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嫋沒理它,而是小心的從男人懷中出來,便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做得也不容易。
像是野獸,即便睡著了,也要用盡全力去守護著自己最珍貴的寶貝,不容任何敵人覬覦。
藺霜羿眉頭緊蹙,修長如玉的手指緊握,過於用力,指節泛著點白意。隨著乘嫋的動作,他的眉皺的越來越緊,甚至多了一絲令人心驚的兇戾。
直到乘嫋重新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裡,才似安撫了他。
回天珠勉強冷靜了下來,見此,忍不住問:“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中了誰的算計,比如情毒情蠱這種惡毒的東西?”
所以才對乘嫋做出那種舉動?
乘嫋臉上早就沒了笑:“你認為那種低劣的手段,能影響到無暇劍君?”
定然是不能的。
回天珠當然清楚這個事實,它隻是難以接受現實罷了:“……那他是不是把你認成了其他人?”
“……乘嫋。”
恰此時,藺霜羿動了動唇,無意識的喚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回天珠:“……”這一回是如何也說不清了。
藺霜羿是真的喜歡上了嫋嫋。
回天珠百思不得其解:“他怎麼就喜歡上你了呢?”雖然乘嫋漂亮、聰明、天賦好,偶爾還有點可愛……
乘嫋從儲物袋裡拿出了藥,解開藺霜羿胸前的衣裳,果然在胸口上發現了一道傷口。
她心情越發不好了。
Advertisement
雖已止了血,但還未完全愈合,看上去仍然有些猙獰。
無暇劍君太過強大,在無數人心中,他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存在。不過是一個盤龍教餘孽而已,雖知道其厲害,但還是沒人認為那溫長荊能傷到藺霜羿。
唯有當時與藺霜羿靠得最近的乘嫋發現了不對。
她在男人的身上聞到了血氣。
不是其他人的血,反倒是帶著藺霜羿的氣息。
他受傷了。
乘嫋抿著唇,手指從那道傷口輕輕撫過,那微帶粗糙的觸感令她眸色暗沉。沉凝須臾,她才表情嚴肅的開始仔細上藥。
以藺霜羿的性子,怕是不會管這點‘小傷’。
許是她的神情太過嚴肅,回天珠也漸漸閉了嘴,直到乘嫋為藺霜羿處理完傷口,它才重新開口:“那個溫長荊竟然這麼厲害?”
這一回不等乘嫋開口,它便說:“上一世我沒聽說過他的名字。盤龍教有一教主,兩個副教主,雖都是大乘期修為,但應該都不是藺霜羿的對手。”
反正上一世,藺霜羿飛升失敗隕落前,盤龍教也沒鬧出什麼風波來。倘若盤龍教有溫長荊這般的高手,怎甘願沉寂這麼久?
這個溫長荊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乘嫋為藺霜羿重新穿好衣裳,邊淡淡道:“名字隻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
回天珠一怔:“你是說這溫長荊隻是一個化名?”
乘嫋沒有正面回答,隻意味深長地道:“隻要有那般的修為,誰都可以成為‘溫長荊’。”
若是以往,乘嫋會趁機逼問回天珠更詳細的情況,但此刻,她卻沒了那點心思,隻目光深深的看著睡在榻上的男人。
自相識至今,她還是第一次見藺霜羿這般脆弱的模樣。
在她面前,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那麼強大,似乎能為她擋住所有不懷好意的窺探和激烈的風雨。
可其實不是的。
被無數人仰望崇拜的無暇劍君也隻是血肉之軀,也會受傷,也會……死。
心髒忽然緊緊縮了一下。
乘嫋猛然閉了閉眼,壓下了那股突然湧上的難受,良久,才重新睜開了眼睛。眼底、臉上一片肅殺之氣。
溫長荊,這個人她記下了。
……
藺霜羿不過是隨手一揮,季烆便不受控制的被逼出了昆侖府邸,若非他反應及時,怕是已經狼狽的摔在了地上。
但即便還能站著,季烆的臉上也沒一點喜色。
再一次意識到他與藺霜羿的差距,於他而言,不亞於又在身上狠刺一刀。
無暇劍君強大,無人不知。
曾經,他以此為傲為榮。因為無暇劍君是他的師尊,作為其唯一的親傳弟子,雖需要承擔更多的壓力,卻也注定比其他人沐浴更多的榮光。
可當沒了這層師徒關系,當他們成了敵人。
敵人的強大,便成了最可怕的武器。
該怎麼辦?
藺霜羿已是大乘期,而他隻是元嬰期,便是他日夜不休的苦練,也無法很快追上他。
但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搶走,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季烆微有些恍惚的立在夜空之下。
“烆兒,你在這作甚?”
父親的聲音忽然響起,喚回了季烆恍然的神智。他轉頭,看到了父親臉上的擔憂和關切,喉間忽而一哽。
“父親,”他張嘴,聲音出奇的嘶啞,“如果我不是無暇劍君的弟子——”
“你在說什麼玩笑話?”不等他說完,季父便笑了起來,“你本就是劍君唯一的親傳弟子,這事誰人不知?烆兒,劍君性子雖冷淡,但你們到底有多年的師徒情誼,隻要你多用點心,盡心侍奉孝敬他,無人能比得過你。”
“劍君不過是因你之故,才指點帝女幾句罷了。歸根結底,你才是劍君真正的弟子。”
最後一句,季父意有所指。
季烆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的話全被堵進了喉嚨裡。
“對了,你也不要再惦記那個文喜。”提起此女,季父面上便不掩厭煩和輕視,“為父已經派出季家甲衛,配合昆侖,勢必會盡快把那妖女緝回。”
“此事你暫時不要管了,待把人抓回來,直接取蠱便是。而今,你便回昆侖好好修煉。如果可以,最好是能入無暇峰,不僅能多得劍君指點,也更利於培養感情……”
季父還在繼續殷殷囑咐著。
季烆站在原地,聽著父親的話,隻覺胸腔處氣血翻湧,一股腥甜之氣猛然從喉間湧出。
他用盡全力,才把那口腥甜壓了回去。
“在父親的心裡,我是否永遠也比不過無暇劍君?”他再也聽不下去,聲音越發沙啞。
分明問的是父親,但更像是在問另一個人。
在她的心裡,他是否也比不上藺霜羿?
季父說了什麼,季烆已經再也聽不下去了。
……
“唔——”
急速在山林中奔跑的文喜一時不察,腳下踩空,竟是直接從高處滾落了下去,重重撞在冷硬的石塊上,她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但剛發出聲音,她便反應過來,緊緊咬住下唇,壓下了喉間幾欲而出的痛呼。
月色涼白,映出了她慘白的臉色和滿身的狼藉。青色的衣裙早就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鮮血和泥土汙漬混在一起,比之乞丐也幹淨不了多少。
隻瞧著,便令人作嘔。
自從入了昆侖,文喜便再也沒有這般狼狽了。此時,她恍惚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她還隻是一個普通的鄉野村姑。
手無縛雞之力,掙扎在溫飽之間,每日為了吃一口飽飯,絞盡腦汁,蓬頭垢面。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點。
“文喜,別跑了,你跑不掉的!快滾出來束手就擒吧!”一聲聲厲喝在上方響起,“隻要你回頭是岸,我們可以饒你一命。但你若執迷不悟,休怪我們不客氣!”
殺意騰騰。
不,現在比曾經還要糟糕。
那時,至少還有娘親陪著她。
而現在,文喜仰頭看見了圍在上方的人,有很多熟悉的面孔,皆是曾與她一同修煉或者歷練過的同門。
他們都用帶著憤怒、蔑視,甚至恨意的眼神看著她。
娘親死了。
李師弟死了。
師尊那裡,在她決定從牢裡逃跑時,便再也回不去了。
“文喜,出來吧,莫要再負隅頑抗了。你跑不掉的。”來抓她的人,有十幾人,其中不乏元嬰化神,而她僅是一個金丹,還受了傷,怎麼跑?
怎麼逃?
文喜眼裡的恍惚緩緩消失,她站起了身,仰著頭,低低說了一個字:“不。”
“哼,冥頑不靈!”上方的人冷斥一聲,“動手!若她還要反抗,就地格殺!”話音落下,數道靈光朝著文喜急速攻了過來。
鋪天蓋地,避無可避。
“啊——!”
文喜慘叫一聲,身上多了許多傷口,數不清的血湧了出來。她煞白著臉,搖搖晃晃,幾乎要被血淹沒了。
恍然間,腦海中仿佛多了幾道聲音。
或是焦急或是恐懼,或是冷酷。
“你打不過他們的。”
“還是認輸吧,否則,他們真的會殺了你。”
“認輸也沒用。你殺了同門,還畏罪潛逃,便是跟他們回去,你也活不了。”
“我沒有殺同門。”
“他們是奸細。”
“你沒有證據,沒有人會相信你。你將背著滿身汙穢去死,將背著罵名,將成為昆侖的恥辱!”
“你死了,就無法給李韶報仇了。”
“他們會殺了你的。”
“他們會殺了你。”
“他們會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不,不,不!
“文喜,別再抵抗了,沒用的,你不可能逃的了……”
一片猩紅緩緩佔據了文喜的眼睛。
咚咚咚——
胸前裡的那顆心髒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下一下跳得越來越快,無盡的力量從它那裡蔓延開來。
無窮的力量在她身體裡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