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藺霜羿沒有站在他與乘嫋中間,讓出了位置,令他們能夠清楚的看見彼此。
自從乘進提起同命蠱一事,乘嫋便一直保持沉默。纖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神色,沒有平常的鮮活靈動,顯得有些沉寂孤涼。
藺霜羿眸光微暗,一字一頓的問:“季烆,你的選擇是什麼?”
曾經喜歡又如何?
曾有無數美好的回憶又如何?
他會打破這份虛假的、早已過去的美好。
他要她每每想起這個人時,隻有欺騙和齷齪、骯髒。如此,她還願意把這樣的人放在她的記憶嗎?
——終有一日,乘嫋會再也不願想起季烆。
第78章
這邊的動靜早便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 礙於無暇劍君的威勢,眾人自是不敢圍上來看熱鬧,但俱都悄悄關注著這裡的動靜。
修士耳清目明, 便是隔著一段距離, 也能聽清。
況且藺霜羿並未刻意降低音量, 聲音自然傳進了許多人的耳裡。
“季烆, 你的選擇是什麼?”
聽得這問,眾人下意識都豎起了耳朵。
回天珠也跟著緊張:“這回季烆肯定不會再猶豫了。”雖這般說,但回天珠有些發虛。
明明它很堅信季烆對乘嫋的情意, 但這一刻, 它竟無法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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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嫋不置可否:“我記得你所謂的上一世,他選的是第一種吧。既如此,你怎麼肯定?”
回天珠被哽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今時不同往日, 不能一概而論。”說著說著,它不由對季烆生了一絲不滿。分明是季烆自己不爭氣,才害得它現在乘嫋面前抬不起頭!
一個大男人猶豫什麼?
乘嫋哦了一聲,卻沒再繼續與它爭論。畢竟答案近在眼前,做決定的人,是季烆, 又不是他們。
藺霜羿的話一出,季烆立時成了在場的焦點。或者準確的說,自他從與乘嫋的結侶大典離開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經成了闲話的中心。
當然以他的家世和天資, 本就受人關注。
結侶大典那日, 他棄下未婚妻,去救瀕臨險境的師妹, 算是事出有因,勉強能讓人理解。
這一回,可不涉及生死,他又要怎麼選?
看似有選擇,實際上,從始至終,季烆都隻有一個選擇。
季烆下颌崩得極緊,一時未回答。他一夜未曾休息,便是因此事。他自是想要解了同命蠱,但沒想過要以傷害文喜的方式。
他對文喜無意,也不想毀她道途。
重修說起來容易,但其中艱辛,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盡的?季烆陷入了猶豫之中。他本以為還有時間可以好好思索,或許還能尋到更好的解蠱之法,而今卻是不能了。
他不由去看乘嫋,卻見她一直垂首,並未看他。
當然也未曾阻止藺霜羿詢問。
季烆心中莫名生出些苦澀,他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嫋嫋。”
她終於抬起了頭,看向了他,目光平靜淡漠,再難尋到曾經的熱切。季烆心頭驚痛,那股痛意隨著她的離開越來越強烈。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藺霜羿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平淡如水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在外人看來,無暇劍君插手此事並不越矩,反倒越顯公正嚴明、正大光明,唯有季烆察覺到了其中蘊含的敵意和惡意。
那是一個男人對情敵的攻擊。
他的師尊根本沒有掩飾這不堪的心思,分明毫無羞恥之心。
季烆心裡陡然起了一股火,燃燒著他的理智和冷靜,他終是忍不住冷聲質問:“師尊這是——”然而不等他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早在今早聽聞消息傳遍時,季家老祖心中便暗道不好,但不等他反應,無暇劍君竟插手此事,先發制人,令他們完全陷入了被動。
季家老祖忍著心中不滿,忙上前一步,打斷季烆的話,笑道:“比試快要開始了,豈能因這等小事耽擱?待比試結束,再議便是。”
藺霜羿面色不變,不疾不徐地道:“既是小事,何需多議?及時解決即可,難道還要再拖下去?”
“此前著急尋到解蠱之法,而今有了法子,便不著急了?”
他倒是沒有反駁季家老祖對此事的定義,反而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卻更讓季家騎虎難下。
這事涉及到乘嫋和皇室,乘宿不想主動開口,顯得他們皇室多在意此事一般——畢竟季家都說了是小事。他們若是在意,豈不是顯得‘小肚雞腸’?
其他人自然更不好插手。
因此,周圍一片安靜,俱都等著季家的回應。
季家老祖知道再也避不過去,隻能道:“自是著急的。隻不過是想著比賽,怕耽誤了這等九胥大事。不過劍君說得是,早點解決也好,能讓兩個小的重歸於好,也是好事。”
說著,他又頓了頓,看向梅望雪,有些為難道:“因著一年之約,怕是來不及尋找五行靈物解蠱。”
言下之意便是隻能用第二種。
剖丹取蠱。
梅望雪面上有點傷感,但還是輕嘆一聲道:“季尊不必擔心,無論用何種法子,我那弟子都會全力配合。當日季少主用同命蠱救她一命,已是她佔了便宜。沒了金丹,重修便是,至少保住了一條命,仍然來日可期。”
他這般通情達理,周圍的人不少都暗暗點頭。
季家老祖聞言,隻能道:“多謝梅掌門理解。既如此,那待今日比試結束,便了結此事。劍君覺得如何?”
季烆手心攥緊,終是沒有反駁季家老祖的決定。
見他如此,季家老祖心裡松了口氣。
藺霜羿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淡聲道:“這應該問帝女才是。”此刻,他又親手松開了主動權。
毫無咄咄逼人之意,甚至難得妥貼。
“乘嫋,你覺如何?”
他偏首,看著身旁的女子。
恰時,一陣風來,一片枯葉隨風飄落,落在了乘嫋的頭發上。藺霜羿神色鎮定坦然的伸出了修長的手,指腹掠過女子柔順的發,落在她的發頂,輕輕撿起了那片落葉。
隨後扔掉。
動作自然無比,似隻是隨意而為,沒有任何意味。
他的動作很輕,乘嫋隻覺得頭頂被柔風拂過,幽幽檀香順著風包圍而來,輕柔可又無法忽視。規規矩矩,清心寡欲,沒有任何覬覦之色。
她看著他,片刻,輕輕應了一聲好。
……
昆侖府邸。
文喜今日沒有心思再去觀戰,而是待在屋裡修煉。不知何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有些凌亂的腳步聲。
她眉頭微蹙,下一刻,便見自己的房門忽地被人推開了。
“李師弟,你怎麼來了?”
進來的是李韶。
這次大比,李韶並未跟著過來。所以此刻,文喜見到他,面露驚訝。再瞧見他面上不掩慌張焦急之色,眉心蹙得更緊,面色微沉,問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嗎?你怎這般神色?”
自那事後,宗門的師兄弟姐妹,獨李韶沒有避開她,一直支持幫助她。也是因此,受她的連累,李韶在宗門的人緣也差了許多。
此前還有人借此事去欺負他。
因此,見李韶慌裡慌張的闖進來,文喜便以為李韶是被人欺負了,當即面色一沉:“他們又去尋你麻煩了?”
李韶卻是搖頭:“師姐,不是這事。你快跟我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隻瞧著他的模樣,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話音未落,他已經跑到了文喜身邊,拉著她就快速朝外跑。
文喜猝不及防,被他拉得朝前踉跄了幾步。她忙停下來,站在原地沒有動,沉聲問:“李師弟,你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出了事,我們盡力去解決便是。一味躲避終是下下策。”
李韶沒答,拉著她還想快跑。但文喜修為本就比他高,隻要她自己不願,李韶根本拉不動她。
“文師姐,具體是什麼事,我之後再與你說,你……還是先和我走吧。不然,”李韶臉色難看,“怕是便走不成了。”
文喜不動,隻面色沉凝的看著他。她自來固執,倘若他不說清楚,她定是不會這般不明不白的走。
李韶與她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率先敗下陣來,咬牙道:“再耽擱一會兒,季師兄怕是便要帶著人來取蠱了。”
取蠱?
文喜愣了一下,再想到昨日季烆親口說尋到了解開同命蠱的法子,很快便反應過來李韶的意思。
她的心髒不受控制的疼了一下,須臾,低聲道:“這是好事。這同命蠱本就不屬於我,取出來很好。所以不用跑,我……等季師兄來便是。”
李韶氣道:“你今日沒出門不知其中緣由。若隻是普通的取蠱便罷了,但那解蠱之法,是要季師兄親自剖開你的金丹才行!師姐,沒了金丹,你的修為便毀於一旦,這怎麼能行!”
文喜怔住。
她沒想到這解蠱之法竟是如此。
李韶急聲道:“這身修為來之不易,你付出了那麼多努力才到了今日,怎能一朝便毀去?我聽說解蠱之法有兩種,另一種是尋到五行靈物,也能解開同命蠱,還不會傷了你。”
不用李韶解釋,文喜也瞬間明白了為何不取用這一種法子:“一年之期快到,此法行不通。”
“所以文師姐,你快和我走吧。”李韶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毀了你的金丹!”
文喜依舊未動。
“文師姐?”
見她還不動,李韶急得臉色發白。
文喜卻是笑著搖了搖頭,道:“多謝李師弟這般為我著急,但不用了。我說了,這同命蠱本就不屬於我。既是季師兄給我的,他自然可以隨時收回去。”
李韶怒道:“可那會毀了你的修行!”
“重修便是。”文喜望著門口的方向,神情微恍惚了一瞬,隨即便堅定道,“不過是從頭再來罷了。我能修成金丹一次,便能有第二次,無非是多花十年而已。”
若她現在臨陣脫逃,不說他人,便是她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
文喜輕輕撫了撫歡喜劍上的裂痕,抽回了自己的手:“李師弟不用為我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條命,本就是僥幸留下,不過是剖丹而已,不算什麼。
李韶面上變化甚快,眸色晦暗不明。半晌,他像是終於想通了,啞聲道:“既是師姐所想,我自是支持的。不走便不走,我們——”
“誰?!”
李韶話未說完,文喜臉色猛然一變,執起歡喜劍,當即厲喝一聲。
聲未落,數道凌厲的靈氣便朝他們急射而來,向著他們的要害,帶著殺氣,明顯是要取他們的性命。
文喜立即揮動歡喜劍,站到李韶身前,擋下了這幾道攻擊。
然而這隻是第一擊,不等她踹息,接二連三的攻擊便朝他們襲來。隨著攻擊而來的,是幾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當看清來人時,文喜瞳孔皺縮。
李韶更是已經大喝道:“趙是為,孫才豐……怎麼是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隻見那幾人身上都穿著昆侖弟子服,再看那容貌,竟全都是昆侖同門。李韶又驚又怒地看著這幾人:“你們想殺了我們?你們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