘲笑殿下竟為了一個凡人不顧生死的人證明,殿下沒有救錯人,殿下不是傻子。二來早日學有所成去尋醫問藥,喚醒殿下,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文師妹,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文喜的手不自覺緊握,臉上的血色卻在急速消失,“我沒有忘。”
“劉師兄到底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劉無為嘆了口氣,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個玉簡扔到了文喜面前,沉聲道:“你入門十年,修為精進之快不下季師兄,仙途順暢,前途無量。文師妹,莫忘初心,莫要辜負了自己這一身修為。”
文喜看著眼前的玉簡,不知為甚,心中縈繞的不安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見她不動,劉無為沉著臉直接一道靈氣灌入玉簡,打開了它。
下一刻,一幅極其熟悉的畫面出現在了文喜的面前。
“季師兄,我心悅你。”
文喜臉色煞白。
劉無為道:“這是我今日下山時得來的,以它的傳播速度,想來最多三日便會傳到昆侖,傳遍天下了。”
事實上,當日便傳進了昆侖。
今日下山的又不止劉無為一人,得到這份玉簡的自然還有其他人。不用三日,不過兩個時辰,在昆侖,便已是人盡皆知了。
文喜被師尊梅望雪傳召。
她從自己的院子出來,一路前往混元峰,此前,大家看她的目光多是欣賞、崇拜和喜愛,而今幾乎全變成了震驚、憤怒和厭惡。
“文師妹,這份玉簡裡的影像是真是假?”
走到半途,文喜便被一個師姐攔下。她身邊,還站著不少同門。其中,有不少是才剛去探望過她的。
此刻,他們看向她的目光冰冷如刃,眼裡再無溫和安撫和心疼。
說話間,玉簡已被打開,熟悉至極的畫面又一次出現。她的那句‘季師兄,我心悅你’字字清晰,傳進了所有人的耳裡。
“文喜,你為什麼要騙殿下,為什麼要騙我們?”
“虧得我們還心疼你,讓你不要自責,原來,竟是我們有眼無珠!”
“你可還記得殿下是你的救命恩人?對救命恩人的未婚夫起了非分之想,好一個知恩圖報!”
“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東西,有什麼好心疼的?真心信任你與季烆的殿下才該讓人心疼!”
面對著同門的質問,文喜臉色白得嚇人,沒了半分血色,身體搖搖欲墜。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聽著眾人的憤怒質問責罵,無力反駁,腦海裡驚雷陣陣,轟然作響,好不容易才堪堪壓下的心魔似乎又要破土而出。
嘴裡滿是濃鬱的血腥氣。
“夠了,你們都退開。”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李韶跑了過來,大喝道,“文師姐喜歡季師兄又如何?她又沒有動手搶人!她說了不會破壞季師兄和殿下的感情。那同命蠱也是季師兄給她種下的,不是她開口要的!”
“天下有那麼多喜歡季師兄的女子,憑什麼文師姐不可以?!”
李韶跑到文喜身邊扶住她,冷冷瞪著其他人。
“因為她的命是殿下所救,因為季烆是殿下的未婚夫。所以所有人都可以喜歡季烆,偏她不能!”一個女弟子擲地有聲道,“若真是情不自禁,那便該避嫌,與其保持距離。而她是怎麼做的,她騙了所有人!”
“明知故犯,滿嘴謊言。”
“文喜,我們恥與你為伍!”
話落,眾人轉身就走。
周圍徹底安靜下來,但文喜無法高興,她隻覺身心都冷到了極致。
“文師姐?”
李韶擔心的看著她,“你不要理他們的話,我知道你沒有那個心思……”
“李師弟。”不等他說完,文喜聲音幹澀地道,“以後離我遠一點吧,別被我帶累了。”
說著,她推開了李韶,徑直朝混元峰而去。
“文師姐!”
“不要再跟著我。”
李韶站在原地,看著那道灰暗瘦弱的背影,目光變幻莫測。
混元峰正殿。
除了梅望雪,還有幾位長老等著。幾人都面沉如水,看到文喜進來,臉色皆沉凝嚴肅。
“弟子拜見師尊,拜見各位長老。”
文喜向眾人行禮。
梅望雪淡聲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