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抬起頭,就看見說話的人是李嬤嬤。
周青遠愣了愣,脫口而出斥道:“你怎麼還在這?”
之前母親不是做主將這刁奴發賣了?
“李嬤嬤說得對,父親,您別讓女兒到墨氏面前去認錯好不好?”周夢欣紅著眼抱著周青遠的手就撒起嬌來。
殊不知她這一番話,加上李嬤嬤的說辭,對周青遠而言不異於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什麼心軟,什麼猶豫,全沒了。
這個刁奴之所以還在這兒,不難想齊夫人那邊隻是為了穩住墨錦溪,佯裝要打發李嬤嬤。
從這老婦熟稔的挑撥離間的行徑看來,把她打發了簡直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真是好一個忠僕,輕則挑撥主子之間的關系,再厲害些,你是不是還要拿捏欣姐兒?我之前怎麼沒注意到你這個禍害?讓你把大小姐帶歪了!”
周青遠聯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指不定都是這老奴挑撥出來的,一時心頭火起。
李嬤嬤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連忙跪下:“老奴冤枉!老奴還不是關心大小姐沒有親娘疼,才為姐兒多做籌劃麼?老爺當真狠心讓小姐去跟墨氏賠罪?”
她自詡是尹天瑤身邊的人,覺得周青遠看在發妻的份上,不會對她怎樣。
這麼想,李嬤嬤可就想錯了。
許多時候,一些錯處,就是需要有人來擔。
比起讓女兒擔,為什麼不讓一個無足輕重的老奴才擔?
周青遠心裡有了算計,沉著臉一掌拍在桌上。
“我讓欣姐兒做什麼自有我的考量,倒是你這個老嬤嬤,毫無德行,挑撥了欣姐兒與主母之間的關系,還說是為她好!你話太多,不適合留在小姐身邊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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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眉頭壓著,想起上回墨錦溪就提到,欣姐兒之所以與她作對,不就因為是這個嬤嬤挑撥的緣故,甚至這老奴還當面指責過墨氏。
想來,這應當就是墨氏鬧別扭的原因了。
聽出周青遠話裡有打發自己的意思,李嬤嬤徹底慌了神,跪行到周青遠腳邊,連連磕頭求饒。
“求老爺繞老奴這一回,老奴年紀大了,隻想陪在大小姐身邊,絕無半分不該有的念想啊!”李嬤嬤死死盯著地面,眼裡滿是惶恐。
之前她在齊夫人面前哭求許久,又說了自己還有些用,從外頭再買個人來也不值當,這才說服老夫人留下自己。
今日觸了老爺的霉頭,李嬤嬤心裡這會才反應過來,事情不妙。
“說了那樣的話,就算你沒有不該有的念頭,也心術不正,我豈能留你?來人,把這刁奴給我按住,去找人牙子來,現在就發賣了她!”
屋子裡變故突然,聽見動靜進屋的家僕左顧右盼,不確定是要賣誰。
“愣著幹什麼!”周青遠見這些人不機靈,心裡更添了不痛快。
被這麼一吼,這些人回過神,再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李嬤嬤,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兩名家僕上來將人按住,另外一個人則跑出去,找人牙子。
屋子裡鬧哄哄的,又是斥責的聲音,又是李嬤嬤哭求的聲音。
周夢欣眼眶裡的眼淚還在直打轉,不知道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
直到家僕跑出去找人牙子,她才反應過來,父親是要將李嬤嬤給發賣了,哪裡肯依?
離了尹天瑤後,周夢欣以為自己親娘真死了,一直把跟在身邊伺候的李嬤嬤,當作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人,素日對這人多有依賴。
周夢欣不敢想,李嬤嬤不在自己身邊,還有誰會真正關心她的飲食起居。
恐懼傷心之下,周夢欣‘哇’的一聲哭出來,抱著周青遠的手臂苦苦哀求。
“爹爹你不要賣了李嬤嬤,她待女兒很好,是對女兒最好的人了,您不要賣了她!”
從前李嬤嬤教周夢欣,有什麼想要的或是遇到什麼事,耍個性子哭鬧一場,家裡的長輩沒有不依的。
在墨錦溪病這一場之前,周夢欣用這招可謂百試百靈,對於李嬤嬤這個點子,她當然奉為圭臬。
她以為自己這麼哭,周青遠就會於心不忍把李嬤嬤留下。
她胡亂地擦了一把眼淚,視線清晰不少,一抬眼,就對上周青遠漠然的眼神。
周夢欣心頭一顫,下意識松開抓著周青遠衣袖的手。
“你年紀還小,不懂人心險惡,她平時隻怕沒少在你面前挑唆你去得罪墨氏,她留在你身邊,隻會害了你,今天爹爹不論說什麼都要賣了她!”
周青遠沒有理會周夢欣的哀求,說什麼都要把李嬤嬤清理出府。
讓周夢欣去道歉一事,周青遠確實有自己的私心,但有一點他沒有說錯,李嬤嬤留在周夢欣的身邊,隻會害了她。
李嬤嬤以為周夢欣開口,周青遠就會饒過自己,聽周青遠這番言語,這才徹底死了心,絕望地跌坐在地上,沒有再開口求饒。
“我不聽!我不聽!我就要李嬤嬤!爹爹您根本就不疼女兒!府裡隻有李嬤嬤對女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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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周夢欣下跪道歉
八歲的孩子,心思再多也是小孩子脾氣,周夢欣哭個不停,又說這樣的話,周青遠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要賣了李嬤嬤的心思,更加堅定。
平時也不知道這個賤婦,是怎麼教大小姐,竟然讓她生出這樣的想法,他果然還是應該多留心兩個孩子身邊伺候的人。
要不是因為這個老賤婦,也惹不出這麼多事來。
家僕去將人牙子找來後,周青遠二話不說讓人去把李嬤嬤的賣身契拿出來。
直到李嬤嬤被拖出去,周夢欣才被迫接受李嬤嬤被發賣的事實,木然地站在原地沒了聲。
周青遠揉捏著脹痛的眉心,垂眼瞥見木然站著的女兒,重重嘆了口氣。
“爹爹今日發賣了她是為了你好,你如今還小不懂,等你長大些自然會明白,為父一片苦心。”說罷周青遠將女兒抱起來就往門口方向走。
走到一半想起什麼,折回屋內,拿了鬥篷,披在周夢欣身上,才出了屋門。
也不知是想通了還是怎的,去墨錦溪那的路上,周夢欣沒有再哭,也沒說話。
不過在周青遠看來,她安靜乖巧些,總比哭鬧不休要好。
一路上周夢欣隻小聲地啜泣,默默拿帕子擦眼淚,周青遠心裡就是再不痛快,也不忍再對她發脾氣,語氣終究軟和下來。
“去到墨氏那,你且忍下心裡的委屈,好生跟她道歉賠不是。你是個聰明孩子,這些天墨氏收回你屋裡的東西與份例,你這陣子過得並不舒坦不是麼?”
為了讓周夢欣待會不耍小孩子脾氣,周青遠隻好苦口婆心地和她解釋。
“你到了相看的年紀,沒有主母幫你操持,也難擇一門好親,你若能被尚書府看上,日後身份不會低了去,隻等婚事定下,你再不理會她也無妨。”
周青遠許久沒有抱女兒,才發覺女兒重了許多,
說起來,過了今年,周夢欣就九歲,而眼下已經是年末,再過個五年,周夢欣及笄,若婚事定下,那時就差不多是成親的時候。
周夢欣雙目失神地望著前方的走廊,不知有沒有將周青遠的話聽進去。
周青遠見她呆呆的,輕拍了拍她的背:“爹爹說的話,你有沒有聽進去?”
“女兒聽見了,待會見了墨氏,女兒會乖乖向她道歉,絕不讓爹爹操心。”
她垂下眼,纖長的眼睫顫動時,像是煽動翅膀的蝴蝶。
周青遠一聽女兒乖巧答應,眉頭舒展開來,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以為女兒是想通了裡頭的利害,哪裡知道此刻周夢欣在心裡,連帶他一起記恨上了。
周青遠小心地收著手裡的帕子,這是李嬤嬤繡給她的。
李嬤嬤說得不錯,在深宅大院裡,誰都靠不住。
不僅墨氏不把她放在心上,隻想著有自己的孩子,爹爹也不疼她了。
既然他們都不在意她,那就罷了!日後,她隻疼弟弟。
一路上,周夢欣心思千回百轉,一到墨錦溪的院子,眼淚就掉了下來。
周青遠把孩子放下,還擔心周夢欣是鬧著不願意道歉。
沒想到周夢欣乖乖在墨錦溪面前跪下來,抽抽噎噎道歉。
“母親,之前推您落水的事,是女兒不懂事,女兒真知道錯了,您不理欣兒這些天,欣兒夜不能寐,時時都想著母親,今日特來向母親賠罪,求母親原諒。”
稚嫩孩童之言最能打動人心,周夢欣認錯認得如此誠懇,實屬難得呢。
若不是墨錦溪上輩子見多了這副做派的話,還真就感動了。
墨錦溪才換上暖和的腳爐子踩著取暖,正打算讓翠兒她們去廚房取些熱乎點心來吃,沒想到周青遠父女這個節骨眼上來了,又是哭又是喊的,實在掃興。
“地上涼,大小姐病不是才好,別跪病了,玉兒,去把大小姐扶起來。”
墨錦溪就是再惡心這一家子,也犯不上折磨一個十歲孩童。
再說了,周夢欣要是真在她這跪病了,她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到時候齊夫人要是借題發揮,她要是還暫時拿不出讓周青遠永不得翻身的證據,就得暫時在周府虛與委蛇,就不得不拿出錢來打點,她不想吃這虧。
此舉落在周青遠眼裡,以為墨錦溪對周夢欣果真有惻隱之心,不忍看孩子受苦。
男人的消極心理再度活絡起來,擱置在心裡的鍵盤打得震天響,面露喜色趁熱打鐵。
“欣姐兒是真知道錯了,她身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婦,已經被發賣,不會再有人挑撥你們母女關系。欣姐兒是個心思通透的孩子,也自己想明白了。”
為了消除墨錦溪心裡的隔閡,周青遠熟稔親切地稱墨錦溪與他的女兒為母女。
母女二字,本應該是十足的溫情才是,可墨錦溪聽著,隻覺得一陣反胃。
“大小姐能想明白是好事,要說母女,我這個後娘是擔不起,老爺千萬別這麼說。”
她一頭誇周夢欣,一頭不動聲色地拒絕了周青遠的示好。
周青遠殷勤地帶著大小姐到這來,又是哭又是認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且看看這對父女到底唱哪一出。
周青遠打算坐下的動作頓了頓,有些不明白墨錦溪是什麼意思。
方才欣姐兒要跪的時候,她不是還心疼來著?怎麼轉頭又冷下臉來。